是唱歌還是跳舞,公西意遲遲沒有決定。因爲她確實什麼都不會,書讀的再多也沒學會作詩,琴練的再多也沒什麼韻味,她能表演什麼呢?連她自己都表示深深的懷疑。關鍵是樑簡肯定覺得自己上不了檯面,要給他的正光王府抹黑了。
想這些的時候,公西意已經在御花園裡了。
盛夏的御花園並沒有想象中的繁花似錦,引入眼簾的是濃濃的綠意和荷花湖裡高高低低的潔白。在荷花湖的中心,有一處近水樓臺,剛剛好分爲三側:帝后和皇親們在北邊,夫人小姐們在西邊,百官則在東邊。中間的空地就是表演節目的“舞臺”了。
公西意有點兒小激動,到現在她還沒來得及跟樑簡彙報突發情況。雖然在樑簡身邊坐着,但是皇帝身邊說話還是很有顧慮的。大家都有說有笑的,她不怎麼插得上話。但是有一道目光經常在她身上逗留,還是男性的目光。
樑遠打趣:“五弟從進來視線就沒離開過三嫂,倒是說說其中的緣由。”一句話所有皇親的目光都集中在公西意身上,連大臣那邊也察覺到,暗暗關注。
“四哥不問,我也是要說的。”樑勁用篤定的口氣道,“若是讓我先遇到三嫂,她斷然不會選擇無趣的三哥。”
所謂震驚四座的話,莫過於此。
至少現狀就是這樣,樑辰大笑道:“朕原來還有納她爲妃的念頭呢,那時這丫頭才十三四歲,皇后也是知道的。”
天子笑,衆人則笑。
“本宮也喜歡你三嫂,只是讓你三哥佔了便宜,又哪裡輪得到你。”姜鬱冰順着樑辰的話,三言兩語矛頭都對準公西意。現在她應該說什麼好呢,還是保持微笑?
“既然皇兄有納妃的念頭,皇嫂可要好好幫皇兄選妃。母儀天下的皇后有了,這賢良淑德的位置還缺着。”樑簡不溫不火,有些玩笑他不想開,也不想聽。
樑辰挑挑眉毛:“正光王覺得誰稱得上賢良淑德?”換做平時他就忍了,但是今天是鬱冰的生辰。不過給樑勁一個臺階下,他也太不把自己這個皇帝放在眼裡了。
“忽家三小姐以美貌聞名,擔得起一個“淑”字;徐家大小姐以性情聞名,當得起一個“賢”字;蘇家幺女……”樑簡每提到一家,場面就變冷一分。
“朕剛好也這麼認爲。”樑辰目光冷峻。“徐家有女名恩,性情才德皆爲上品,賜婚正光王府,與意王妃同。”公西意“倏地”擡頭,笑也笑不出來了。樑遠、樑勁看着兄長們劍拔弩張,也不敢相勸。
“皇兄三思。”樑簡沉穩道。把徐家牽扯進來,皇兄到底想幹什麼。立太子的事情已迫在眉睫,這麼做是要把自己綁在慕城身邊嗎?
“這是朕的旨意,有問題?”樑辰語氣平緩,但是臣子們大氣兒也不敢出。公西意已經懵了,什麼叫與意王妃同?都已經成親的人還能被賜婚,有什麼道理可言。
沒人敢反駁,樑簡遲遲不接旨。
“我有問題。”公西意說話已經不受大腦控制了,“是不是隻要皇上賜婚,王妃要多少就有多少?”
樑辰向後靠在椅子上反問:“樑簡,你覺得呢?”
“臣謹遵聖命。”
公西意的大腦進入死循環,每當和樑簡的感情好起來,就會有不安因素插進來,前有夜初言後有徐恩。她應該怎麼辦?徐氏一門起來謝恩,樑簡謝恩,百官恭賀,只有那個剛剛還被捧到天上的公西意,沒有人在意。
公西意想不通,這件事突然而又順理成章,她都忘了是怎麼發生的,剛纔不還好好的。就在所有人已經把注意力轉移到歌舞表演的時候,公西意還在鑽牛角尖。只有止心在下面拉着她的一隻手,又不能開口說什麼。
樑簡謝恩後再也沒有說一句話,也沒有看一眼公西意。情況失控了,皇兄的這個決定他怎麼也沒想到。可是,聖旨就是聖旨,他無力改變。若是公然抗旨,只會連累別人。
公西意起身道:“皇上,我答應皇后娘娘要爲大家助興,得下去準備一番了。”她得一個人冷靜冷靜。夜初言她容得下,不代表徐恩也可以,今天有徐恩,那明天就有張王李趙各種恩。
“恩。”樑辰目不斜視,並未多說一句。公西意剛剛站起來,木折橋上一道身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紫色的千層雲羅,環頸而立的玉蘭領,藕荷素錦的束腰,燈籠袖口那精緻逼真的合歡絨以及拖地的金織雀紗裙襬……加上哲黛姐姐絕美的面容和完美的身材,所有人除了驚歎還能說什麼呢?
到底什麼是傾國傾城?公西意常常在想,難道真的有人能憑藉容貌流芳百世。在中國有著名的西施貂蟬王昭君楊貴妃四大美人,在大梁呢,誰敢站在眼前這女子身邊一較高低?
哲黛不必做什麼,單單是坐在那裡就已經讓所有人滿足了。女人們爭相模仿她的穿衣打扮,男人們早已忘乎所以。更何況她的指尖下流出的琴聲,比陳釀更能醉人。
公西意在樂曲裡,在陣陣掌聲裡,默默離開了荷花湖,離開了御花園。準備節目什麼的,沒人需要了吧?最好的節目已經登場,誰又何必認識她呢?這時的御花園不像是在皇宮裡,更像是在醉仙樓才能看到的風景。
席間樑遠以不勝酒力未由要去休息,樑辰準了;接着樑勁也要走,樑辰一皺眉,便再沒人敢提。樑簡沒心思看傾世美人,這琴是撫給皇兄聽的。他一直在擔心公西意,一去不返的公西意。止心也焦躁起來,姐姐肯定是難過了。可是皇帝不走,沒人可以隨便離開。
樑遠離開那個是非地,開始一心一意找公西意。肯定躲起來哭鼻子去了,上一次區區六萬兩就把她弄哭了,這一次豈不是要傷心欲絕。走了幾個宮殿也沒有見她,樑遠繞過小北山就已經走到皇宮最西角落。攔着幾個宮女,這才知道公西意竟然去了那個地方!
這邊離開御花園,進了辟雍宮,千秋宴纔剛剛開始。所有人都在議論紛紛,最大的兩個熱點就是,離開的正光王妃和表現完美卻沒有得到賞賜的忽哲黛。大將軍府的背水一戰失敗了,忽哲黛徹底失去了進宮的可能,忽年濤氣的吹鬍子瞪眼,江譽典在忽哲宇身邊似笑非笑。
官家小姐們年輕氣盛,拿着絲絹笑作一團。心裡最痛快的就是她們了,京城裡的小姐們誰都可以坐上正光王妃的位置,但絕不能是公西意。曾經她們恐慌過,憑什麼一個商人的女兒進來她們的圈子,分享她們纔有的尊榮,憑什麼。
還有那個庶出嫡養的忽哲黛,那個佔據所有年輕王公貴族的視線的大美人,終於被羞辱了。美有什麼用呢?再美也比不過姜鬱冰的一顰一笑。因爲樑辰心裡只有姜鬱冰,這纔是最重要的。
千秋宴散場,公西意和樑遠也沒有回來,閒話早就散開了。所有門閥世家都心滿意足地離開,他們很是解氣。皇后帶着止心離開後,樑辰單獨叫走了樑簡。
“達烏公主半個月後到源京,和親的事情已經準備好了。”樑辰話鋒一轉,“是你主動包攬,朕不希望出任何岔子。”
“當然。”樑簡沒有任何語氣,“臣弟以爲皇兄不只是爲了說這些吧?”
“慕城太小了,立太子爲時尚早,朕要堵住徐家的嘴。”在這個世界上,樑辰能完全信任的就只有樑簡。
“朕要的不多,皇后是朕的底線。”樑辰強調,其他的什麼都可以商量,唯獨納妃是不可能的。儘管納妃可以解決很多問題。“聖旨已下,皇兄多說無益。”樑簡道,“意兒還沒回來,臣弟告退。”
一路詢問,一路向北走,一路到了奉安宮。
樑簡是用輕功進去的,在宮殿的西北角,找到了靠在枯藤上閒聊的公西意和樑遠。兩個人離得很近,只是沒有面對面。公西意看着地上一言不發,樑遠好像在說什麼。
“我能說的都說了,三嫂,有些事情身不由己。”樑遠不瞭解皇帝,但他了解皇宮。
“你說的我都明白,只是從別人嘴裡聽見和自己心裡想到,是兩種感受。在皇室生存就要有自己的勢力和靠山,而我就是孤零零的一個人,所以活該任由人擺佈,對吧?”公西意腦子不夠聰明,很簡單的道理她總是要想很長時間。
“沒錯。”“沒錯。”
異口同聲,樑遠和樑辰四目相對。
無論發生什麼,他都不可能再一次放手,哪怕是強取豪奪。樑簡忽然明白,最強大的保護,就是讓她有能力保護自己,而不是把她藏在哪裡。
公西意看見樑簡,哼哼兩聲。什麼海誓山盟,什麼婚前約定都是渣渣!王府的女人又多了一個,自己怎麼面對。最恐怖的事情在於,她不想退出。憑什麼她們一來,走的人就是公西意!她愛樑簡,所以她要爭取而不是逃避。
“你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樑簡拉過公西意,瞥了一眼樑遠。
公西意繼續哼哼:“當然知道,這是大名鼎鼎的冷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