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信念
第一章 幻覺與現實
就在天際的雲團將要醞釀一場巨大的變化時,洪如剛忽地一陣精神恍惚,不知是在做夢,也不知是進入了“海市蜃樓”的境界:
他站在高高的山頂,忽然一聲霹靂,把他劈倒在一馬平川。他昏了,他不知不覺的旋轉……
突然,天降奇人,身高數丈,一手託着他,一手擎着天,把他高舉到雲天外。
山外青山樓外樓,天外宇宙廣無邊。天地廣闊雲瓢繞,天水相連有奇幻。一位奇人抓着洪如剛的頭,不斷的按摩,好像還低低細語,說:“孩子,你八字中註定會有千遭危難,就在眼前;但是,你不必驚慌,要有信念,其難不毀,後福待現。”
奇人飄飄蕩蕩,抓着他的頭,拖着他的身,把他要往萬丈深淵中扔下,口中唸唸有詞:考驗你的時候到了——
洪如剛驚慌失措,不由得大聲呼喊。可是那人已把他從雲天外將他拋到一團霧氣中。
霧氣中的一張張笑面堂皇的臉慢慢地向他靠近,靠近——哈哈——哈哈——笑聲,狂呼聲,驚得他傻啞若呆,不知所措。一轉臉,那些笑臉、堂皇之臉、不可猜測的臉,個個都變成不是常態的人臉,鬼臉麼,外星人臉麼,一幅幅變態人的臉啊!震耳欲聾的喊聲,叫聲,鬧騰聲……不,難道是“天籟之音”吧?沒那麼美妙!是鬼哭,是狼嚎,是正常人覺得非常可怕的聲音!
洪如剛沒有害怕,沒有畏縮,他等待着的是寧願自己的毀滅……
啊——不知什麼時候,那個境界沒了,他好容易落到了地上。他翻了翻身,覺得自己還活着。可是,已經覺得自己好像從遙遠的地方來到一個陌生地界,也覺得自己好像是渡過了很多年,也好像不大認識自己——怎麼老了許多,大約過去了十年吧。
經過了一個短短的前奏曲,十年風雨飄搖,十年後,他從天上來到了人間,自己不是一個怪物吧?他已經特別懷疑自己!
其實,這是自己的心界,人生易逝,日月長存。
這一切都是幻覺,一個意想不到的大幻覺。
洪如剛恢復迷茫的幻覺之際,正值雲海大地風雨交加之時。馬陵山上洪峰俱下,洶涌的波濤巨卷渾濁的泥沙如那無情的怪物,頓時就要吞噬村莊、農田……八里屯西河滿載洪水的負荷,大水眼看就要漲出河岸,渾濁的黃紅色的水面上,雜亂的飄蕩着被大水沖毀的樹木、莊稼和雜物,久藏在大河中的魚鱉蝦蟹蠢蠢欲動,它們將順之潮流,向它們要找尋的或是欲達到的目標而去。
八里屯的大地上,正孕育着一場歷史罕見的前所未有的變化。
格針嶺的“**”工作搞得比其他村“深入”,功勞應歸功於李組長和村積極分子餘赤紅。在不長的時間裡,這個村就在幾個方面的工作上獲得了很大的進展,並取得了出人意料的“成績”:查出了部分幹部嚴重貪污案,老隊長瞿志金多吃多佔,會計朱滿倉貪污現象嚴重,根據部分社員提供的材料說,他貪污工分款、農業稅徵收返還款和本隊副業收入款已達上萬元;挖出壞人的破壞案件達三百六十多件,真謂“驚心動魄”,屬“不搞其教育,則發生不可預料的危險”。
洪如剛的爺爺洪宜章老人和洪如剛的母親棗花被餘赤紅列入了該教育的對象,說這爺倆有破壞生產和對貧下中農報復的行爲,要這爺倆每天晚上都必須在本村召開的會議上進行檢討和批判自己的錯誤,和本村的以前劃的和新“挖”出的“壞人”逐一過關。
當然洪宜章和棗花這爺倆是非常茫然的,他和她實在想不出什麼地方“破壞生產”,也說不出是怎樣報復誰的。
餘赤紅又新培養了一個積極分子叫王可五的,他們兩人則不斷地提示和進行深刻地揭發:說洪宜章在瓜田裡不及時收穫成熟的大瓜小瓜,造成瓜的產量“上不去”; 在場上看場,不及時晾曬倉庫的糧食,造成黴爛和鼠咬,使糧食嚴重損失等等。棗花在給生產隊澆園時,放水不當,造成蔬菜減產;在鋤地時,思想不端正,馬虎的鋤掉莊稼苗棵等,皆屬“報復行爲”……
洪宜章覺得這些事真是不可思議:你自己不也是貧農嗎,爲什麼還要報復別人呢?我做的是對得起自己良心的,沒有報復任何人的思想啊!?
對於格針嶺的工作成績的彙報,引起了在八里屯公社總隊部的總隊隊長的極大關注。這個隊長不是別人,正是來自紅石埝村的閻振宇,小時小名叫狗子的。他在洪家遇難時間不長,就隨着解放大軍渡江作戰,參加江南的解放戰爭去了。待新中國成立後,根據工作需要,他又被調到北方在某地公安署工作,這次他被抽出在蘇北地方上幫助搞******工作。這一晃就是十八年。在這一十八年裡,中國發生多麼大的變化啊!
來到八里屯公社,閻振宇就立即想到了洪岳陽這家人,雖然他替洪家報仇雪恨了,可棗花他們一家人逃荒逃到哪裡,日子過得怎麼樣?這一直是個謎。這會一下竟在此地的案卷裡發現了他們的“材料”。這就奇怪了,是同名同姓,還是他家又發生了什麼事呢?怎麼他們又成了“**對象”?
閻振宇親自到派出所、民政等部門對洪家進行調查,結果材料上記載的都是這家人的成分是貧農,洪岳陽已故,無其它牽涉到有關方面的材料。於是他立即打電話找到了格針嶺村的李組長,李組長說,這些材料都是根據地方貧下中農組織調查所做的鑑定,詳情必須由地方貧協說明。閻振宇又叫李組長和地方上參加整理檔案的餘赤紅等人立即趕到公社進行具體彙報,餘赤紅等人說不出什麼具體根據和歷史依據,只是吱吱唔唔,說是這些材料是“別人反映的”,有的是王可五這些積極分子蒐集整理的。
閻振宇親自找到有關部門,組織部分人員到格針嶺找到村幹部老隊長和部分老年人以及不少基本羣衆進行調查洪家的情況。結果情況正好和餘赤紅搞的材料相反,那些無須有的罪名純屬他個人捏造和報復。閻振宇又調查了其他有關材料,這個村有一些人和事,對於此人有關。老隊長說,姓餘的和姓王的所謂的“積極分子”都是自己命名的,其他人有誰知道呢?他把經常提他意見和他發生過糾紛的人,還把一些小偷小摸,把過去幹過幾天土匪的人,都給定成什麼什麼份子和壞人,這些人一加起來,我們小小的一個格針嶺村竟有百分之二十都是壞人了。老隊長說,自己的多吃多佔問題,那只是上級來人招待和拖拉機來村耕地招待機耕員陪着吃幾頓飯。只有朱滿倉的貪污案,還在進一步覈實中。
根據工作隊和上級的意見,立即撤掉餘赤紅等人的貧協職務,重選趙悅等人任此領導;還責成駐格針嶺工作組李組長和他領導下的二人進行檢討,及時修正了原有不實的材料和所謂“成績”,並告誡其他的工作組不要犯類似錯誤,不要隨意擴大打擊面,也不要隨意擴大農村思想教育的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