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說 爾情既來追,我心亦還顧
“安仁,我兒年紀尚小,今日我便將她交付於你,望你這一生都能護着她……”只見一個四五十歲的西晉裝束的武將牽着一個一身大紅的小姑(小姑:當時指的是少女未嫁者)對他說道,向來嚴肅的面龐難得的柔和。
“這位大叔,你認錯人了吧……我不是這兒的人啊,你的女兒要嫁的人也不是我,我我我才24歲,我還不想娶妻啊!”潘岳急得滿頭大汗,一個勁地推辭。
“安仁,你可是胡鬧!我家容姬十歲便與你潘家訂婚,世上誰不知道楊容姬是你潘安未過門的妻子,這婚事豈能隨意荒廢!今日是你二人成婚之日,你也承諾過這一生只與我兒相守!這婚你不結也得結!”邊是說着,那武將更是怒目圓瞪,一步步向潘岳走來……
“啊!別過來!別過來!”潘岳一個激靈坐起了身,就要將身上的喜服脫去,一摸感覺很是不對,低頭一看,他正穿着灰色背心花褲衩坐在自己出租屋的牀上,手裡抓着一個飽滿的石榴。那可憐的石榴已經被他扒了半邊的外皮,火紅的果肉還掉了幾粒在光潔的地板上,前幾天潘岳剛收養的小貓正就着爪子舒服地舔着。
“竟然又夢到潘安?”潘岳顯然是還沒回過神來,他奇怪的並不只是這個奇怪的夢。
前幾天跟着單位去鄉村體驗農家樂的時候,他見到那顆因爲栽培得到而有着兩百多年曆史的石榴樹,竟然像是着了魔似的當場說出了晉人潘岳(=古代第一美男潘安)在《安石榴賦》中那句有名的感嘆:榴者,天下之奇樹,九州之名果!
更詭異的是,他前秒剛說完,後一秒就完全忘了這檔子事。要不是同事一個個活見鬼了的表情,他表示這種饒舌的古人名言絕對不會從他的口中蹦出來。
潘岳一直挺相信的一件事,就是自己確實長得挺普通的。他那樸實無華的父母給他起名的時候,並沒有想到這個名字竟然就是古代第一美男潘安最最最真實的歷史原名。所以即使是人如其名了,“貌似潘安”這四個字確實是跟他一點兒關係都沒有。
在經歷了這兩次詭異的事件之後,潘岳第一次對這個古人有了好奇。在向周圍人以及腦科醫院的醫生確定了自己的精神還算正常之後,他打開了瀏覽器,在那個白條框裡第一次輸入了自己的名字。
百度詞條特別客觀地闡述了一下古代潘岳和現代潘岳的天壤之別:潘岳,字安仁,俗稱潘安,西晉文學家。少年時就顯露出文學天賦,被鄉里稱爲“奇童”。潘岳在政治和爲官方面也頗有建樹,而其對妻子楊氏的忠一和深情,他和妻子楊氏12歲訂婚,相愛終身。楊氏逝世後,他爲她寫的悼亡詞情誼真摯,纏綿無盡,並未再娶。更成爲千古佳話,有“潘楊之好”的評價……
“楊氏……楊容姬……”潘岳倒還記得,那個晚上那個西晉武將口裡的名字,可是,可是跟他又有什麼關係呢?潘岳搖了搖頭,把電腦一關,出門赴一月一度的同事聚會。
聚會的地址是一家叫做Bassment的位於地下的酒吧,潘岳還是一如既往的好酒量,自己輸了特認真地接受懲罰,個別不太能喝的女生,他也一併接過來一仰頭喝了個盡興。
酒過三巡,他起身上廁所,頭開始有些控制不住地暈了起來,腦袋嗡嗡地響。
耳邊突然冒進了這樣一個聲音:“唉,你看潘岳這麼拼命地喝酒真是不要命了,說起來兩年前他和楊丹若處得好好的,不知道怎麼回事,後來一點兒那姑娘的消息都沒了,他倒也沒說分手什麼的。”
“是啊,聽說他們倆從小就定好的感情,十年啊,竟然說不愛就不愛了,不過人家的私事我們也不好提呀,喝你的酒吧!”
“唉……”
楊丹若!她是誰!我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
心裡這樣想着,潘岳的心開始不由自主地慌亂起來。正兀自想着,酒吧的門口忽然**起來,一個四五十歲的大叔雙目赤紅,從酒吧的入口方向衝進來四周尋找着,在潘岳與他的目光對上之時,他突然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這張臉竟然和夢中那西晉將領的臉完全地重合在了一塊兒。
那位大叔恰好此時也看到了他,抓起身旁的啤酒瓶就向他狠狠砸來……
“潘岳!當初你們一起去四川過你們的二人世界,沒想到竟然遇到了地震。我以爲你早已遇難,誰知道你還在這裡活生生地站着!我女兒爲了你躺了兩年,但你卻就不聞不問!……”
啤酒瓶的玻璃渣狠狠的刺在了潘岳的背上,腦袋上也流下了鮮血,但他卻彷彿感受不到疼痛一般,只靜靜地問道:“楊伯父,岳父大人,你能不能告訴我丹若現在在哪兒?”
在得到了那個確切的答案之後,他飛快地向外跑去。
他想起,十年前初中班上第一次見到楊丹若,就見到她穿着一身大紅的衣服,驕傲而燦爛着,對他說起自己時,只說起自己生在農曆的五月,是石榴花開最豔的季節,因此自己的名字叫做丹若(石榴的別名);
四年前他爲了她的生日特地帶她去果園採摘石榴,酷愛“潘楊之好”的典故的她對着那顆兩百多年的石榴樹搖頭晃腦地嘆道:榴者,天下之奇樹,九州之名果;
三年前與他奔赴中國各個土地窮遊,在去西南的綠皮火車上她與他窩在擁擠的車廂裡,她認真地跟他說:“所有的物質都不會成爲生活的絆腳石,在夢裡,你是你的superman,可是在現實的我眼裡,你就是我的超人”,她這是拿他的微博名解讀?他剛想誇她兩句,誰知道她洋洋自得地推開他,塞上耳機嘴裡嘟囔着:“你這傻子,我只是難得有個興致”;
他還記得當他們遇到雅安地震的時候,她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就是:我聽說我們這一生會有兩次斷氣,一次是死去,一次是被人遺忘,我不希望被你遺忘……
可是他被山石砸出了腦震盪,終於在這兩年的時間裡,忘了她。
現在他終於記起了她,她的眼裡已經不知不覺充滿了淚水。
他還在奔跑着。
她還在睡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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