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樑青萱小腿受了點輕傷,旁的倒是不打緊,只需靜養數日就成。

可江承諺就沒這般好運了。當時江承諺死死的護着懷裡的樑青萱,倒地時後腦勺和手臂處都磕在了堅硬的石頭上,當即就流了好多血。可饒是受了傷,還是忍痛抱着樑青萱去了醫館。

江承諺受了傷,自然不好繼續參加蹴鞠比賽。不過就算沒了江承諺,嵩山書院還是又一次蟬聯魁首。

嵩山書院設有醫館,江承諺和樑青萱都被小心處理傷口後,各自送回府上。江妙陪着江承諺回了府,喬氏一聽自家兒子受傷的消息,嚇得花容失色,趕忙命人請了大夫。雖說喬氏同樑青萱的孃親蘭氏素來不合,兩家人極少走動,可說實話,喬氏對樑青萱的印象還不錯。樑青萱差點出事,她兒子見義勇爲是應該的。只是這般捨命救人,自然免不了身體碰觸,加之今日在場這麼多人都看到了,總歸影響了樑青萱的閨譽。

喬氏坐在江承諺的榻邊,思忖一陣,才道:“諺哥兒,你同娘說,你是不是中意你萱表妹?”

瞧着問得直接,令站在一旁的江妙都神色一怔。

她擡起眼,見自家三哥一張俊臉漲得通紅,便知她三哥當真對樑青萱動了心。

樑青萱溫柔賢惠,上輩子嫁錯了人,才早早的去了。這輩子,她自然希望她能嫁得好些。可是嫁給她三哥,卻是另一回事。上輩子她的三嫂另有其人,是岷州唐府的三姑娘唐櫻。唐櫻活潑可愛,嬌小機靈,和她三哥很是相配。若是不出意外,今年六月她大哥成親時,二人就會遇上。

上輩子,她大哥大嫂相敬如賓,三哥三嫂是對歡喜冤家,這兩對是天賜的姻緣,江妙知道自己不需要做什麼,一切都是水到渠成。她這輩子努力促成今月和她二哥,曉得只要今月能早些對她二哥改觀,而她二哥能主動些,二人不需要她推波助瀾,就會走到一起。如今這二人倒是成事了,不料她三哥這裡卻出了岔子。

江承諺明白喬氏的意思。

他雖然遲鈍,可今兒見樑青萱差點出事兒,那一刻他心裡的擔憂,遠遠超出他的預計——他很擔心她。之後他見她楚楚可人的被他抱在懷裡,他能清晰的感覺得到自己劇烈的心跳聲。

江承諺的俊臉略略泛紅,半晌才道:“娘……你是不是不喜歡萱表妹?”

喬氏和蘭氏的關係,江承諺也是知道的。

這麼一說,喬氏就明白了。她神色淡然的起身,說道:“娘知道了。你好生養傷,娘會讓人去慶國公府提親的。不過——你那表姨母素來眼高於頂,若是不願將閨女許配與你,娘也不會低聲下氣去求人家。”對於素來高傲的喬氏來說,這已然是極大的讓步了。

榻上的江承諺點頭,感激道:“多謝娘。”

喬氏“嗯”了一聲,對着江妙道:“妙妙,你同娘出來。”

江妙忙跟着喬氏走出了臥房。

一到外頭,江妙就問道:“孃的意思是,要讓三哥娶萱表姐嗎?”

喬氏嘆息,說道:“你也瞧見了,你三哥明顯是對萱丫頭上心了。”說着,便疑惑道,“你三哥何時同萱丫頭接觸過,你可知道?”在喬氏的心裡,一直將三兒子當成長不大孩子,可實際上,三個孩子是一般大的,都到了要成親的年紀了。如今,二人若是沒有接觸過,哪裡會突然看上人家?

想起那日樑青萱送她回府,恰好遇見了她三哥。江妙覺着,那時候她三哥就有些動心了吧。之後她一直覺得,她三哥應該還是會喜歡上輩子的三嫂,只要到了大哥成親的那一日,二人碰了面,這姻緣也就成了。可她沒想到,在這之前,她三哥會喜歡上樑青萱。

說到底,還是她的緣故——若非她搭乘樑青萱的馬車,她三哥就不會同她見面。

喬氏有些心煩,見閨女呆呆愣愣,便又問了一句:“怎麼了?”

江妙回神,忙說道:“娘還記得,那日女兒從宮裡出來,馬車壞了,是萱表姐送女兒回來的?”

喬氏說記得,面色一怔,問道:“就是那一日,諺哥兒遇到了萱丫頭?”

江妙點頭,道:“嗯。萱表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平素同咱們家沒什麼往來,女兒思來想去,也就那一回吧。”

若是真正的緣分,只要遇見了,當即就看對眼了。喬氏明白這個理,目下兒子喜歡,又生出了這等事,他們沒有理由不上門去提親。只是一想到日後興許要和蘭氏成爲親家,喬氏就一個頭兩個大。

喬氏想了想,便對着江妙道:“你明兒去一趟慶國公府,瞧瞧你萱表姐,若是你萱表姐對你三哥也上了心,下回娘就挑個好日子,讓人上門提親去。”

江妙乖巧點頭。若是樑青萱對她三哥也有意,那她這個妹妹,沒道理不祝福哥哥。

慶國公府

樑青萱的住處容安居內,蘭氏冷着臉替樑青萱掖了掖被褥,瞧着閨女蒼白的小臉,略略有些心疼,但想到今兒發生的事,登時氣不打一處來,說道:“不好生在臺上看你哥哥蹴鞠,胡亂跑做什麼?你瞧瞧,這下出事了吧。今兒這麼一鬧,你的名聲全完了,有哪家公子還願意上門提親?”

說着竟這般直白,令樑青萱一時不知該怎麼辦。

她一向乖巧,這會兒被訓斥了,也不過是咬了咬脣,沉默着沒說話。想到今日令人驚心的一幕,樑青萱也是久久不能平靜,先前她欣賞的是江承許這般冷靜內斂的男子,卻不料在要緊關頭,捨命救她的竟是江承諺……

邊上穿着青衣長袍的年輕男子,正是去年才過繼到長房的樑實。樑實見妹妹委屈,又聽蘭氏這番話,忍不住替妹妹說話:“娘,今日那是意外,再說了,若非江承諺救了妹妹,妹妹豈止是腿上這點輕傷。”原本樑實對這位孩子氣的江三公子沒多大好感,可今兒他如此果決英武,倒是令他刮目相看。

樑實又道,“……至於妹妹的名聲,若是鎮國公府上門替江承諺提親,妹妹嫁到鎮國公府,也算是門當戶對,而且鎮國公夫人怎麼說也算是妹妹的表姨母——”

“……什麼表姨母!”一想到喬氏那張美豔的臉,及每回喬氏出現,就奪走她的風采,蘭氏就恨屋及烏不喜她那三個兒子。

蘭氏深吸一口氣,說道,“上月淮陰侯府不是前來提親了嗎?明兒娘會命人放出消息,那淮陰侯府的二公子,對萱姐兒甚是癡心,若是這回還願意上門提親,這門親事就定下吧。”

蘭氏眼高於頂,膝下就樑青萱一個閨女,自小對樑青萱甚是嚴苛,樑青萱也是聰慧刻苦,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在望城的貴女圈子裡也是頗受歡迎。淮陰侯府的二公子老早就鍾情於樑青萱,數次讓人提親,可蘭氏嫌棄人家日後不能繼承爵位,自然不想委屈自己的閨女嫁過去,這門親事久久未點頭。

且淮陰侯府的二公子,生得其貌不揚,不過人倒是老實敦厚。蘭氏覺着,閨女嫁過去,雖然不能給她長臉,卻也不會吃虧。

樑青萱登時眼眶一熱,急急道:“娘!”

蘭氏起身,彷彿已經下定了決心,說道:“就這麼定了,你好生養傷。無論如何,我都不許我的女兒嫁到鎮國公府去。”

樑青萱淚珠子簌簌滾落,哭得眼眶通紅,待蘭氏走後。樑實才坐到妹妹的榻邊,小聲安撫道:“別擔心,大哥替你想想法子。鎮國公府那邊,我會想辦法將這消息透露給江承諺,他若有心,就會早些來提親。我會讓爹爹去勸勸娘,怎麼說這也是你的終身大事,那淮陰侯府的二公子,哪裡及得上江承諺?”他拿出汗巾,替妹妹擦了擦眼淚,柔聲道,“……放心。”

樑青萱心下感動不已,卻當真沒把握江承諺會來提親。她知道他是個心善的,今兒若是換做是其他姑娘,他興許也會出手相助吧。可一想到今日江承諺腦袋上和手臂上的血,樑青萱就期盼着,希望自己不要錯過這麼一個好男人。

她擡眼,看着樑實,小聲抽泣着,感激道:“謝謝大哥。”

次日江妙來慶國公府看樑青萱。

蘭氏聽了江妙的話,一雙美眸看了一眼面前這小姑娘,見她不過十三,生得容貌嬌麗,嬌小玲瓏,比之年輕時候的喬氏還要惹眼。且小姑娘的眉宇同喬氏頗爲相似,蘭氏哪裡肯給好臉色看,淡淡道:“萱姐兒正在休息,不宜見客。”

這般不給面子,絲毫沒有主母的風範。

倒是一旁的樑實開了口,說道:“娘,江表妹是好意,您就讓她同妹妹說說話吧。”他朝着江妙賠笑,說道,“阿萱昨兒出事,我娘太過擔憂,這會兒還沒緩過神來。若是江表妹不嫌棄,就由我帶你過去吧。”

江妙見蘭氏的臉色有些不好看,卻也沒說什麼話,便對着樑實感激道:“那就勞煩樑表哥了。”

樑實說不客氣,便過去引江妙去樑青萱的院子。長廊上,樑實才道:“我娘就是那個脾氣,還請江表妹不要放在心上。”

年輕俊朗的男子臉頰含笑,這容貌雖不如她那三個哥哥出類拔萃,卻也是望城排的上名號的佳公子。江妙見他待人和善,便笑盈盈道:“樑表哥放心,我沒放在心上。”

見小姑娘的確沒在意,樑實也是鬆了一口氣,念着若是日後妹妹嫁過去,這唯一的小姑子,也是極好相處的。

樑實將人送到,便識相的退了出去,留倆小姑娘單獨說話。樑青萱見江妙來看自己,也是驚喜,又聽江妙開門見山的話,咬了咬脣,便不顧姑娘家的羞赧,將蘭氏的打算一五一十同江妙說了,希望能借她的口告訴江承諺。

對於蘭氏的狠心,江妙上輩子就目睹過。言語間,她能聽出樑青萱是喜歡她三哥的,可是她二哥呢?上輩子,她臨死前心裡念着的都是她二哥呀。到了現下這緊要關頭,江妙也沒什麼好顧及的,說道:“萱表姐是真心喜歡我三哥的嗎?我還以爲,萱表姐看上的一直是我二哥呢……”說着,她細細打量了一下樑青萱的表情。

樑青萱一聽,忙道:“妙妙,我同二表哥素無交集,怎會對他動心?”這種話題,已然令素來臉皮薄的樑青萱臉紅不已,她略微低頭,實話實說道,“先前,我的確覺得二表哥出衆,不單單是我這麼認爲,咱們這圈子裡的小姑娘,也都覺得鎮國公府三位公子個個是人中龍鳳,可若要選一個最出色的,當屬二公子。可現在我覺得,三表哥性情直率,他……他很可愛。”

是呢,孩子氣,有些衝動,可在緊急關頭,卻願意爲她捨命的男子,自然是可愛的。

樑青萱能說出這番話來,江妙自然是信了她。既然她三哥這輩子能喜歡上樑青萱,那樑青萱同樣喜歡上她三哥,也不是一件稀罕事兒了。江妙腦子裡,一下子是上輩子的三嫂唐櫻,一下子是昨兒她三哥捨身救樑青萱時候的畫面……

也是,連陸琉都能喜歡上她,這輩子並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會按照上輩子的軌跡走。

樑青萱以爲她不信,一臉擔憂的看着她,聽到江妙說會將她的話帶到,這才喜極而泣。

回府之後,江妙將樑青萱的意思告訴了喬氏,喬氏一聽這倆孩子是兩情相悅的,心裡頭對蘭氏的那點成見,也算不得什麼了。因知曉淮陰侯府近期會上門提親,喬氏特意早早去了一趟喬府,讓喬老太太去慶國公府走一趟。喬老太太是江承諺的外祖母,這蘭氏又要喊她一聲姨母,怎麼說也會給老太太幾分面子。

這一日喬氏在府中等着,待喬老太太自慶國公府回來後,忙迎了上去,問道:“娘,親事說得如何了?”

喬老太太嘆了一口氣。

喬氏當即就明白了。怕是蘭氏不肯。

若非事關兒子的終身大事,喬氏哪裡願意去看蘭氏的臉色,可若是他們的姿態放低些,能成全這倆孩子,喬氏還是願意拉下臉的。之後喬氏又親自約蘭氏見了一面,結果還是不歡而散。喬老太太也是個心疼外孫的,又腆着臉去了兩回,可蘭氏說什麼都不肯把閨女嫁到鎮國公府。

整整一月,因着這門親事,喬氏夜裡都睡不踏實,江正懋疼妻子,自然也是垮着一張臉。至於平日裡最活潑的江承諺,也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無精打采,整個人都瘦了一大圈。

最後,江承諺見孃親爲自己這般奔波,才道:“娘,要不……咱們算了吧。”

喬氏怔怔的看着自己的兒子,知他對樑青萱有多上心,如今說算了,怕是擔心她再受氣。兒子乖巧,令喬氏欣慰不已,含淚道:“你放心,娘一定會讓你如願的。”

正當喬氏打算再一次去慶國公府時,府上忽然來了賜婚聖旨,景惠帝親自下旨賜婚,將慶國公府的嫡長女樑青萱,許給江承諺。

既是景惠帝賜婚,那慶國公府那邊自然也沒什麼好說的,那蘭氏再胡鬧,還敢抗旨不成?

因着這麼一道聖旨,籠罩了鎮國公府整整一月的陰霾,總算是散去了。

江妙瞧着自家孃親和三哥開心的模樣,也忍不住露出了笑容。這事兒拖了一個月,總算有了結果。只是她知道,以景惠帝的心思,哪裡會無端端給她三哥賜婚吶,定然是有人親自同景惠帝提起的。

至於那人……

江妙回屋,將枕頭下藏着的寶藍色繡竹紋錦緞荷包拿了出來。

上回他欺負人,她生氣沒給他。如今,她又欠了他一個天大的人情,她都不曉得怎麼報答了。江妙想了想,趕忙跑到書桌旁,執筆寫了信,而後喚來寶巾,將信封遞了過去,說道:“你悄悄去趟宣王府,想法子將這信交給陸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