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城之後的最初一段時間中,洛夫卡拉夫特與盧博福結伴而行,希望在這座萬城之王冠中遇上屬於自己的奇遇。
很快盧博福就遇上了,雖然難以啓齒,他憑藉着一身好皮囊,在一次宴會中被一位貴婦看重,很快便搬出了狹小的房屋,住進陽光充足的小樓內,不過盧博福也沒忘記洛夫卡拉夫特,他即便是走了也仍舊支付原本自己的一半租金,算是減輕洛夫卡拉夫特的負擔。
而洛夫卡拉夫特就沒這麼幸運了,面容陰鬱的他不怎麼討人喜歡,而身爲一名貴族也沒法去做那些下等人做的重體力活,兜兜轉轉數個月,帶進來的盤纏都快花光時,洛夫卡拉夫特才找到了自己的一條生路——寫文章。
由於悉伯識字率日益增長,培育出一批識字且有富裕資產的市民階級,市民階級有看報、看文章的消遣需求,這刺激了悉伯印刷業的發展,而不久前悉伯通過印刷自由法案,因此如今不管是官辦的還是民辦的,都在蓬勃成長之中,這便成了洛夫卡拉夫特謀生的手段。
作爲一名貴族,能選擇的職業不多,對於破落貴族來說就更是如此,所以動筆寫作便成了洛夫卡拉夫特的經濟來源。
洛夫卡拉夫特還偏偏有這份天賦,在家鄉被輕視的寫作才能,到了巴蒂羅斯以後卻放出不小的光彩,洛夫卡拉夫特在第七次投稿時終於通過了他的第一篇文章,是詩歌,一個評論員點評說洛夫卡拉夫特的文章具有高貴的憂鬱氣質,充斥着浪漫氣息。
發售了詩歌,很快洛夫卡拉夫特還接到一些讀者來信,接着是邀請信,當地著名浪漫主義的路埃爾俱樂部的邀請,這讓洛夫卡拉夫特感到了被認可的喜悅。
浪漫主義的源頭,要追溯到一百多年前,也就是2692年由啓蒙運動倡導者阿魯埃在雅世藝召開的“理性運動裁斷會議”上。
在“理性運動裁斷會議”中,本來就分歧日益加大的啓蒙主義者徹底被分裂成4派,原教旨主義、管控主義、自由主義與保守主義。
隨後一百多年中,認爲不要扯上政見,只需要遵從啓蒙主義推行最初的目的,進行理性啓蒙和掃清愚昧就好了,保持這個觀點的原教旨主義在阿魯埃那一代人死後日益衰微,等到洛夫卡拉夫特時代,已經沒有俱樂部會再掛上原教旨主義的匾牌了。
管控主義在一百多年前就是支持力度最小的一批,如今也依舊差不多,當然這是因爲在市民階級中影響力小,可是在工人、農民這些窮人羣體中,管控主義的支持者越來越多,他們都要求國家通過管控減小貧富差距。
至於自由主義,乃是如今最盛行的派系,帕爾森王朝雖然沒有明確說自己支持這個主義,但是如今總統萊曼二世可是在學院時代就是自由主義的信徒,上有所好下有所效,如今悉伯許許多多俱樂部都是自由主義的牌子。
自由主義的牌子雖然多,但是並沒有完全將其他派系給擠死,能與自由主義打擂臺的,就是保守主義。
不過發展到洛夫卡拉夫特時代,保守主義已經自身也發生了分化,只願意進行些許改良而不願意做太大動作的,仍舊被稱爲保守主義,而剩下保守主義者一部分流入管控主義,另一部分成爲事實上的新原教旨主義,還有一部分則是分化爲反動主義。
那反動主義的觀點是什麼呢?反動主義認爲,現代文明的發展是罪惡的,給廣大人民造成了無數的苦難,而與之俱來的新制度也充斥着骯髒與齷齪,每一個毛孔都流淌着罪惡的血液。
因此想要讓世界變得更美好,就要絕聖棄智,廢除掉婆利古以來的發展,回覆到古老的黃金時代,貴族有貴族的樣子,平民有平民的樣子,大家居住在原始的莊園中,恢復到田園牧歌的美好時光中。
而反動主義內部還有兩個派系,一個派系要求恢復到田園牧歌的浪漫主義,又稱田園派,人人依靠原始手工業安居樂業,這個派系被稱爲浪漫主義派系,也就是給洛夫卡拉夫特發來邀請信的派系。
另一個派系則主要是批判當前社會的醜惡,道德墮落、污染嚴重、殘酷壓榨,並寫了很多小說反應當前社會的現狀,比如洛夫卡拉夫特就知道一個叫巴扎克的大作家,寫了《悉伯喜劇》這一類小說,所以這個派系又被稱作現實主義派系。
大多數情況下,兩個派系是可以相提並論的,因爲現實主義派系在批判完當前社會以後給出的解決方案,基本上都是回到田園牧歌時代,恢復高尚的舊道德以取代腐朽墮落的新道德。
但是之所以還要把兩個派系分開,是因爲有少部分現實主義派系的作家並非保守主義,他們很容易轉向管控主義,要求國家下場干涉社會問題。
所以給現實主義再加一個標籤就可以解決這個問題了,消極現實主義基本都是浪漫主義的一體兩面,可以歸爲反動主義,而積極現實主義則是管控主義的一體兩面。
進入了路埃爾俱樂部以後,洛夫卡拉夫特頗是找尋到了一些同路人,往日大家在一起抨擊現實,倒也說的痛快,路埃爾俱樂部還時常與兄弟單位的消極現實主義舉行聯動,聚在一起說的內容,大體就是悉伯這樣下去藥丸。
可是悉伯並沒有藥丸,相反還一年勝過一年,至於每隔十餘年就爆發的經濟災難,都過了這麼多輪,悉伯人倒也習慣了。
很快,一個浪漫主義雜誌又刊登了洛夫卡拉夫特的第二篇文章,這篇文章再次引起了不小的轟動,讓洛夫卡拉夫特得到不少稿費。
這篇文章叫做《我的童年》,講述的是洛夫卡拉夫特的童年經歷,側重點是他怎麼走上浪漫主義道路的,並且其中帶有吉利拉西行省的異域風情,也是引人注目的一點。
《我的童年》以“我出生在一個死氣沉沉的陰天”作爲開頭,這其實是藝術化描寫,洛夫卡拉夫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出生在陰天,只不過爲了和整體文章風格嵌套,就姑且這麼寫了,反正也沒人會無聊的去查。
不過《我的童年》中,雖然有些地方加了藝術化處理,但是大體內容還是真的,洛夫卡拉夫特所經歷的。
在洛夫卡拉夫特童年的時候,家裡條件還不像現在這麼糟糕,對面山裡仍然是德雷克家族的林場,而洛夫卡拉夫特小時候最大的快樂,就是與朋友——主要是盧博福,在僕人的陪伴下,一同去林場遊玩。
因此那片林場是洛夫卡拉夫特童年美好記憶的具象化,一直到如今,每當洛夫卡拉夫特結束一天的應酬,洗完澡後疲憊的躺在牀上時,總會回想起林間的香氣,還有悠長不斷的鳥鳴。
而在當地農奴的稱呼中,洛夫卡拉夫特是“好心腸”的,因爲洛夫卡拉夫特遊玩的時候,偶爾會看到摸進林場試圖找吃的農奴。
根據法律,林場是德雷克家族的私有財產,而農奴沒有經過允許,不可以在林場中打柴,不可以狩獵,如果這樣被抓住的話,就算洛夫卡拉夫特直接將農奴打死,“農奴權利保護委員會”一句話都不會說。
可是洛夫卡拉夫特是“好心腸的”,他知道農奴只有實在餓得受不了,或者凍的受不了的時候,纔會闖林場、闖河流,去“盜竊”貴族的私有財產,因此洛夫卡拉夫特都無視農奴對貴族權益的侵犯,這讓洛夫卡拉夫特捱了好幾次打罵。
要知道如今能壓榨農奴的機會不多了,而農奴闖林場,無疑是很好的合法壓榨機會,按照洛夫卡拉夫特父親咆哮的說法,洛夫卡拉夫特每無視一次農奴,就是丟家裡的財去施捨窮鬼,那是千不該萬不該。
而這片承載了洛夫卡拉夫特童年記憶的林場,在洛夫卡拉夫特上中學的時候,伴隨着轟鳴的機器聲,再也消失不見了。
中學時代,家裡爲了維持貴族的體面而越發貧困,成天能做的只有拆東牆補西牆,結果就是林場最終被典押了出去。
當時洛夫卡拉夫特還在上學,等得知林場被典押出去而不得不急匆匆回來的時候,見到的是寂靜的林場中充斥着機器聲,往常夏日避暑時遮蔽天幕的林蔭,隨着古樹一座座倒下而再也不見,只留下一座座光禿禿的樹木。
另一側,是林場中生活着魔獸,他們的屍體堆積如山,被疊在一側的空地上,再也聽不到蛙鳴鳥啼,洛夫卡拉夫特的童年再也沒有了憑依,徹底成爲心中僅存的記憶。
“望着幽靜的樹林被嘈雜的工廠取代,閒庭信步的梅花鹿被汗流浹背的工人取代,那一刻,我的童年真正結束了,化作了天際的清風。”
《我的童年》帶給了洛夫卡拉夫特更大的名聲,成爲路埃爾俱樂部一度談論的話題,不少紳士拿着《我的童年》痛心疾首的說道:“罪惡的工廠制度讓綠水青山不復存在,而我們要知道,工廠是隨時可以建起來並且越建越多的,而綠水青山被毀了,就再也沒有了。”
隨後洛夫卡拉夫特也找準了自己的定爲,再接再厲寫出了不少浪漫主義文章,大體都是懷念自己童年的美好風景,比如林間小路,比如池塘,然後與如今被工廠、房屋覆蓋的現實做對比,憑藉文章中吉利拉西行省的特色,也算是在巴蒂羅斯有了一席之地。
如果事情就這樣下去,或許洛夫卡拉夫特終其一生也不過是一個普通的文學家,可是隨着他遇上一個自稱來自法爾達的暴發富,因而迎來了命運的轉折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