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離別鄉土

三天的葬禮很快就過去了,陳章也要回府城了,小林有以後就跟着他了。陳章看着黑黑瘦瘦的小有,滿是心疼。這段時間的折騰,讓小有變得更瘦了。

在林三的墳頭磕上三個響頭,林有就要跟才相處幾天的老陳叔叔走了。臨別之際,他想再好好地看一眼這個破敗但對他卻算是溫馨的家。父親走了,他又成孤兒了,也許孤兒纔是他的歸宿。李隆村沒有什麼值得他留戀的了,他在這裡生活了八年,也被欺負孤立了八年,唯一的玩伴也離開了。站在村口,小有暗暗發誓,不管吃多少苦,將來一定要出人頭地,以告慰林三的在天之靈。

又是一日船程,夜了纔到了府城中的陳章家。安頓好了小有,陳章也很快就入睡了,這幾天他太累了。

第二天一早,陳章叫醒了小有,帶他和夫人妾室一起吃了早點,雖然是早點,但是比起只有魚乾和番薯的自家,陳掌櫃家的品種那要豐富多了,還有煎餅和小粥。吃過早點,陳章叫了個小廝,讓他帶着小有熟悉下環境。陳章本是富商家奴,但是聰明勤奮的他在30歲的時候就已經當上掌櫃。當上掌櫃不久,他便買了屋子,又由東家做媒,娶了城裡一位姑娘。如今,膝下兩子俱已成年,也有了幾個孫子孫女了。而這些年他兢兢業業,40多歲的時候又成爲主管帝都雪巖堂的大掌櫃,自己手頭也漸漸寬裕,宅子也換了大的,除了家人外,也添置了幾個家丁僕從。

陳家對林有來說絕對是高門大戶了,這種房子他以前只在縣城看過,還從沒走進去過。在略比他大的小廝帶領下,他好奇地四處打量。這是一個三進四合院,宅門進去後是側座。左邊是管家和三個男家丁睡的地方,最裡面是茅房。右邊一個客房,院子裡還停着一頂轎子,對面牆壁上還刻有八仙過海圖,相當精美。再穿過一道門則是內院,內院兩側有連廊,分別連着的東西廂房,是陳章兩個兒子同夫人的睡房,兩邊廂房邊上各一個耳房,一個是陳章長孫住處,還有一個也是給孩子預留的房間。正對院門的是正房,是陳章和他夫人睡的地方。正房兩邊還有東西耳房,右耳房是他妾室沈氏的房間,左邊本來空着,現在歸了小有。再穿過西耳房邊上的過道,則是後座,是廚房和雜物間,還有三個丫鬟睡的地方。這個家十個主人,七個家丁丫鬟,加上小有,一共十八人。

小有跟着小廝,好奇又小心翼翼地四處看着,一邊走一邊記下小廝的介紹。憧憬着有朝一日,自己有這樣一座屋子該多好啊!碰見人了,小廝就介紹小有的身份,是老爺故友的孩子,老友故去,前來投靠,再過幾日就要隨老爺啓程前往杭京了。就這樣,很快就轉完一圈,小廝帶着小有去廚房燒了水,找人一起挑回房間後幫小有洗了澡,換了身乾淨的長衫。

吃飽洗淨的小有,再也不是原來那個泥村裡的髒小孩了,雖然還是有些黑有些瘦,但他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看起來卻是很有靈氣。

突然一個女娃娃走過來,問道:“你叫什麼名字?怎麼在我家?”小有趕忙把自己的來歷說了下,說自己只是暫住,過幾日便走。小女孩看到林有這麼拘謹的樣子,突然笑了起來。林有這纔看清了女娃娃的長相,女孩臉圓圓的,兩隻大眼睛非常漂亮,眨眼的時候撲閃撲閃的,一雙馬尾辮上還扎着漂亮的蝴蝶結。女孩子作了自我介紹,她是陳章的小孫女,名叫陳姣,剛纔一個人在院子的一角看着小池塘裡的魚,看到林有出來了,纔好奇上前盤問。

陳姣比林有略小,但個頭卻差不多,主要是林有因爲長期營養不良長得偏矮。都是兩小無猜的年紀,兩個個頭差不多的孩子很快就玩到了一塊。陳姣叫林有小林哥哥,給哥哥講城裡家裡的趣事,林有叫陳姣小姣妹妹,給妹妹講漁村的故事,聊得很是開心。

接下來的幾天,兩個小孩一有時間就湊在一起玩。由於有了玩伴,陳姣這幾天分外開心,而林有,則是漸漸走出了父親去世的陰影。有時候,他們玩捉迷藏,一人閉着眼睛數數,等另一人藏好再去找,廚房裡、大樹後……除了正房和東西廂房,他們藏遍了房子的每個角落。他們還玩過家家,找來兩塊小石頭搭起小竈臺,上面放一個大點的石頭當鍋,放點樹葉和草段,拿根樹枝就可以當勺子炒菜了。這樣的日子,小有甭提多開心了,如果不是還記得父親的囑託,他估計都不想離開了。

很快,陳章要啓程去帝都杭京了。除了小有,他還帶了妾室沈姨娘和一個家丁隨行。安頓了家裡,陳章一行坐上雪巖堂的馬車要出發了。陳章一去又是半年光景,陳夫人和兩個兒子都趕來送行。陳姣也站在送行的人羣中,她對新認識的這個朋友很是不捨,知道林有要走,她還偷偷哭過。臨別之際,她悄悄塞給林有一個紅色小荷包,這是她跟母親學女紅時親手繡的。林有對小姣也很是不捨,除了小東,他都沒什麼朋友,這個女孩對他很好。但是他再不捨,他也得上路了。他必須變強,不然寄人籬下,終究不是長久之計。

嘉州到杭京,路途遙遠,約有千里路,正常人路上走走停停,大約需要半個月的光景。最難走的是南甌行省境內的路程,水路少山路多,也最爲費時。陳章是作爲雪巖堂大掌櫃的身份上路的,自然帶了不少雪巖堂的藥材,足足裝了好幾輛大馬車。這樣的輜重隊伍,路上花的時間就更多了。當然,雪巖堂的夥計也有幾個隨行的。一行人組成一個車隊,就這樣上路了。

一路上,林有跟在老陳叔叔身邊,路途雖然辛苦,好在是固定商旅路線,打尖住店倒是還算順利。這一路,陳章給林有講了不少旅途見聞,休息的時候,還會教他珠算識數、識字斷文,旅途倒是充實。

他們走過華州的山區,見識了山路的陡峭,也看到了山區百姓的貧窮,比李隆村更差的村子也有不少。這些地方,商旅儘量不作停留,生怕竄出盜匪劫財,即便路上太平,也沒什歇腳處。過了華州,又經過磐州和康州,他們來到了錢塘行省的紹州地界。紹州河網密佈,大片的農田種滿了稻穀。夏日的田野,一陣陣蛙聲此起彼伏,絲絲蟲鳴帶着稻香,使人的神氣煥然一新。見此情景,陳章隨口吟道:“稻花香裡說豐年,聽取蛙聲一片”,倒是應景。

穿過迎恩門,就進入了紹州府城,紹州魚米之鄉,處處可見小橋流水人家,風光與南甌自是完全不同,但紹州繁華程度比嘉州只多不少。林有在這裡見到了不少衣着華貴的人,有些統一着裝,似乎是什麼門人,甚至還能看到藍衣胸前繡三星的教廷主教級人物……

世界那麼大,一路走,林有也算開了眼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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