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日，寶慶帝的御書房異常忙碌，他看摺子的時間明顯少了，很多具體事務交給元恆以及內閣辦理，寶慶帝的日常，變成了接見來往各色的官員。
幾處行省的封疆大吏風塵僕僕地回京，排着隊等寶慶帝接見，連大將曾無雲都從西北趕了回來。
陳其近來特別吃香，不光皇帝與他見得勤，這些重臣一回京，也少不得跟他親近。像是嗅到了什麼味兒。
過了兩日，錦繡就知道原因了。
陳其以羽林軍統領之職又兼領了京城防務，寶慶帝將趙王、曾無雲、陳其三個人召集了一次，在御書房關門密談，整整大半日，連午膳都是送進去，君臣三人共晉的。
錦繡已經猜到。這是一次兵權的重新明確和部署，統領兵權的趙王、最有實權的將領、最精銳的部隊，是三方最重要的力量。
曾無雲的羅霄嶺大營，是京城外最堅固的防線。但曾無雲畢竟還是要回西北去的。以後京中說得上話的，是陳其。
封疆大吏們個個都是退卻政敵無數、踩着多少人爬上去的，最有眼力、也有眼線。陳其手握重權只是其一，重要的是，他與太子的關係非同一般。
錦繡總有一種山雨欲來的忐忑。元恆則忙於處理日常事務，雖也覺得這些人回京甚急，卻也說不好有啥不對。
寶慶帝將一切安排停當，去了兩個地方。一處是鳳儀宮，一處是瑤華宮。
靖安皇后與寶慶帝相守多年，隱隱猜到了寶慶帝的來意。二人默默相對，卻不知說什麼，皇后就流下了眼淚。
“皇上，臣妾自知勸不動您，您的魂兒已經飛了。”
寶慶帝絲毫沒有計較這話的不敬，平靜地道：“朕有過兩個皇后，都是自己選的。朕害了貞兒他娘，還好，沒害了你。”
已故太子元貞的娘，是寶慶帝的第一任皇后。他堅持不立秦貴妃，後果就是第一任皇后年紀輕輕就送了性命。
“能被皇上看重，是臣妾之福，幾輩子都修不來的福份，請皇上萬勿說那個‘害’字。”
“朕也是有福的，這些年你做了很多事，受了很多委屈，你替朕扛了太多。一切都是你該得的。”
靖安皇后的淚水愈加洶涌。寶慶帝的話，怎麼聽都讓人快樂不起來。
而在瑤華宮，生性單純的賢妃卻並沒有察覺。三個小公主自然也沒有察覺，躺在一起“咿咿呀呀”地熱鬧非凡。
寶慶帝逗弄了一會兒，又囑咐了一陣，賢妃一一應着，與元琛將寶慶帝送到宮門外。
望着寶慶帝的背影越來越遠，元琛突然道：“父皇有心事。”
“嘎？”賢妃真沒看出來。
元琛又道：“母妃也不要自責，父皇喜歡的就是這樣的你。宮裡多的是心機玲瓏、會察言觀色的，又有甚稀罕？”
“哦……”賢妃只是單純，不是傻，“那你看出來，父皇有什麼心事？”
元琛搖頭：“這個孩兒看不出，只能猜幾分。”
賢妃擺出一付洗耳恭聽的姿態。
“父皇有心事已經很長時間了，但是沒有哪次像今日這般……”元琛展開手掌，“母妃看，這是什麼？”
賢妃一愣，元琛手裡是寶慶帝的淺青色帕子。
“這些事兒向來都是身邊人做的，可今兒父皇自己拿着帕子。自己拿也沒什麼，可他偏偏還丟了，父皇何時這樣丟三落四過？最重要的，父皇今日過來，都沒帶錦繡姐姐。”
“那是錦繡惹你父皇生氣了？”
元琛搖搖頭：“孩兒覺得，是父皇不想讓錦繡姐姐來。因爲錦繡姐姐太聰明瞭。”
賢妃眨眨眼睛，心想：兒子，你也很聰明的樣子。
元琛捏捏帕子：“母妃，孩兒給父皇送帕子去。”
賢妃輕嘆：“去吧，乖孩子，別惹你父皇生氣。”
怎麼會？我能不能見到父皇都是個問題。元琛暗想。
他沒想錯，走到宸宮，寶慶帝還沒回來，想是又轉到別處去了。錦繡卻在，見元琛送帕子前來，也是奇怪。
“錦繡姐姐，你要照顧好父皇。”
元琛的嘴邊已起了細細的絨毛，雖然還是那麼秀氣漂亮，卻有些了成年男孩的樣子。
錦繡心中的不祥感也更甚，她知道元琛絕不會無緣無故說這樣的話。
“我們當宮人的，自然首要職責就是照顧皇上。你如今長大了，也要好好照顧母妃和三個妹妹。”
元琛也的確比先前沉穩多了，男孩子的長大，有時候真的就在一念之間。
“我會的。父皇也會的。”元琛突然道，“如果幾日內，父皇又給母妃晉位，我的猜測便準了一大半。”
錦繡驚訝地望着元琛說完這些，竟轉身離去。
他再也不是那個會癡纏着錦繡的小男孩了，他知道眼前的姑娘是自己兄長深愛的女人，她不用自己保護了。
沒有“幾日內”。第二日，寶慶帝就下了旨，賢妃晉位貴妃，而元琛也封爲安郡王。
寶慶帝的心情顯得很是平靜。可他越是平靜，錦繡就越覺得不正常。
這天清晨，寶慶帝一大早就到了御書房，錦繡都還沒來得及將御書房打掃乾淨。
悄聲問宋熙：“皇上不上朝？”
宋熙搖搖手，卻是一臉惶恐，搞得錦繡也不敢問。
正納悶，浦言良已領了陳其進來，寶慶帝又問：“太子呢？”
浦言良道：“即刻就到。”
寶慶帝點點頭：“叫張貴清進來。”
張貴清早就在外候命，立刻進來。寶慶帝將一道手諭遞過：“朕的手諭，給趙王，命他帶領羣臣在大正殿等候，不得妄動。”
張貴清領命而出。
錦繡沒來由地緊張，只覺得寶慶帝似乎要幹一件大事兒了。
“錦繡”
“奴婢在！”預感真靈，還沒想完就被點名。
“陳統領會撥二十精兵給你，你帶着去百香樓接太后。”
錦繡微微一怔，接太后做什麼，而且還要羽林軍的精兵出馬：“皇上，接去哪兒？”
“燕園。朕要帶太后好好地觀賞一下變革後的燕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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