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註定不得安寧，但是他們兩個的愛情，是否可以藉着此契機歸岸呢？誰也不知道……
從小到大，可以說，從她出生，她就和凡哥哥在一起了……
真的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無力憔悴虛弱的他……
熟悉的深邃五官，毫無血色，慘白到讓人心疼，血……全部都是血……在她的漫天世界裡，都是被染的通紅一片，她真的怎麼樣也想不到，曾經那麼高大被她依賴着，保護着她的他，會如此的鮮血瀰漫……
都是她的錯……都是她的錯啊……
陸思妍坐在那手術室門口，小小的身子被岑歡抱着，不斷哆嗦震顫，淚水顆顆落下，打在慘白的脣瓣上，溼潤的脣瓣不斷一張一合，愧疚的話不斷說出口……
慘白的臉蛋已然抽緊變形，她那副可怕的樣子，就好像靈魂被人抽空了一樣，淌淚的赤紅雙眼，緊緊盯着那緊閉的手術室大門，那扇將他和她隔絕的大門……
所有的人都來了……厲伯伯顧伯母，向陽，還有爹地媽咪，但是沒有一個人怪她，甚至媽咪還安慰她……
“妍妍，沒事的，你放心，一定會沒事的……”
然而媽咪的話，除了讓她的心裡更自責，更痛苦，毫無其他的用處……
陸思妍雙肩聳動，雙眸不轉過，但是脣瓣掀開：“媽咪，如果凡哥哥有什麼事，我……我……”
後面的話斷斷續續，但是敲在衆人的心裡，大家都知道，她想表達的，是什麼意思……
唉，明明那麼相愛，爲什麼要互相傷害呢……他們的生命，不知不覺之間，早就捆綁在一起了是不是……在許多年前，在那一句奶聲奶氣的以後妹妹長大要當我老婆的時候，就已經分不開了……
等待焦急的喬向陽走了過來，來到了她面前，垂下一雙發紅的心疼眸子，看着她，俊臉繃緊嘆息：“他後腦勺以前受過傷，現在受到撞擊，傷口裂開來了……血流太多，情況可能不太妙……”
陸思妍聽着，又是哭成淚臉，倒在岑歡的懷裡，被痛苦所包圍……
她的身上啊，還染着他的血……通紅一片，那麼可怕……她一個不諳世事的，哪裡見過，一個人流那麼多血，多到都刺瞎了她的雙眼……
“都是我……都是我害的……是我推的他，我要走，他不讓，我就推了他，他就撞到牆壁了……都是我害的他……對不起……我錯了……我錯了……”
站在手術門口的顧一念縮在厲庭琛的懷裡，也是暗暗地抹着淚水，沉沉嘆息，聽着她說，倒沒有怪妍妍的意思，只不過，心疼自己的兒子啊……
走廊之上，滿滿的都只有她的哭聲，在這樣的靜謐夜晚，不絕如縷。
明亮的白熾燈下，大家的臉色都不好，都佈滿悲痛。
喬向陽輕輕嘆息，在她面前蹲了下來，抓住她的雙手，輕聲勸着，聲音沙啞：“不關你的事，說起來，我也有責任，是我讓他去找你的，我猜到你肯定要離開，我就讓他去找你……沒想到……”
真的不知道到底是哪裡出了錯，瘋狂的愛情啊，什麼時候，才能停止折磨他們呢……
陸思妍心裡一縮一縮的，幾乎痛到自己快要窒息了，但是，她還是堅強的，呆呆地看着喬向陽抽泣着問：“你說他當初爲了找我，出過車禍，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一段話，本身就很厚重，本身就很凌遲人心，但是現在的她想知道，就猶如當初看到他房內的那本筆記本一樣，想知道，他爲了她，到底受過哪些痛苦……
以便於，以後，贖罪……
“妍妍……”
岑歡聽着，心疼地抱緊她，喚着她的名，但是被她輕輕掙開，她哭泣着熱淚落下抽泣：“媽咪……我想知道……我到底，做了多少件對不起他的事情……”
喬向陽聽着，蹲着的身子抖了抖，沉沉嘆息一聲，轉過頭，用複雜的雙眼看着在手術室門口站着的厲伯伯和顧伯母，後者點了點頭，他這才轉過，說起這段難過讓所有人都心裡發顫的往昔……
“當年啊，你拋棄他一走了之，他頹廢猶如行屍走肉一般，醉生夢死了將近一個月，接着，就開始漫天世界瘋狂地找你……”
“你知道嗎，他啊，輟學，每天除了喝酒，就是開車在街上亂逛，好幾次，都開到隔壁城市去，我們好幾次怕他出事，出去找他，但是他都將我們轟了回來，他說，他傻乎乎笑着說……”
喬向陽一頓，因爲太過沉重，他深吸口氣，需要緩緩……
身子顫抖不已的陸思妍靠在岑歡的懷裡，死死地眯着淚眼望着他，視線模糊，但是，已經迫不及待地等他接下來的話……雖然可能聽了，心臟會再次被撕裂……會更痛恨自己……會更心疼他……
然後，喬向陽深深吸了口氣，繼續沉沉沙啞地說，說給在場的全部人聽，讓在場全部的人臉色都暗淡了下來，染上痛苦……
“他傻乎乎笑着說，也許，在某一刻，就碰到你了……他說，要是破到了你，他就直接跪下求你……他說，就算你再怎麼討厭他，他也要求你回到她身邊……他說，沒有你，他的人生，沒有任何意義……”
陸思妍：“……”
就好像，自己被他這番話，推進了那黑暗的無間地獄……
一把把鋒利的刀刃從四面八方朝着她射了過來，狠狠地刺穿了她的身子，還不夠……一次次，將她的身子刺的支離破碎……
疼……好疼啊……快疼暈過去了……
凡哥哥他……他……
陸思妍怔怔地擡着一雙迷離的淚眼，連哭都忘記了……因爲已經痛到麻木……爲他心疼到麻木……
要不是此刻被自己的媽咪抱着，只怕她，已然倒了下去……和他一樣，倒在那冰冷的地上，任憑着她如何哭着喊着喚他，他都不再睜開眼來……只有那通紅刺眼的血液在無聲地流着……
和她現在眼裡的淚一樣……止不住……怎麼樣努力，都止不住……
靜靜的走廊上，只有她的哭泣聲，還有衆人的喘氣聲，以及，喬向陽繼續響起的苦澀聲音。
“他啊……他就是那麼傻傻地愛着你……後來，有一天晚上，我們擔心的事情真的發生了，他酒後駕車，在A市亂逛找你的時候，錯將油門當剎車，直接就衝着狠狠撞上了一輛大卡車……你知道當時的情況嗎……”
“車頭整個都變形了，我們趕到的時候，他耷拉着腦袋，靠在安全氣囊上，已經休克，血流了一車……腦袋，就是在那個時候受的傷……當時啊，他在醫院裡搶救了一天一夜……腦袋縫了三十幾針，總算救下來了……然後這幾年，那腦袋就經常發疼，傷口裂開的事，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但是這一次……真的太嚴重了……”
說完了……喬向陽長長舒氣，如釋重負，但是，心裡抽緊難受極了……苦澀的感覺，讓人十分地厭惡……同時，爲他們兩個感到無比地心疼……
他其實早就說過，他們兩個都沒有錯……她有她的苦衷，所以離開他，他愛着她無可自拔，所以放不下她……都不錯的……
他們兩個，都好傻啊……
陸思妍靜靜地聽着他說，他說一句話，每多說一個字，她的心裡就絞緊多一分，然後就更痛一分……
她知道，他過的不好……但是真的沒有想過，他過的如此不好……
車禍，腦袋縫了三十幾針……
陸思妍的眼淚又猶如洪水一般傾瀉而出，痛啊……全身心都痛……光是想想，每個細胞，都痛到了極致……真的要呼吸不過來了……
她想到，幾個小時前，她要離開的時候，在門口撞到他，他的臉色就已經不太對勁了……
那個時候，他的傷口就有點裂開了吧……他已經很難過了……但是卻如此耐心地哄着她，卑微地求着他，不要走……
但是她幹了什麼啊……她都幹了什麼！混蛋！她是個十足的大混蛋！
耳邊嗡嗡作響，似乎又響起了他的那些低沉泛着苦澀柔情的聲音。
“美國？原來這五年，你一直躲在那裡，這一次離開我，你還要去多久……五天？五個月？還是又一個五年……”
“你不喜歡孩子……我就不要孩子……就我們，永遠不要孩子……你不要走……求你了……妍妍……”
“我不相信……你明明還愛着我……你給我機會……求你……”
好像啊，她的凡哥哥，如此高傲尊貴的凡哥哥，遇到她以後，這個求字，這個不符合他身份的卑微的字眼，就時常地被他掛在了嘴角邊……
她真的不知道，原來過去，他不止過的痛苦，還發生了這麼多事情……對不起……對不起啊……
現在說對不起……還有沒有用啊……
想想她到底都做了些什麼……他如此地放下身段懇求她，她卻如此狠心決絕地推開了他，讓他轟然倒下，讓他血流滿地，將他送進手術室生死未卜……
陸思妍，恨死你自己了……
渾身的力氣被抽空了，她又哇的一聲哭了出來，雙手死死地捂住了手心，那滾燙的淚水啊，灼傷了手心，但是……但是……都抵不過心裡的愧疚和對他的心疼……
現在反悔……還來不來得及……如果時光可以倒流，她肯定答應了他……不顧一切地，就算和他一起下地獄，也要陪在他身邊……不離開他，她從來就不捨得離開他啊……
多麼希望，時間可以從頭來過……多麼希望，可以再給她愛他一次的機會……
她錯了……真的大錯特錯了……
時間還在流逝，手術室的大門卻紋絲不動，喬向陽比較貼心，勸着同樣幾乎要哭瞎的顧伯母，而陸立峰，則拉着一臉陰沉的厲庭琛道歉，畢竟是自己的女兒，害的人家兒子進了手術室……
面子上過不去……
陸思妍幾乎哭瞎了過去，整個人哆嗦着被愧疚盡數包圍，岑歡真的看不下去了，女兒這樣，自己心疼，心痛，摟緊她安撫着嘆息勸道：“妍妍啊……那件事……該告訴他了啊……告訴他吧……他愛你愛到了這個地步，死也放不開你了，你再不告訴他，對他真的是不公平……”
陸思妍只聽到自己的哭聲，疼到極致的心裡響起了一道猶豫不決的聲音，可以說嗎……真的可以告訴他嗎……
這個晚上啊，面臨與他的生離死別，逃避了那麼多年的懦弱陸思妍，心裡暗暗地做了一個決定……
被痛苦和淚水整個包圍窒息的時候，她想了很多很多。
媽咪在勸他，向陽也在勸她，所有人在勸她，是啊……逃避了這麼多年，卻換來了這樣讓所有人都痛苦的結果，那何不，告訴了他，讓他來做選擇呢……
就如向陽一直在她耳邊勸着的，妍妍，你這樣對他，不公平啊……
他做錯了什麼啊？陸思妍，他就因爲傻傻地愛上了一個這樣的你，就要爲了你，承受這麼多的痛苦，爲你受這麼多的傷，爲你放下尊嚴，變得如此卑微……
你於心何忍，你都不心疼嗎……陸思妍，那個最狠心的人，其實是你……
所以……告訴他吧……陸思妍呆呆地守在那緊閉的手術室外，呆滯的雙眼泛着淚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心裡的堅定的聲音越來越強烈……
告訴他吧……陸思妍……該說了……說吧……
說完了以後，他還要不要愛你，要不要這樣殘破不堪的你，全都由他決定，他有知道的權利……恩……
天知道，她下的這個決定，要鼓起多大的勇氣，要壓抑心裡多大的痛楚……但是……但是這樣比起他可能會死這件事上，如此微不足道……如果他死了，她會後悔一輩子……也會跟着他一起……去死。
……
一行人一直焦急地等到了凌晨兩點多，心裡猶如火燒啊，大家都在心裡期盼，他能沒事，不然，多少人要承受不住……
厲景凡出了事，最先崩潰的就是她陸思妍……所以，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人啊，一定要學會珍惜啊……一段你愛他，他也愛你的愛情，真的很不容易……
凌晨兩點，這樣的冬日，這醫院的走廊上，雖然開了暖氣，但也是冷的不行。
但是沒有人願意離去，好兒子，好兄弟，好女婿……好丈夫……
全部人繃緊的心，都在手術室里正在搶救的男人身上。
距離他進去，已經是接近七個小時，疼了七個小時，她已經麻木，淚水也流光了，就只是瞪大着一雙通紅的雙眼，呆滯地望着那緊閉的手術室，小小破碎的身子不斷哆嗦……
一顆心啊，滿滿的都在裡邊的男人身上……
等待，永遠是那漫長的等待，這種未知的恐怖感覺，真的幾乎要讓她崩潰……總算，在半個小時以後，噌的一聲，那一直亮着的刺眼紅燈陡然熄滅……
她的心狠狠一抖，猛地緊縮，又是劇烈地一疼，那樣地不真實的感覺，但是是真的，迷離發紅的視野裡，那門，開了啊……
呼吸在這一刻停止，她連忙想要站起來，這才發覺雙腿已經發麻失去知覺，她看着醫生出來了，連忙驚呼道：“媽咪……快扶着我過去……”
想馬上知道他的消息，第一時間知道，他是否平安無事……
岑歡嘆息着，攙扶着她，朝着醫生而去。
那醫生脫下口罩，深深吸氣，一臉地疲憊，手術服上，一片通紅，那麼不和諧刺眼的血……
陸思妍在岑歡的攙扶下，急急忙忙靠近醫生，陸思妍揉着發紅的眼角，先開口擔心地問：“醫生，怎麼樣了……我兒子他……怎麼樣了……”
衆人屏息，陸思妍整個身子僵硬一片，連顫抖都不會了，就好像，時間在這一刻停滯了，她大氣都不敢喘，靜靜地等待着醫生的答案……
現在，從醫生嘴裡說出的每一個字，都尤其的重要……
“總算是搶救了過來，後腦勺的傷口也縫合起來了，只要麻醉過了，他能及時醒過來，應該沒什麼大礙了……”
醫生如釋重負地說，衆人繃緊的心陡然放下了，陸思妍本以爲自己眼淚落盡了，但是……但是啊，在醫生說出這一段話以後，她又忍不住，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發紅眼眶一下又決堤，靠倒在岑歡懷裡，淚水充斥雙眼，泣不成聲……
“太好了……太好了啊……他還活着，他沒事……”
感謝……感謝上帝，給了她贖罪的機會……給了她，重新愛他的機會……
這段支離破碎的愛情，從今天晚上開始，一點點開始重修修復……只希望他們以後，別再互相傷害了……
……
凌晨三點多，喬向陽，陸立峰和岑歡先回去了。
他脫險了，他們也算徹底放心了，這個點，一顆心提着吊膽到現在，真的是累了……
而陸思妍堅持要在醫院守着他，真的是痛了，知道了生離死別的苦澀滋味，所以現在一步，一秒，都不捨得離開他……
他暫時轉入了監護病房，厲庭琛和顧一念也留了下來，厲庭琛和醫生商討他的情況去了，顧一念先去辦了住院手續，什麼事情都親力親爲，因爲不放心啊，自己的兒子，自己身上的一塊肉啊……
而陸思妍……
到處透露着白的監護病房裡，一片寂靜，這個點，整座城市，也沒幾個人還睜着眼了……
陸思妍坐在牀邊的椅子上，靜靜凝視牀上還沒醒，不，是睡着的他……
他的額頭上纏着一層厚厚的紗布，修長的漂亮眸子此刻闔上，一張立體深邃的俊臉啊，此刻毫無血色，一片蒼白，每一分每一寸，都還是最熟悉的樣子，但是處處透露着憔悴……
是她的錯覺嗎……爲什麼……爲什麼陸思妍覺得，不過在手術室待了那麼幾個小時，他就瘦了……瘦的這麼快……削瘦的如此讓她心疼……
陸思妍伸出手去，伸進他的被窩，抓住了他被窩下那隻沒有掛着點滴的手……
往昔滾燙的手心，此刻沒有什麼溫度，冷意透過她的小手直直地傳入到了她的心底，陸思妍碩大淚珠滾落了，心裡爲他絞盡更疼，但是，不要緊了……
她不逃避了……這一次，用她的體溫，去溫暖他……她的凡哥哥……她這輩子最愛的男人……
深深吸了一口氣，陸思妍握緊他的大手，抓緊，真實的觸感，讓她震顫的心裡總算有了點欣喜，醫生說他救過來了……他沒事，他還活着……還在她的身邊……
腦海裡萬千思緒翻涌，過去的全部美好回憶盡數涌入，在她眼前一一呈現……
“你知道，這糖，怎麼吃的嗎……”
高中畢業那年，那梧桐樹下，他嘴含着那顆軟糖，覆上了她的脣瓣，他身上迷人的氣息將她淹沒，當時的陸思妍，傻傻的，蠢萌蠢萌的，只有一個感覺，他的吻好甜……
就是在那個時候，開始沉淪在他的溫柔裡的吧……陸思妍看着病牀上靜靜沉睡的他，掃過他蓋着被子的頎長身影，揚起脣角，忍不住笑了……
“凡哥哥，那個時候，你就好壞了呢……用一顆糖，就騙走了我的初吻，我的心……”
她靜靜地說着，聲音低低沙啞，在寂靜的病房裡卻格外地清晰，也不知道，現在的他，到底能不能聽到……
後來的暑假，大學，她和他在一起後的生活啊，真的無比地幸福，現在想起來，陸思妍才發覺，自己早就沉溺於他的呵護當中，試着不去想他，要習慣沒有他的日子，但是再口是心非，也只撐了五年而已……
那五年，浪費掉的五年，現在讓她後悔莫及……她還差點走上老路，讓他們生離死別……
騰出一隻手，緩緩地小心翼翼地撫上了他的俊臉，一點點，慢慢地，摸着他分明的深邃輪廓……
她輕輕地溫和地笑着，深吸一口氣，開始說着自己的心裡話，不管，他到底能不能聽到……
“凡哥哥……對不起……我騙了你……五年前的分手，和齊學長的關係，什麼不愛你了……什麼從來沒有喜歡過你，都是謊話……都是爲了讓你恨我，忘記我，而編出來的……”
心裡緩緩抽動，又絞盡發疼，但是這點疼，比看到他倒在血泊之中不省人事，根本不算什麼……
她緊張地盯着他，都不敢怎麼眨眼，生怕，錯過他萬一有了的任何反應。
但是，他的俊臉依舊平靜如水……
她閉了閉雙眼，忍住裡邊涌動的液體，將它壓了下去，心底自嘲地笑，他還活着，別哭了……你們斷了五年的愛情，可以接上了……你別哭，等他醒了，你們就又可以幸福地在一起了啊……別哭……
成功地將淚水壓制住了，她繼續抓緊他的那隻大手，另一隻手點點在他的俊臉上流連，輕輕地觸摸着他，聲音猶如流水響徹在病房，在睡着的他耳邊……
她繼續發出咯咯的笑聲：“凡哥哥……愛情讓你變得好愚蠢哦……我都那麼提示你了，我爲什麼不喜歡孩子……爲什麼你說你喜歡女兒，我就崩潰痛苦大哭……你都沒有往裡邊想嗎……凡哥哥……因爲我不能……我給不了你孩子啊……”
她終於說出了當年的秘密，揹負了那麼五年，讓她忍痛割愛，壓的她喘不過氣，讓她每個午夜夢迴，哭喊着醒來，望着漫漫黑夜哭泣到天明……
“你說你喜歡女兒……我卻滿足不了你這個心願……你知道我當時的心裡有多疼……凡哥哥……你那麼好，那麼完美……怎麼可以娶一個，生不了孩子的……女人……”
“所以，我當初纔會義無反顧的離開你……請你諒解，你的妍妍，一直都愛着你，從接過當初你遞過來的那顆糖開始到現在，就沒有停過，我一直愛着你啊……”
她一邊低低地說，一邊臉上的笑容，慢慢地僵硬，慢慢地消失，然後壓抑住的淚啊，又從發紅的眼眶裡涌現了出來……
多心酸，多委屈，也多痛，她現在的淚就有多少……
心裡疼的呼吸都要被掐斷，這個秘密，每一個字，都帶着那扎人的刺，她慢悠悠的說着，慢悠悠的承受着地那身心被刺穿的痛楚……
她輕輕的俯下身，緩緩的朝着他而去，仔仔細細地盯緊他蒼白俊臉的每一分每一寸……
抓緊他的手，俯身，溼潤的脣瓣朝着他壓過去。
她大膽地貼上了他乾燥的薄脣，在這個就只有他們兩個人，寂靜的病房裡，她輕輕地親着他，貪婪地攫住他的薄脣，汲取他的男人氣息，淚水蜿蜒順着臉落下，也打在了他蒼白安靜的俊臉上……
她一邊親着他，一邊抵着他的俊臉，一邊抽泣，深深吸氣：“等你醒了，等你好了，我就全都告訴你……把當年的事情都告訴你，如果你還要我……這個給不了你孩子的我，那我們……就重新在一起……”
這一夜啊，她就一直這樣守着他。
坐在他的牀邊，緊緊地抓着他冰涼的大手，說着當年的那些甜蜜幸福往事，一點一點，都說給他聽。
她有時候會忍不住會哭，有時候又會笑，有時候也會偷偷摸摸地俯下身偷親他，偷偷摸他的臉……
怎麼樣都不夠，缺失的五年，她以後要一點點彌補給他……
經歷了生離死別，什麼東西，都沒有他好好地在她身邊來的更加重要，陸思妍絞盡發疼窒息的心裡，只有那麼一個念頭，就是這輩子，不要再和他分開……
永遠不要……
真的很感謝上蒼，給她一個機會，讓她看清了自己的心……這輩子，根本抵擋不住，也抗拒不了，對他的癡迷沉醉……所以，希望，可以回到五年前的幸福生活……
早早拿藥回來的顧一念躲在門口偷看了許久許久……
病房裡啊，上方明亮的白熾燈打了下來，照耀在自己兒子邊上的她身上，顯得她那麼瘦弱憔悴，那樣讓人心疼……
顧一念臉色深斂，佈滿凝重和對她的深深疼惜，抓着自己無比悸動震驚的心口靠在門口，沉沉嘆氣……
妍妍她剛纔說的，她全都聽到了……
一個字都不差……
包括她那句，我無法給你生個女兒啊……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顧一念心裡抽疼，被滿滿的驚訝所充斥，但也慢慢地，想明白……
真的沒有想過，其中竟然還有這樣的隱情……
心裡一縮一縮的，發疼，難以平復，她死死抿着自己的脣瓣，若有所思，腦海裡啊，已經掀起了驚濤巨浪，只感覺自己有點恍惚……
說實話，這麼多年，在今天之前，顧一念多少，是有點怪陸思妍的，因爲寶貝兒子的這五年的痛苦，過的怎樣的行屍走肉，她都看在眼裡……
自己如此出色，讓自己自豪無比的兒子啊，爲了她如此自暴自棄，爲了她，每天都喊着疼……她身爲母親，怎麼可能不心疼呢……更何況，凡凡他做錯了什麼啊……她要這樣拋棄他……
甚至，顧一念還起過這樣的念頭，當初，就不該和岑歡撮合這一對孩子……早知道會是這樣的局面，早知道會如此痛苦，互相傷害……
但是，但是……今天，現在，聽到了裡邊這個脆弱嬌小女人心酸委屈的這番話後，顧一念皺緊秀眉，心裡充斥着無限的後悔和歉意……
所有人都錯怪她了啊……妍妍她……最苦的人，其實是妍妍啊……
顧一念抓着無比悸動的心口沉沉嘆息，悄然地離開門口，在吹徹着冷風的走廊邊上坐了下來。
半夜的走廊上，沒有人了，只有白熾燈孤單地亮着。
顧一念的小臉慘白抽緊，呆呆地坐在那兒，慢慢地理順翻涌的腦海裡浮現的關於凡凡和她的全部事情，都說通了……這下全都說通了。她低頭，看着膝蓋上自己給凡凡拿的藥，莫名地覺得，心裡發酸佈滿苦澀……是對裡邊的妍妍這個傻孩子的……
顧一念揚起脣角笑了下，抹了抹有點溼潤的眼角，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現在啊，她徹底明白了……爲什麼當年，妍妍會如此狠心決絕，怎麼樣都要丟下他……無論如何，都要和他分手……
也懂了，她經常掛在嘴邊的那一句，我愛他，但是愛不起……是什麼意思……
苦了她這個孩子了啊……唉……
顧一念覺得自己真的對不起岑歡，對不起她們這麼幾十年的姐妹情……妍妍這孩子……傻啊……和凡凡一樣的傻……
同樣都是女人，深呼吸之間，淚水落下之時，顧一念懂，妍妍這樣的情況，她自己有多痛苦，有多矛盾……
那種愛的人就在自己的眼前，但是卻無法說愛他，還要忍着撕心裂肺的痛楚，不斷地抗拒他……
天啊，當年的她，纔多少歲，就已經承受了這麼多……她真的難以想象，當初的她，是怎麼鼓起勇氣，做出這一連串決定的……
顧一念心悸大動，產生了共鳴，被她的犧牲還有他們這段愛情感動。
曾經，她和厲庭琛幾次分分合合，真的懂那種徹骨的疼，就好像有人剜着你的肉，比一刀一刀割下，還要疼，還要更深刻……猶如噩夢一般，這輩子都忘不掉……
但是那個時候，她經歷這樣痛苦事情的時候，比妍妍大多了，也成熟多了……可憐了妍妍，當初的她，纔剛邁進大學裡……什麼都不懂，纔剛和凡凡在一起沒多久……
顧一念闔上雙眼，淚水滾落，嘆氣聲越來越響，越來越清楚，真的對不起妍妍，對不起岑歡啊……
下一秒，一隻大手捏住了她的雙肩，顧一念猛地睜開通紅的雙眼，熟悉的繃緊染上點擔心的俊臉映入眼底……
“怎麼了？一個人坐在這裡，不冷嗎你？”
都這麼多年過去了，老夫老妻了，但是該有的關心，該有的愛意，她和他之間，從來不會隨着歲月的流逝而少掉一分。
這個年紀了，的確不該矯情了，但是顧一念忍不住，撲進他的懷裡，臉上落下淚水：“厲庭琛……我覺得好心酸……我爲妍妍感到委屈……她太苦了啊……我一直怪她，認爲她付了凡凡……但是實際上……最偉大的人是她……最痛苦的，也是她……我們都錯怪她了……”
她突然哭成這樣，厲庭琛心疼極了，連忙抱起她，將她安置在自己的大腿上，伸手擦着她的眼淚，驚慌地說：“怎麼了？妍妍怎麼了？你別哭啊……都多大的人了，也不怕被別人看到笑話，這麼多年，這哭的毛病，怎麼還改不了呢！”
顧一念覺得自己好慶幸，比起凡凡和妍妍，自己雖然和厲庭琛也是兜兜轉轉，但是至少，命運開恩，他們現在很幸福……
她抽泣着，靠在他懷裡，聽着他沉穩的心跳，與他的俊臉相貼，抽泣問他：“厲庭琛，如果，如果當年……我生不了孩子……你還會不會要我……”
厲庭琛：“……”
沉沉嘆息一聲，銳利的眯緊漆黑雙眸盯着她，大手繼續在她臉上抹着淚水，最後乾脆薄脣壓過去，攫住她脣瓣，親着她，嗤笑：“胡思亂想什麼……我喜歡的人，愛的人，要的人，從來都只有你……就算沒有孩子……只要有你在我身邊，我的世界，星星都亮了……你是我的全部，我告訴過你，孩子和你，永遠沒有可比性，你在我心裡，永遠是第一。”
他沒有半分地猶豫，柔聲堅定地說着，顧一念縮在他懷裡，一下聽的心裡暖到不行，慢慢地止住了抽泣，抓着他的衣襟皺眉低聲無奈地說：“但是妍妍和凡凡……唉……”
她欲言又止，但是如厲庭琛般精明，自然聽出了她話裡的意思，抱的她更緊，劍眉牢牢蹙緊盯着她，壓低聲音問：“妍妍她，生不了？”
一直藏着的秘密，現在她們都知道了……顧一念雖然覺得那麼不真實，但是自己剛纔，是親口聽她對着昏迷的凡凡說的，錯不了……
她點了點頭，心裡卻異常複雜，很不是滋味……顧一念又想到了什麼，抓着他的衣領冷聲眯着紅眸瞪他：“我告訴你！你可不能因爲這個嫌棄她！我認定了她是我的兒媳婦！她爲我們凡凡犧牲了那麼多，你別再給他們搗亂了！”
厲庭琛苦笑不得，無奈地薄脣在她的臉蛋上滑過，在她耳畔邊上悶哼：“我是這樣的人嗎？孩子們的事情，我一直都不想管，也懶的管，就你一個，就夠我操心的了！這麼多年，沒少給我闖禍！”
顧一念長長舒一口氣，泛着通紅的雙眼，又縮進了他的溫暖懷抱，但是心裡卻十分忐忑……唉……相愛的人，總是愛的那麼辛苦……希望，凡凡早點醒來，也希望他們可以早點修成正果……
但是時間，不會因爲任何人停留，開心還是痛苦，總是會過去。
翌日，陽光依舊明媚，是不是代表着，一切都會柳暗花明呢。
婦產科科室內。
陸思妍泛着一雙通紅的雙眼，呆呆地坐在拿着她的報告的醫生前面，整個人看起來十分疲憊虛脫。
可不是嗎……守了他一夜，和他說了一夜的話，一夜沒有閤眼，眼皮猶如灌鉛一般沉重，嗓子都有點沙啞了……
但是，他還是不醒……是在懲罰她的吧……凡哥哥那麼壞，一定是故意的……實際上已經醒了，但是就是不睜開雙眼，懲罰她之前對他撒謊，對他那麼狠心……是不是……好壞……好呢，你成功了，我心疼難過了……我爲你提心吊膽了……早點醒過來吧……
陸思妍悻悻地笑着，撐着自己虛脫的身子，擡頭望着眉頭緊鎖的李醫生，費勁地發出沙啞的聲音：“醫生……怎麼樣……是不是還和以前一樣，沒有什麼希望……”
那個李醫生皺緊了一道雪白的眉毛，老醫生了，經驗十分豐富，他眉頭緊鎖輕聲緩緩地說：“還是那個問題，子宮壁過薄……胚胎不能着牀……就算懷上了，也基本會流產……”
是嗎……
陸思妍的小手輕輕地撫上自己的小腹，自嘲一笑，深深吸一口氣，止住發紅眼眶裡打轉的淚水。
“但是醫生……我不怕了……就算這樣，我也要和他在一起……李醫生啊……謝謝你，我決定，對他坦白了……”
“你那個放不下的男朋友嗎？”
陸思妍點了點頭，收回了自己的那份報告，牢牢捏緊，身子顫抖，一個是太累了……一個是心裡多少，還是有點後怕……
終究是怕會拖累他啊……娶一個不會生孩子的女人，他那樣的身份，要是別人有心，對他的名譽，對厲家，都會造成嚴重的危害……
陸思妍輕輕闔上了雙眼，抽泣了一聲，這個時候，門倏地被人從外邊推開，喬向陽急促喘氣的聲音傳入她的耳畔。
“妍妍！他醒了！景凡他醒了！”
陸思妍發紅的雙眸猛地睜大，身子劇烈一顫，幾乎是從椅子上彈跳起來的……
那一句景凡他醒了！讓她本來就搖搖欲墜的小世界，震顫不已……
欣喜猶如噴涌而出的洪水，將她整個淹沒，她慘白的小臉上，瞬間露出了激動的笑容，也顧不得再和醫生交談了，抓着那份報告，就往門口奔去……雖然，一夜沒睡的她身子很虛弱……
雖然，她的雙腿發軟顫抖……
但是心裡，有那麼一股巨大的念頭，他醒了，她要見他，每一分每一秒都等不了……
喬向陽抓着她一起往他住的監護病房跑去，那麼短短的幾十米路，她卻彷彿走了一輩子，中途，更是因爲虛弱疲憊的身子，踉蹌地差點跌倒，幸好喬向陽即使扶住了她。
“妍妍，你行不行？我聽顧伯母說，你照顧了他一個晚上……”
喬向陽擔憂地道，作勢就是想揹她過去，一個一直被呵護的瘦弱小女人，也是爲他操碎了心，喬向陽怔怔看着她蒼白如紙的小臉，還有急急喘氣的樣子，漆黑的眸底是滿滿的心疼……
陸思妍深吸了一口氣，推開他的手，搖了搖頭，臉上的神情，不知是哭是笑，都有……那雙眼紅腫的啊，和兔子的沒多大區別……
她發着沙啞的聲音，一邊笑，一邊哭，低低地說：“不……我自己過去，我還要告訴他當年的事的……我還要向他道歉……我還要，和他和好，和他比一起還要好，和他一輩子永遠幸福地在一起……”
最後一句話，那麼堅定，陸思妍現在明白了一個深深的道理，在生離死別面前，任何事情都是渺小的……
人生真的沒有幾個五年，她已經荒廢了一個五年，已經讓他們彼此都痛苦了那麼久，接下去的日子，她不想蹉跎，想和她的凡哥哥一起過……
也不是誰的錯啊，謊言再多，也是基於她愛他啊……她去道歉……希望他可以諒解，希望她的凡哥哥，可以原諒她……
喬向陽聽着，心裡觸動，抓緊了她的手腕，心疼地掃了眼她慘白小臉上佈滿着的冷汗，沉沉嘆息一聲，然後便扶着不斷顫抖哆嗦的她，慢慢地朝着病房而去……
幾十米的距離，很近，越靠近，他的那股熟悉深入骨髓的漂浮在空氣中的氣息，在她的鼻間就越來越清晰，她絞緊的心啊，就越來越跳動厲害，也就越來越疼……
但是，所幸呼吸沒有像之前一樣被掐斷，渾身也還有些力氣，她在門口頓下了腳步……
裡邊傳出厲伯伯和顧伯母的聲音，還有男人虛弱的低沉沙啞聲音，一門之隔，她在外邊聽的清清楚楚，醒了……他真的醒了……
醫生說過的，只要他在四十八小時內醒過來，他就會沒事……沒事了……他平安了……
緊繃顫抖的心總算是可以放了下來，她捏上冰冷的門把，想要推開門進去，心裡想要見他的念頭如此強烈，但是……但是……
爲什麼現在，她的手腳，卻好像被冰凍了一樣失控了，變得不是自己的了……
雙手雙腿都在打顫，就好像被釘住了一樣……明明渾身也還有力氣，但是就是傳不到手腳上……爲什麼……
小心臟又疼的厲害了……一直到，心底最深處響起了一道聲音，她才知道，自己現在的反應，是爲什麼……
陸思妍啊……你一邊想見他，一邊又怕進去了以後，他會怪你……他會恨你……他會不原諒你……
因爲是你害的他差點死了……都是你的錯……
身子越來越僵硬，她抖的也越來越厲害，沒有血色不好看的小臉上淚水漣漣滾落，但是就是沒有了勇氣，扭動門把……
一旁的喬向陽真是看不下去了，在心裡都已經怒罵了起來！
這對彆扭的活寶！難怪天生是一對！兩個都有病！都有神經病！
咬牙切齒地咒罵了一句，他一下抓上了她的手腕，幫着她開了門，大方利落地帶她進去，還喊了一句，“來了來了，景凡，你老婆來了！”
喬向陽，一直是他們愛情的神助攻手……
但是那一句你老婆來了……是什麼鬼……
房內厲伯伯和顧伯母都在，自然，還有牀上的那抹穿着病人服的頎長雙眼，向陽驚天動地的一句你老婆來了，一下就吸引了他們的全部目光，顧伯母和厲伯伯的也就算了……
但是……但是啊……
那一道無比深沉發緊的眸光，此刻一下落在了她的身上，讓陸思妍還沒來得及看他，就膽小地低下了頭……
他在看她……他在注視着她……他在看她啊！
陸思妍雙手死死握緊，放在心口，心臟此刻也是如此……她不用擡頭，也能感受的到，他那灼熱的視線，和別人的不一樣……一下就能看穿人心……看透人的全部……她就是這樣，在他的眼底無所遁形的……
怎麼辦……好害怕……她可以感受的到，自己的臉啊，現在十分不爭氣地又紅着發燙了起來……怎麼可以，這麼沒用啊……
“啊，妍妍來了啊，快來快來，景凡醒了呢，快到牀邊來。”
顧一念看到她，歡喜地狠，也衝着喬向陽眨眼，示意他好樣的，連忙過來抓住了她的雙手，將她往牀邊扯，從門口到牀邊，就那麼幾步路，但是陸思妍覺得，自己就好像踩在棉花糖上一般……軟軟的，隨時都可能不爭氣地跌倒……
但是，她心裡感激顧伯母，給尷尬的她，搭了一個臺階，一邊靠近病牀他的身邊，也一邊有了勇氣，一點點擡頭，一雙通紅帶淚的呆滯雙眼，緩緩地，往牀上的他移去……
外邊陽光溫熱，漏了進來，點點灑在他的牀上，他的俊臉上，讓她看的無比地清晰……
醒了……真的醒了……
最先目觸到的，是他那張有點凹陷慘白憔悴的俊臉，深邃立體的五官，每一分每一寸，都那麼真實地呈現在了她的眼底，離她那麼近……那分明的俊臉，是真的……不是在夢裡……
沉醉的目光再轉過，小心翼翼一點點，一點一點地往上……
雪白的紗布，纏着他烏黑的腦袋，墨黑的短髮被包住了，隱隱有血跡滲出，不多，但是無比地刺眼，讓她的心裡發疼，深深的愧疚自責更加充斥其中……
接着，就是他那皺緊的眉宇，裡邊是他的什麼情緒，她看不懂，但是即使蹙緊成一個川字，依舊那麼的好看迷人……陸思妍心裡一邊疼，又一邊悸動，最後無奈地在心底苦笑……
什麼要離開他，此刻聽起來多麼可笑啊……陸思妍，就這樣光光地看着他，你的身心也盡數被他給俘獲了不是嗎……
闔上了雙眼，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再度睜開，總算是有了點膽子，看他一直緊緊眯着注視着她的雙眼……
湛黑深邃的雙眸，從小到大，就泛着精明的光，帶着他那股強大的氣場，可以看透人心，讓人招架不住……
但是，該面對的總算是要面對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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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一下對上他的幽深漆黑雙眸，她的心轟的一聲，猛地下沉，就要站不住，但總算，挺過來了……
他也在看她，睡了那麼久，才醒來，頭疼的厲害，視線也模糊，喉間沙啞乾澀，發不出聲音來，疼啊……哪裡都疼……記憶，還停留在她狠心離去的那個晚上……
他以爲她走了……他以爲，他的人生又要失去光亮，他又要變成那沒有靈魂的行屍走肉……但是纔剛和爹地媽咪對視了幾眼，向陽就帶着她闖進來了……
那一句你老婆來了，深深地撞進了他的心底，讓他死寂的心，又死灰復燃，砰砰大動，他欣喜，他幾乎就要破功笑出聲，他幾乎就要從牀上彈跳起來……
原來，她沒走……她還在……感謝上天……
然後，他就迫不及待地朝着門口看去，那張小臉，刻在自己心尖上讓他蝕骨沉醉的小臉，如此清晰地映入他的深邃眼底……狠狠地刺進了他的心……那句話怎麼說來着的……痛，並快樂着……
妍妍……他的寶貝……
他緊緊地盯着她，放在被子上的雙手緊握，但就是不開口，而她呢，站在那兒，抖着身子，慘白的脣瓣掀開，又闔上，只有淚水無聲地滾落，但就是不說話，兩個彆扭的人，就這樣對視着，任憑着時間，一秒一分的流去……
陸思妍被他盯着心裡發慌，尤其是，爲什麼，她感覺他的目光一點點變得空洞冰冷，是還在怪她嗎……是恨她，害的他變成現在這樣嗎……
心裡抽痛的厲害，陸思妍不知道怎麼辦，想要道歉，但是這麼多人在，對不起這幾個字，卡在喉間，發不出來。
他們的愛情啊，總是有一堆人在幫他們助攻，要是再不幸福地在一起，真的說不過去了……
顧一念眨着雙眼，掃視了他們兩個一圈，咳嗽一聲，輕笑：“哎呀，這兩口子剛見面，肯定有話要說，我們就別站着了，都出去吧。”
她笑着，就抓上了厲庭琛的手腕，後者俊臉一抽，有點無語地被拖了出去，喬向陽，自然很識趣，只是邪惡地拍上了牀上彆扭男人的肩膀，冷哼：“別他麼耍彆扭，人家照顧了你一天一夜呢！要傲嬌也等她成爲你的厲太太再說！好不容易活了下來，還拽毛線？”
厲景凡：“……”
一行人出去，還好心地給他們帶上了門，有點風從窗外颳了進來，一瞬間，偌大的病房裡，就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彼此的呼吸，心跳，都那麼近……那麼清晰……
陸思妍呆呆地站在那兒，接受着他越來越冷冽目光的凌遲，真的承受不住了，再站下去，她首先要倒下去了……本來，一個晚上沒睡，就已經疲憊的夠厲害了……
通紅的視線轉過，落在他額頭包着的紗布上，她吞嚥了下，斷斷續續地開口：“凡哥哥，頭還疼嗎？身體還痛嗎……醫生說，你醒了，就沒有大礙了……”
以關心的話開口，也好讓她心裡的愧疚減少那麼一分……但是……但是……
牀上的他一雙幽深的眸子緊緊眯着，轉過來，目光漸冷，衝着她勾起了慘白的薄脣，卻是冷笑，費勁地，忍着喉嚨的沙啞和乾澀，費勁地說出醒來的第一句話，卻是那麼地狠心絕情……
“我是死是活，需要你管嗎？你以什麼資格來管我？你不是巴不得我死嗎？我死了，就沒人攔着你，投向齊御的身邊了！”
陸思妍這輩子都沒有想到過，有一天，她的凡哥哥啊……會對她說出這般絕情冰冷的話來……
是她傷他太深了嗎……他心灰意冷，不愛她了是嗎……
她一怔，眼眶隨即就紅了，盯着他勾起脣角上噙着的冷笑，再加上他話裡那一句，我是死是活，與你何干？瞬啊，心口頓時緊縮，一把鋒利的刀刃狠狠地就插了進來，一下戳破了她的心……讓她虛弱的身子，再也撐不住……
一個後退，搖晃着，眼看着就要跌倒，她連忙抓住了牀沿，撐着自己虛弱疲憊的身子，通紅眼眶裡積攢的淚水瞬間涌了出來……
止不住……真的止不住……她想跟他道歉的……但是還沒說出口，他就已經，用一句話，將她所有的話封在了喉間，硬生生地就掐斷了她的呼吸……
真的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凡哥哥，也會這樣冷冰冰地猶如對待一個陌生人一樣對待自己……
曾經的他，抱着她，在她耳畔低沉笑的十分動聽：“希望你乖乖待在我的身邊，被我寵，被我呵護，每天笑的比那陽光都燦爛……”
但是現在，現在……他是不是，真的不喜歡她了……恨透她了嗎……
陸思妍委屈地撇了撇脣瓣，低着頭，下手顫抖伸去，抹着眼淚，如此舉動，全程落入男人眯緊的漆黑眸子裡，心裡一抽一抽的，疼……看到她的眼淚，他就忍不住軟下心來……
男人薄脣抿成一條直線，忍着發脹的腦袋傳來痛意，雙手死死拽緊身上的被子，按壓着體內，想要向她道歉攬她入懷安撫她的衝動……
什麼死活不要她管啊……不過是自己的氣話而已……他看到她還在，已然是欣喜若狂，感恩戴德感動不已了……現在的這些狠心的話，只是心中的那股自尊操縱着，以前過的太卑微，現在想要向她討點回來……
按照向陽的話說，就是死傲嬌！
但是……她的眼淚，對他來說真是最致命的武器！該死的！男人眉宇緊緊皺緊，心裡怒罵，該死的，厲景凡，你他麼這是在幹什麼？說冷話諷刺她，看她哭，傷心難過，你心裡就開心了？
她沒走，她打算留下來了，你見好就收得了！等到她被你傷害萬一又一個死腦筋心灰意冷了！有你哭的！
心裡矛盾不已，然後揉着斷線不斷落淚雙眼的她，已經來到牀邊，輕輕地抓住了他放在被子上的大手……
冰冷一片，粗糲的感覺，讓她心悸，他看着瞪大雙眸，想要抽回手，但被她死死地握住。
她俯身，兩隻小手死死地抓緊他那隻大手，一雙帶淚的通紅杏眼緊緊盯着他，軟着語氣，溼潤的脣瓣蠕動，抽泣聲陣陣，響徹在病房，傳入他的耳畔。
“對不起……凡哥哥……是我害你成這樣的……真的對不起……”
這樣心酸害怕楚楚可憐的她啊，就近在自己的眼前，如此清晰，刺入眼底，真是讓他的心裡什麼氣都沒有了，別說這樣受傷了，就算是把命給她，他都願意啊……
只要她的妍妍，繼續這樣抓着他的手，喚着他凡哥哥，永遠不分開，讓他馬上去死，他也一定傻乎乎的去……
但是，男人總有那麼一點劣根性，得不到的時候嗎，卑躬屈膝，別人知道錯了，認錯了，主動送上門求他了，他反而是自大了起來，要耍個性子，證明一下自己的存在……嘖嘖，真是醉人……
他繼續冷冷地盯着她，不屑地冷笑，口是心非傷她也傷着自己：“對不起這麼廉價的三個字，我不想再聽！哭哭哭！哭什麼？哭給誰看？又想要博我的同情了？陸思妍，我告訴你！你的眼淚已經對我不重要了！”
“這五年，你回國到現在，你傷我還少？還缺昨天這一次？我那樣求你啊……就差給你跪下了……你還是那麼堅定地要離開我……一個五年，又一個五年……你好樣的啊……如果真的那麼討厭我……現在還留在這幹什麼？你滾！裝什麼可憐你？”
後面的話，說的嚴重了，也緊緊地刺到了她本來就傷痕累累的小心臟……尤其是那個滾字，從他嘴裡說出口的時候，他一下就感受到，覆上他那隻手的她的小手猛地收緊，然後，她的身子哆嗦的更厲害……
靠……自己胡說八道了些什麼？
連忙着想要開口收回剛纔那番話，但是已然被她低低的抽泣打斷。
“我沒有裝可憐……真的沒有……我真的知道自己錯了……是我害的你，凡哥哥，我真的很難受……我不走了……永遠不走了……給我個機會，讓我留在你身邊好不好……”
好……當然好……求之不得……
這幾個字幾乎就是腦海裡本能的反應，但是他硬是要深深地控制住，這個女人欠收拾啊……差點，就見不到他了……現在知道後悔了是嗎？知道錯了？以後還敢不敢了？
厲景凡覺得，要讓她牢牢記住這次的教訓，記住現在的卑微和疼！讓她感受他的痛苦，讓她一輩子，都不敢再離開他……
所以他傻乎乎地繼續嘲諷着：“你當我是什麼？不要的時候就可以隨意拋棄我？要的時候我就要乖乖地回到你身邊去？當我是什麼？狗嗎？陸思妍，我是卑微，我是傻傻地愛着你，但是這次之後，我差點死了，我要重新考慮考慮，是不是要繼續愛……”
他嚴厲冷冷地盯着她，說着謊話，刺痛她的心，但是最後頓住了，因爲是騙人的，就是爲了讓她疼，自己傲嬌一次，讓她長長記性，讓她以後再也不敢這樣對他的！
但是，女人的心思你別猜，他是在撒謊，但她卻當了真……徹底醉人……
陸思妍身子一僵，全身心都在抖，哭着求他：“不要……不要凡哥哥……不要不愛我……不要……我求你了……我可以解釋，五年前，現在，我都可以解釋給你聽……我是有苦衷的……我……”
她無比驚慌失措，鬆開了他的手，撐着顫抖不已的身子轉身連淚水都來不及抹，慌亂地瞪大雙眼，似乎在找什麼東西……
報告，她的報告……
有了……
她的眼前一亮，剛纔被向陽抓着進門的時候，落在了門口，幾頁白紙，但是寫着她一直瞞着他的秘密，告訴他，向他坦白，希望他能夠理解諒解，不要再生氣……他的妍妍，一直騙她，是有苦衷的……希望他可以原諒……
男人靠在牀頭，緊眯着一雙幽深湛黑的眸子，看着她搖晃着衝到門口，抓起地上的那幾張紙，一邊哭，一邊又傻笑，傻乎乎地又朝着他奔來……
這樣的她，讓他心疼極了……讓他的心繃的死死的……
“凡哥哥……五年前，和你分手，我是有苦衷的，你看看這個，你看了這個，你就會明白的……我一直瞞着你，我一直騙你……我也難過心痛啊……我也並不好過……”
她話音顫抖，但是緊緊地捏着那幾張在她看來極其重要的白紙，遞到他面前，抓着他的大手往他手裡塞，一邊熱淚滾落，一邊焦急不已地抽泣：“你看看……凡哥哥……你看看……求你理解，當年那個不懂事，不得已的妍妍……”
瞞了他五年，疼了五年，痛了五年……終究還是抵擋不住他的溫柔愛意，最終還是奢侈地，貪婪地，想要回到他身邊去……
兜兜轉轉啊，終究還是逃不過那瘋狂的愛情……
但是……但是……
半靠在牀頭的他，大手被她抓着捏着那幾張冰冷的紙，泛着冷冽目光的雙眸卻是沒有垂下，他擰緊眉宇，一直在緊緊地盯着她的慘白被淚水淹沒的淚臉……
他不低下頭，也不看，就那樣看着她，看的她幾乎崩潰……
“凡哥哥……”
她伏在牀上，他的身上，低低地喚着他的名，怔住，心底有那麼一種十分不安的預感，是怎樣的感覺，就好像，他如此不屑一顧，如此輕蔑，就好像，她就算主動坦白，認錯，也已經太遲了……
他的雙眼那麼冷……泛着那讓她心悸的冰冷笑意，始終看着她，始終不肯低頭，看看當年，她到底是因爲什麼，狠心決絕地而離開他的……
厲景凡捏緊這幾張白紙，心裡撕扯的厲害，她說，當年的秘密，就寫在上面，求他看看，求他能夠理解……
但是，他不想看……
這一刻最強烈的感覺就是這樣，尤其，這樣的她還在他面前哭哭啼啼，讓他心裡凌亂顫抖的厲害……
始終有一股氣憋在胸口，想疼惜她，但是總感覺心裡悶悶的，然後腦袋又疼的厲害……
最終，他輕輕抽回了捏着那幾張紙被她抓住的小手，沉沉沙啞地說：“我等會看，頭有點疼，我要睡覺，你先出去……先出去一會……”
陸思妍：“……”
身子立馬僵住，猛烈地打着哆嗦，她震驚地瞪大雙眼，看着眼前已經闔上眼，作勢就要躺下的他，只覺得自己的視線模糊，發黑……爲什麼啊，明明今天的天氣那麼好……
她死死地抿着脣瓣，只覺得心裡又刺痛，軟着語氣求他：“凡哥哥……你還在怪我是不是……你恨我……害的你受傷，你恨我……當初丟下你……你不想知道當年的秘密，因爲你不想愛我了……是不是？”
她委屈的語氣，也扎着他的心，很想說不是……但是心裡就是很彆扭……彆扭到他自己都恨自己了……明明愛死她了不是……
男人闔上了雙眼，不再看她，輕輕平淡地道：“我不怪你……我愛你，就算你這麼傷我，我還是愛……我只是覺得，愛你愛的有點累了……可能是剛做完手術吧……身體很疲乏，心也累……你先出去，我休息一會，再看……你放心，無論你怎麼樣，我都不會不愛你……我還是小時候你的凡哥哥……無論你還是不是當初的那個妍妍……”
一番話，將她堵的嚴嚴實實，堵的全部哀求道歉的話，都卡在了喉間，什麼也說不出來了……
陸思妍看着他都已經閉上眼，蒼白如紙的閃現着不知道是她有沒有看錯的冷漠……深深凌遲着她的心……
果然，人要學會珍惜……見好就收吧……當初人家這麼求你……這麼低聲下氣，你都不願意鬆口，陸思妍，現在，你後悔了吧……哭瞎了吧你，陸思妍……這就是報應啊……
她閉上了攢滿滾滾熱淚的雙眼，堅強地點頭，艱難掀開脣瓣：“好好……你先休息……我先出去……我先出去……我不會走遠……我出去透口你，你看完了以後……要是能夠理解我……要是還想愛我……那就聯繫我……你送我的手機，我一直開機，等着你的電話……”
她說完，深吸一口氣，轉過身，撐着搖晃的身子，一步步，如此艱難地往外走去……
走一步，她就覺得離他就遠了一分……愛情戲弄他們的可以……每次都是等到一個人想回過頭，另一個人已經不在原地等了……
凡哥哥……如果你也對我死心不要我了……
後面的後果，她不敢想，因爲太可怕了……太讓人窒息……
房門輕輕帶上，屬於她的氣息盡數從病房裡撤離，病牀上傲嬌闔上雙眸的男人又睜開了眼……
有點發紅的眼底眯緊，裡邊涌現了心疼，他伸出顫抖的那隻剛剛被她抓過的大手，抓上自己抽動的心口，呼吸急促，怒罵自己現在的慫！
“靠！看到她哭你就受不了了，你就心疼了，那你剛纔傲嬌什麼？厲景凡，你簡直是嚴重人格分裂了！鄙視你！”
自己鄙視自己……也是醉了……真的是被那個女人給逼的瘋掉了……
但是同時，發疼的心裡，還是有那麼一分欣喜……雖然傲嬌地傷害了她，爲過去的自己出了口氣，但是她話裡的意思……好像是說，要重新和他在一起了……
是吧……
某男人智商暫時下降爲0，傻乎乎地想，脣角忍不住揚了起來，揉上發疼的額頭，他繼續笑的像個剛談戀愛的傻小子一樣，甚至十分愚蠢地想，早知道，受個傷，可以讓她這麼快地回心轉意，他就應該早就受個傷，早點用苦肉計，真是愚蠢透了他！
他懊惱地想着，夾緊的眉宇轉過，深邃的目光移到一旁牀頭櫃的那幾張白紙，雙眸更加緊眯，目光變得複雜，發疼的心裡砰砰直跳了起來……
她說，這上面寫着五年前的秘密……是什麼……當初她是爲了什麼，而離開他的……
厲景凡撐着自己的身子坐起，修長的手拿過那幾張紙，薄脣抿緊成一條直線，雙眸陰沉發緊，他沒注意到，自己現在的雙手，也跟着顫抖的厲害……
他一直想知道的事情，現在被自己捏在手上，當初她爲什麼要如此決絕狠心地離開他，他馬上就可以知道了……
外頭的溫熱陽光透過窗外灑了進來，落在他的身上，臉上。
雙眸被刺的眯的更緊，目光點點下移，呼吸也越來越凌亂，明明這麼好的天氣，窗外的陽光如此明媚，但是現在，他卻莫名地覺得冷……手就抓上了當年秘密的繩索，馬上就要知道了……他的心裡震顫，不知道，莫名地在害怕什麼……
是全身檢查的體檢報告單……
緊緊眯着的雙眼觸及到這幾個字的時候，心裡立馬就疼的更加厲害，氣息越來越不穩，他急急喘氣，額頭冒出陣陣冷汗，捏着這幾張紙的手顫抖的更加厲害，再也無法淡定了……
墨黑劍眉蹙的更緊，腦袋也跟着疼的厲害，他死死抿着薄脣，若有所思，果然和當年學校組織的體檢有關係，難道真的是她患上了什麼病嗎……
恐慌在心裡曼延開來，猶如那些狗血的小說電視劇裡一樣，女主角因爲得了什麼不治之症，被迫忍痛欺騙男主，離開男主……
男人冷冽的目光點點下移，脣角不由揚起，胸膛劇烈起伏，笑的嘲諷，這麼狗血的事情，如果真是這樣，他肯定過去好好罵罵她！這個蠢丫頭啊……他的妍妍啊……不會的……她怎麼可能得什麼不治之症……那麼年輕，他和她的美滿生活纔剛準備開始……
第一頁都是一些基本的身體，正常正常，都是正常，男人鬆了一口氣，第一頁看完了，要翻到第二頁了，還沒來得及看，砰的一聲，病房門被人狠狠踹開！
他還沒來得及看來人是誰，響亮的破口大罵已經劈頭蓋臉地朝着他襲來。
“死傲嬌！你他麼又做了什麼蠢事？妍妍剛纔哭着從你病房裡跑出來，你他麼又傷害人家了？命大剛逃過一劫，就自大地趕這樣對人家嬌嫩的小姑娘！好不容易她不走了，你倒給我驕傲了起？做給誰看呢？老子替他弄死你！”
喬向陽的咒罵聲，他作勢還真的捏着拳頭要揍他，但是被他冷冽的視線逼了回去。
她哭了？
心口猛地緊縮抽搐，那股痛意瞬間被放大了……
但是他忍住了……死傲嬌，好能忍，虐別人的同時也虐着自己，好醉人呢……
厲景凡臉色一沉，冷冷地瞪着他冷笑：“你是太閒了嗎？大早上地來我這裡大鬧，看到她哭，你就馬上站她那邊了？那我這五年的行屍走肉算什麼？我被她氣的到底昏迷血流不止休克算什麼？”
喬向陽臉色鐵青，簡直是要被他氣的一口老血噴出來，對！噴他一臉！
不行了……好氣好氣……喬向陽表示氣死本寶寶了！
忍不住衝着他咆哮：“你！人家過來向你道歉，向你坦白，你聽都不聽，就把人家趕了出來，我可告訴你，她哭着跑出醫院了，去哪裡我也不知道！要是又走了！不回來了，你自己哭死去！我也不會再幫你！”
厲景凡：“……”
哭着跑出醫院……
向陽這句話，倒是真的讓他心裡震顫害怕了一下……她又逃走了……難道又想要離開他？
恐慌涌上心頭，他作勢就要掀被子下牀，但是身子脫力虛弱不說，自己的男性自尊，也不允許！爲她真的卑微了太久太久了……
不行……現在出去道歉嗎？只會讓她更加有恃無恐，更加任性，更加慣壞她……
厲景凡一直覺得，五年前，是自己太寵她了，寵着她無法無天了，所以她才能這麼狠心做出如此傷害他的事情來……
想拋棄他就拋棄，想要他，他就得乖乖過去，當他什麼？一條狗嗎？
厲景凡咬牙切齒，抽緊發疼的心裡又開始煩躁的厲害，臉色變化的十分精彩，他自動無視了向陽凌厲的注視，收回了目光，都不看他了，撇着脣瓣漫不經心，不以爲然地聲音悶悶沉沉：“腿長在她身上，想走我他麼攔得住？別來怪我，五年前，五年後，我攔了多少次了？她這次要是再走了，這輩子就別再給我死回來！”
他說氣話，說給喬向陽聽，成功地氣到了向陽，喬向陽狠狠地踹翻一旁的凳子，怒罵：“你橫！你受傷差點死掉了不起！你厲害！幹老子屁事！你肯定是胸太大了，才摸不到自己的良心！我不管了，你繼續躺着吧你！我去勸妍妍，馬上讓她投入別的男人的懷抱！”
厲景凡：“……”
頓時撐不住了，什麼男性尊嚴也不要了，直接怒吼了：“你他麼敢什麼做，我立馬就……”
就怎麼樣……話說不出口了，因爲他的餘光瞥到了此刻門口出現的女人……妍妍的媽咪，他的乾媽……岑歡……
厲景凡心裡再氣，再橫，也不敢在她面前耍狠啊……先不說她是妍妍的媽咪，他的岳母，要是乾爸知道了……非揍死他不可……
喬向陽看着他話說到一半一下急剎車了，陰沉的臉色也立馬收了起來，愣了一下，看到岑歡朝着牀邊走來，立馬叫囂得意了起來。
俊臉繃緊，喬向陽臉色漲紅幾乎要氣炸，挽着岑歡的手腕立馬指着牀上的某坑貨告狀：“舅媽！就是這混蛋！剛纔欺負了妍妍，她剛纔哭的可傷心了！舅媽快幫妍妍教訓他！”
喬向陽有了靠山，臉上得意到不行，眯着雙眼瞪着牀上的厲景凡，後者悶哼，怒氣堵在肚子裡，不敢發作……
岑歡掃了兩眼他們，目光裡泛着心疼，瞥過他頭上纏着的厚厚紗布，抓着心口沉沉嘆息，掙開喬向陽的手，輕聲道：“向陽，妍妍跑出去了，我有點擔心，你幫我去找她回來，而且我想和景凡單獨說幾句話。”
喬向陽愣了下，掃過她清冷的臉色，點了點頭，又瞪了牀上的男人好幾眼，轉身出去。
氣氛一下好像又變得僵硬，他的岳母，和他……待在這病房裡……
厲景凡慫了，臉上立馬換上恭敬的神情，目光有點躲閃着，低沉沙啞開口：“乾媽……我剛纔，是一時間腦子發熱……所以才口不擇言……妍妍她……”
他靠在那牀頭，欲言又止，實際上，心裡早就爲她絞盡心疼後悔到極致了……
岑歡揚了下脣角，和藹地笑了一下，在一旁坐了下來，看着他，輕輕嘆息：“凡凡啊……不用和我道歉……乾媽都明白……是她拋棄你在先的，又氣的你休克開刀，那丫頭從小被我們寵慣了，的確是很任性，你也別太生氣，等向陽帶她過來，乾媽幫你教訓她……你別生她的氣了……”
這番話，聽的厲景凡心裡特別不是滋味……
他低了低頭，按上突突跳着的眉心，連忙開口解釋：“不……不要乾媽……你別罵她，我剛纔是自尊心作祟，向陽說的對，我太傲嬌了……所以……是我的錯……我不該兇她的……好不容易，她才留下來不走了……好不容易，好像她鬆動要重新和我在一起了……我還趕她出去……我……”
他聲音有點哽咽，厲景凡從來不會傷害陸思妍，就算是一時之間瘋狂地說重了幾句話，也擋不過那麼幾分鐘，他就慫了，傻乎乎地犯賤一般地要去道歉了……
愛她啊……有什麼辦法呢……身心都不受自己的控制……
岑歡柔柔一笑，心裡欣慰，就知道呢，這對彆扭的孩子，一直都是如此口是心非……
“凡凡啊……妍妍的體檢報告你看完了嗎……心裡什麼想法，以後打算怎麼對她，可以跟乾媽說說嗎……當然，如果你很介意，不要她了……我們也不會怪你的……”
厲景凡：“……”
疑惑地瞥了她一眼，心裡不明所以，雙眼順勢轉移到手裡的那幾張紙上，看着第二頁，一邊看，一邊輕聲說：“我還沒看完……”
這幾個字啊，剛從他嘴裡說出口啊，他的身子猛地一抖，然後僵住……
什麼啊……這幾個字，是什麼啊……
呼吸瞬間沒有了，垂下的視線也跟着頓住，只覺得，被一道驚雷劈中一般，他的雙眸死死瞪大，渾身的力氣，正一點點失去……
不孕症……
赤紅的眼裡，漆黑的瞳孔急縮，渾身的血液也跟着沸騰，狠狠地往腦海裡衝，幾乎要衝破了腦海，男人緊繃的虎軀，顫抖的無比厲害，連同他那兩隻捏着那幾張紙的手一起……
岑歡注意到他的反應，震驚，但也在意料之中，她就想過，他如果知道了妍妍的事情，會是這樣的結局……
眸光一暗，忍不住心裡還是爲自己的寶貝女兒心疼，她深吸一口氣，輕輕地費勁地笑了一下：“對啦……不孕症啦……就是，我們家妍妍啊……不能生孩子……子宮壁過薄，懷孕的機率太小太小，幾乎等於0，凡凡啊……這就是爲什麼妍妍，五年前就是讓你們兩個人都痛到死，也要離開你的原因……凡凡……乾媽替她，代你說一句對不起啦……你別怪她……真的別怪她……她心裡苦啊，乾媽就這麼一個女兒，心疼啊……”
耳邊響起他的聲音，厲景凡好像聽到了，又好像沒聽到，心裡絞痛的無比厲害，腦海裡波濤巨浪洶涌掀起，五年前，五年後，滿滿的都是她……全都是她……那個讓他又愛又恨的陸思妍……
男人的狹長赤紅鳳眸裡，好像溢出了晶瑩的液體，一直打着轉，但被他控制住，沒有留下……
他安安靜靜地坐在牀頭，整個人陷入黑暗……不知道從哪裡想起比較好……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因爲這個消息，太過震撼，太過打擊……讓他幾近崩潰……
身體和破碎髮疼的心已經分離，他腦子都已經開始短路了，愣了好一會兒，根根修長手指泛着無比陰森駭人的白，捏緊那幾張白紙，低低地垂下腦袋，淚水啪嗒一聲滾落。
爲他可憐的妍妍……心疼她啊……他的寶貝……
“乾媽……可以幫我一個忙嗎……”
“你說。”
“我想要，你們家的戶口本，和她的身份證……我想和她結婚，迫不及待了，就現在，一刻都等不了……多等一秒鐘，我就覺得，我要死了……乾媽，求你了……幫我吧……”
岑歡：“……”
不孕症……
耳朵嗡嗡作響，只是不斷響起了乾媽的那一句，對啦……我們妍妍……不能生孩子啦……
如此漫不經心淡淡的一句話，乾媽還是笑着說着，但是每一個字眼，都那樣尖銳，深深地扎進他的心裡，進去了之後，又拔出來，再狠狠插進去，一直到，讓他的心血肉模糊，疼到硬生生地掐斷了他的呼吸……
他一下呆愣在了那兒，英俊不凡的俊臉微微一抽，僵住，猶如死灰的白，滿滿的充斥其中……真的反應不過來……腦子裡亂轟轟地作響，疼的好像在下一秒就要爆炸……
岑歡被他那一句我現在就想和她結婚嚇到，心裡泛酸充斥着苦澀，很不是滋味地揉了揉自己眼角的淚，輕輕嘆息：“凡凡……乾媽知道，你是個好孩子……乾媽也希望，自己唯一的寶貝女兒可以幸福，她做着夢都嫁給你……”
“你知道……當年啊，你和她告白以後的那一個晚上，她回來興奮地不斷拉着我們重複你說的那些情話，更是一個晚上都沒睡，不斷在那嘟囔說她和你在一起了……但是……但是……不能生孩子……”
岑歡吸了口氣，低低抽泣繼續說着：“你要想清楚啊……如果你不在意，下定決心了，那麼以後一輩子，都不準再提這件事，也要做好，不會有孩子的準備……免得你娶了她之後，以後你們兩個人都痛苦……要麼，就斷的乾乾淨淨了吧……”
厲景凡沒有回答她，確切地說，他依然睜着一雙呆滯的雙眼，怔怔地看着雪白的牆壁，雙拳收緊，死死地捏緊那幾張沉重的白紙，手背上都爆起了根根青筋，那駭人的樣子，就好像在下一秒，那沸騰的血液就要爆血管而出一樣……
這就是五年前的秘密嗎……真的太過震撼……請原諒，即使如他這般強大，他也接受不了……
全身的力氣都被抽乾了，視野好像都變得有點模糊……現在的他，能夠繼續這樣維持着坐姿，你沒有倒了下去，沒有昏迷過去，已經是萬幸……
眼眶裡的溼潤，他感受到了，想哭，雖然很慫，但是他承認，眼裡已經涌出了淚水，但是不能，乾媽還在自己的面前……
岑歡見着他這副沉默死寂的樣子，心口突突跳的更加厲害，眸光漸暗，站了起來，拍了拍他打着哆嗦的肩膀，柔聲說：“凡凡啊，乾媽告訴你這件事，不是逼着你一定要娶妍妍的……不能生孩子……這畢竟是太過現實了……你好好想清楚，如果你還想和她結婚，你告訴我一聲，就算她不肯，她還想逃避你，我也把戶口本給你送過來，我先出去了。”
岑歡說完，輕嘆了一句，不知道是造了什麼孽啊，就推門出去了……
病房裡，瞬間又只剩下他一個人……
明媚的天光落在他的身上，溫熱的感覺，提醒着他，他不是在做夢……都是真的……心疼的感覺，是真的，眼眶裡的淚水，是真的……還有紙上寫着不孕症的三個大字，也是真的……
他好像聽到了自己砰砰的心跳聲，好像也聽到了自己粗重的呼吸聲，然後他垂下一雙發紅死寂的眸子，第三遍，看着紙上的最後一行……
多麼希望，沒有那幾個字啊……多麼希望，真的是在做夢……多麼希望，當初是她喜歡上了別人，也不希望，在她身上，發生瞭如此可怕的噩夢……
但是……但是……
現實就是這麼可笑……看不過你們如此一方風順的愛情，硬是要給你設置點磨難呢……
緊緊掃了第三遍，第四遍，第五遍……不孕症三個字，都是那樣清晰刺眼……厲景凡覺得自己的雙眼要瞎了……馬上就要瞎了……
啪嗒一聲，什麼東西，從他的眼眶落了下來，打在了那紙上……但是卻暈不開，那幾個字……
他一下開始反應，扔了那幾張燙手的紙，抓着自己的心口無力地倒在了牀上，十分痛苦劇烈地喘息，晶瑩與他不和諧的液體，源源不斷地從眼眶裡溢了出來……怎麼樣，都止不住……
“妍妍……妍妍……”
他一邊落淚，一邊使勁地喊着這兩個字，覺得自己沒資格……覺得自己是個混蛋……覺得自己，真他麼不是人啊……
對不起她……真的對不起她……請他最愛的妍妍原諒，他真的不知道，原來她身上揹着隱藏着的秘密，如此沉重，如此不堪重負……
腦袋已經疼到麻木了，他睜着一雙猩紅的淚眼，死死地拽住了那溼潤的牀單，在溫熱陽光打在他頎長身軀的同時，想到了很多很多……
五年前的那個晚上，狂風暴雨大作……
他失魂落魄地淋着雨，撐着搖晃的身子，在她家樓下扯開嗓子，像個瘋子一樣喊着她……
“妍妍……求你，下來見我……求你，再給我一個機會……我求求你，我哪裡做的不好，你告訴我，我改……求你不要分手……”
那是她對他提出分手的那個晚上，一輩子都忘不了，那個時候雨水打在身上有多麼冰冷，那個時候撕裂的心，有多麼疼……
他在那雨夜裡幾乎站了一夜，喊破了嗓子，最後無力地倒了下去，但是她都沒有下來……說分手就分手，如此絕情，但是的他，真的恨透了她……
但是……但是……他真的不知道，原來當時的她，是知道了自己，無法給他生孩子，才如此絕情……
當時的她，在樓上，聽着他那一聲妍妍……肯定哭瞎了雙眼吧……厲景凡，你是個混蛋啊……
又想起，隔了五年，再見到她，她那一句厲大哥……逃避了五年，再見到她，被她渾身散發的女人魅力所俘獲，但同時，痛了五年的心又涌現出了恨意……
愛恨交織，他忍不住想要傷害她，所以看着她不好過，他會冷嘲熱諷，他開始對她使用暴力，開始強迫她，怎麼讓她不舒服，怎麼來……
但是真的沒有想過，當時想愛他卻不能愛，卻說不出口的她，是怎麼樣的痛徹心扉……妍妍……我的寶貝，凡哥哥對不起你……凡哥哥真他麼是個白癡混蛋啊！
最後想到，最近，她小心翼翼地試探性地問他，凡哥哥……你喜不喜歡孩子啊……
他在只有他一個人的清冷病房裡笑出了聲，哈哈大笑，笑的那樣譏諷，是在笑他自己啊……
愚蠢到什麼地步了……當時她用那麼一副害怕驚慌的語氣問他，他竟然還回答……他喜歡女兒……
“喜歡女兒？哈哈！厲景凡！你他麼是豬嗎？豬都沒有你這麼蠢啊！”
他就好像瘋了一樣，倒在那兒，不斷地笑着，一邊笑，一邊落淚，一邊死死抓緊牀單，頎長的身子顫抖不已……
真他麼恨不得，狠狠一拳頭，砸死自己，實際上，他也這麼做了！
一個拳頭砸向自己的臉，嘴角立馬掛下了血，很疼，對，疼，但是比起他的妍妍這五年，厲景凡，你一直自以爲是的那點疼，那點痛，算得了什麼啊……
一個女人，不能生孩子……抱歉，他真的不知道，到底是怎麼樣的痛……但是他可以感受的到，他的妍妍，死咬着這個秘密，瞞着他，欺騙他和他分手，到底是怎樣的疼入骨髓……
“你們都在怪我……你們都在欺負我……你們哪裡知道，我心裡有多苦啊……”
當初她如此聲淚俱下，崩潰地向他胡言亂語，她其實暗示過他很多很多次了……
他都沒有注意到，對不起……是他錯了……真的是他錯了……恨不得，時光可以倒帶重來，恨不得回到那一年，那個晚上，那麼他肯定死死地抓緊她的手不放開，告訴她：“我不要孩子……我要的人，從來都只有你……只有你陸思妍……孩子，根本無法和你相提並論……”
口腔裡一片腥味，心也破碎的差不多了，他撐着自己的震顫着哪哪都發疼的身子，勉強地坐在了牀頭，大口喘着粗氣，抹了下眼角，赤紅的眸子緊緊眯起，然後撈過一旁的手機，撥出了一個號碼。
第一遍被掛斷了，他再打，第二遍才接起，向陽悶悶不樂的怒吼傳來。
“坑貨！還叫老子幹什麼？我可告訴你！要是你他麼不去向妍妍道歉，老子這輩子不認你這個兄弟……”
厲景凡闔上了雙眼，輕輕扯了下慘白乾燥的薄脣，嘲笑自己的愚蠢……
難怪，難怪向陽一直幫着她說話，難怪，向陽那天一反常態地差點向他動手……原來，傻子就他一個，他們早就都知道了……
早就知道了，他的妍妍，心裡到底有多苦……偏偏他這個蠢貨，這個混蛋，剛剛還將那麼卑微向他坦白，向他道歉的她給轟了出去……
該死！厲景凡你真該死！
那個小騙子……愛死了那個小騙子……妍妍，你這個騙子……
他咳嗽一聲，喉間滾動，沙啞的聲音從嘴裡費勁地發出：“向陽，幫我個忙，找到你的表姐，然後不顧一切，我不管你用什麼辦法，幫她給我綁到民政局去！對！就現在！”
喬向陽：“……”
“什麼鬼？綁架？去民政局幹嘛，你他麼……”
厲景凡沒耐心了，捏緊電話眯着紅眼狠狠咆哮：“你他麼敢再蠢一點嗎？去民政局還能幹嘛？老子要結婚！老子想和那個小騙子結婚行不行？狗屁的不孕症！老子不介意！她可以騙我這麼久？我就綁她一輩子來懲罰她！我要欺負那個小騙子一輩子！讓你這樣做就去做！話這麼多，活該單身這麼久！”
猶如他對乾媽說的……現在，想和她結婚……沒由來的衝動，就是現在，想將自己的名字和她的名字，綁在一起……一輩子，都無法再割開……
無論她，再撒什麼謊……
那個騙子啊，因爲一個不孕症，騙他五年……讓他們浪費了五年的時間……爲什麼，就不能告訴他，和他說實話呢……
傻妍妍啊……那麼愛你的凡哥哥，怎麼會介意，你能不能生孩子……你也跟我一樣傻，一樣蠢……
“喂，乾媽嗎……我要你家的戶口本……恩……民政局五點才下班……沒事的，我身體撐得住……”
陸思妍曾經幻想過很多種，要是他知道了這個秘密以後的反應……
也許，他可能會因爲她一直欺騙他而對她無比失望，也許，奢望地想，他可能會不介意，然後選擇繼續愛着她，也許……
但是，她真的從來沒有想過，他一句話都不想聽她說這種情況……
是自己造了太多孽，傷他太深了嗎……所以現在，遭到報應了是嗎……
陸思妍心疼的硬是掐斷了自己的呼吸，不能留在醫院裡，冰冷的醫院，當年，也是在這樣刺鼻消毒水的氣味下，那個冷漠的醫生用無比冰冷的聲音告訴她，陸小姐，你以後，可能要不了孩子了……
那麼雲淡風輕的一句話，天知道當時，對她來說是如何的五雷轟頂……
那一年的她，才二十歲出頭，卻經歷了人生最大的變故，她僵着身子怔怔地看着醫生，用一雙控制不住落下熱淚的震驚雙眸盯着醫生，半晌，飛出去的魂魄都無法回到身體裡……
當時的她啊，腦子裡只有那麼一個念頭，生不出孩子……那麼凡哥哥，該怎麼辦……
他們這段愛情，該怎麼辦……
她忘記自己是怎麼走出醫生的科室，只記得，差點哭暈在了慕惜的懷裡，不斷地喊着凡哥哥的名字，不斷地撕心裂肺地哭喊，聲淚俱下地說，不能愛他了……愛不起他了……
那一天啊，也是這樣的十二月，冷的可怕，也是這樣的陽光明媚，但是她卻整個被黑暗包圍，當時是如何疼到窒息，那種心臟硬生生被撕裂開的感覺，她一輩子都刻骨難忘……
結果現在，又重演了啊……
他不聽她的解釋，不接受她的坦白，道歉，將她趕出了病房，那副冷漠的樣子，竟然在凡哥哥的臉上出現，她以爲自己在做夢……但是……但是心裡疼到極致的感覺，又告訴她，不是……都是真的……
他就好像是愛她愛累了，不想再愛了……怎麼可以……怎麼可以不愛了呢……好不容易鼓起多大的勇氣，她纔敢，對他說出當年的事情來……
懇求，他的凡哥哥可以諒解原諒她……
走出醫院，外邊的天光那麼刺眼，她小小的身影晃動，一夜沒有睡守着他，整個人本來就已經是筋疲力竭，剛剛又受了他最致命的一擊，小世界搖晃着眼看着在下一秒就要轟然地倒塌……
但是……他說要冷靜一下，他說暫時不要看見你……陸思妍，你就暫時忍忍……等到他想見你了，再回來吧……
呆滯的紅腫雙眼掃視了一圈，明明外邊的天氣那麼好，人員聳動，但是爲什麼，她覺得這座自己土生土長的城市，此刻顯得如此地陌生……
該去哪裡呢……不去美國了，如果凡哥哥不要她了，自己還可以去哪裡……
她搖晃着身影，來到了馬路邊上，攔下了一輛計程車，她上了車，關上車門，靠在車後座，閉上了雙眼，以爲哭的更多了，但是淚水此刻還是控制不住地流下……
真的承受不住了……不能給他生孩子，卻還這樣愛他，愛的他深入骨髓，如何忍痛也拔除不掉，陸思妍覺得全身心的細胞都在痛，但是……但是，現在的他，不會像以前一樣，從某個地方出來安慰她了……抱着她，揉着她臉上冰冷的淚水說，妍妍不哭，凡哥哥永遠守着你，不會離開你的……
陸思妍，是啊，五年沒有他的日子都過來了，你哭什麼……他又沒說不要你了……也許，他看了那個體檢報告以後，知道了當年的真相以後，會原諒你的啊……
別哭……再等等，也許，下一秒，手機就響起來，也許下一刻，他就會出現在你面前，抓着你的手，將你帶回去，一輩子不放開……
但是，但是……真的可能嗎……她生不出孩子啊……他真的可以接受嗎……他說過，他喜歡女兒……他其實是想要孩子的吧……
矛盾的兩種聲音，兩種力量在腦海裡碰撞，幾乎是要硬生生地將她的腦子劈成兩半，陸思妍覺得自己不能再想了……再想下去，要瘋了……要死了……
“凡哥哥……”
在淚水再度滾落之際，一臉無語的司機轉過身疑惑地望着哭成淚人的她：“小姐，你上來這麼久了，要去哪裡啊？”
去哪裡……她不知道……
她死死地咬住脣瓣，隱忍着那股痛，輕輕地說：“就在A市轉着吧……我會付錢的。”
司機師傅：“……”
表示徹底地醉人……
嘆息一聲，他拉開手剎，發動車子，輕輕嘆氣：“唉，現在的女孩子啊，就是愛撒嬌和男朋友吵架……”
這番話，戳到了陸思妍的心底，讓她覺得全身心更疼了……
一雙溼潤的雙眼又闔上，她沒有迴應司機師傅的話，仰頭靠着座墊，顫抖的小手伸進口袋，摸出了手機，大大的蘋果plus，被她兩隻小手抓着……冰涼，但是她期待，她的凡哥哥快點消消氣，然後給她打個電話……
只要一個電話，她就馬上回去……怎麼樣她都行……生死過後，陸思妍深深明白，什麼，都沒有他健康平安來的重要，這一次的事情，教會了她，珍惜兩個字，該如何寫……
她和他錯過了那麼那麼多最美的時光，不忍再讓歲月無情快速地逝去了……
但是……
從早上到下午兩點多，繞着A市接近一圈之後，他都沒有打電話給她……
陸思妍覺得自己好像在車上含着淚水睡着了，再度醒來，計程車還在開，視野迷離，整個人軟弱無力，本來就疲憊，再加上沒吃午飯，感覺就要虛脫了……
舔了舔乾燥的脣瓣，她連忙按着手機，真的有未接電話！是他嗎……是他來找她了嗎……
心撲通撲通地跳着，通紅的雙眼眯着，努力讓自己看清這未接來電是誰……是期盼的那個名字嗎……是嗎……
但是啊，一盆冷水在下一秒就當頭地潑了下來，澆的她冷到渾身顫抖……
是向陽打來的……五個未接來電，都是向陽……他沒有來找她……是還沒看她的體檢報告，還是看了以後，對她徹底失望，不想要她這個不能生孩子的殘缺女人了……
又忍不住哭了……自己真的好沒用……到現在，陸思妍才發覺，自己從頭到腳，一無是處……
從小到大一直被他保護着，五年前離開她，在國外也是被齊學長一直照顧着，現在，不回美國，沒有他，自己就可以迷茫成這樣……
淚水漣漣滾下，她將手機關了機，不給自己希望了……確切地說，是奢望……
前方司機師傅表示十分鬱悶，轉過頭不耐煩地對她說：“小姐，我們已經繞了好幾個小時了……車費都已經好幾百了，你確定還要繼續繞下去嗎？”
陸思妍：“……”
另一邊，喬向陽架着自己的跑車，也是幾乎繞了整個A市。
俊臉繃緊鐵青的他雙手死死握住方向盤，跑車在馬路上疾馳，好看的脣角抿成一條直線，一邊踩着油門一邊罵。
“靠！這輩子認識那個坑貨，簡直就是最大的錯誤！妍妍啊！你在哪裡啊！快點出來，不然你的表弟要死在路上了……”
“快點出來，他要和你結婚呢……趕緊把那坑貨領走吧……別再讓他出來禍害我了……煩死了要！”
手機也不接，說真的，喬向陽是有點擔心的，剛纔，他是看着她哭的撕心裂肺地跑出他的病房的……真他麼煩死人了！他們的破事，幹嘛要他來管？他又不是他家傭人！
他誰啊？堂堂喬家大少，就淪爲他的跑腿的了？偏偏是這對彆扭的，虐着自己，又虐着對方，不懂的珍惜地蠢貨！真是分分鐘不想再看到他們了！
喬向陽又罵着，赤紅的修長眸子死死抿緊，一轉過，下一秒！雙眼陡然睜大！
因爲在市中心廣場的音樂噴泉旁邊，捕捉到了，那一抹嬌小脆弱讓人看着就想摟進懷裡疼惜的身影……
媽的，總算找到了！可是要累死他了！
喬向陽全身血液沸騰，激動地不行，踩着剎車，剎車聲驚天動地，在一旁停下，仔細看，真的是她，真的是某個臭男人一直掛念着的小女人，喬向陽拉起手剎，雙眸緊緊地鎖定那抹小小的身影，然後激動地拿着手機給某人打電話。
“坑貨，找到了，市中心廣場這裡，你趕緊過來，不對，你現在的身體，可以下牀嗎？你可別給我做出什麼瘋狂的事情來！”
喬向陽捏着手機咆哮，聽筒裡傳來了陣陣低沉沙啞迫不及待的聲音：“你給我看着她！別讓她逃走了！我親自來抓她！”
喬向陽：“……”
別半路又暈倒血流滿地就好……說任性瘋狂，他們這兩個，一個比一個強……
下午的陽光弱了點，落在她的身上，讓她的身影看起來更加地落寞……
陸思妍呆呆地坐在那花壇邊緣，看着那美麗的音樂噴泉啊，華麗地衝到半空中，又落下，如此反覆。
廣場的人很多，十分熱鬧，嘈雜的聲音一陣一陣，許多小孩子在那玩着遊戲，如此歡聲笑語，讓她不禁想到了小時候，她也像他們一樣，傻傻地跟在凡哥哥的身後，小跑着不斷叫着他……
手機關機了，也沒人會來找她了……陸思妍低了低頭，抹掉眼角的淚，想着再坐一會，就回家去吧……醫院不能去了……但是好擔心，他怎麼樣了……剛醒來，這算是徹底好了嗎？她心裡一抽一抽，緊緊堵着。
但是就在下一秒，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她還來不及循聲回頭，手腕已經被一隻大手牢牢抓緊！
陸思妍身子一抖，臉色陡然一變，更加慘白，轉過頭，見到面前的這抹身影以後驚呼：“向陽？”
喬向陽喘着粗氣，幽深湛黑的雙眸垂下，盯着她看了好幾眼，手指指着她，氣喘吁吁，一個字說不出來，也懶的說，拉着她就往一旁走。
“你等等，要帶我去哪裡？”
“民政局！某個坑貨要和你扯證結婚，就現在！”
陸思妍：“……”
什麼……她剛纔聽到什麼……
向陽震天動地讓她吃驚無比的話音剛落下呢……陸思妍就在下一刻僵住了……
爲什麼啊，因爲廣場下面，那馬路上，那熟悉的黑色布加迪威龍，就停在那兒，深深地映入她的眼簾，陸思妍的呼吸瞬間停滯……就好像，一切事物都靜止了……世間，就只有他和她……
車窗放了下來，那張有點慘白的俊臉刺入她的眼底，那一雙漂亮修長的深邃漆黑眸子，帶着複雜的目光，與她四目相對……他在看她，她也在看他，兩人都沒有移開過雙眼……不知道是不捨得，還是不能……
耳邊，又響起了向陽的聲音，嬉笑戲謔。
“喲，正主來了。”
陸思妍身子一抖，整個人差點就軟下去跌倒了……向陽說的什麼，他要和她去民政局？民政局……民政局是結婚的地方……
陸思妍覺得自己現在的大腦，處於死機的狀態……
不是沒有幻想過，和他走進民政局，是怎樣的場景……
當年和他分手以後，去了美國，每個午夜夢迴，一個個夢，編造了這一千八百多個日夜……
其中一個夢，就是和他手牽着手進民政局，一起宣讀那永遠在一起，永遠愛着對方的誓言，一起簽字，一起拿到那熱乎的紅本……
但是真的沒有想到，現在的局面……
向陽抓着她的手腕，拖着她，將她往他那輛豪車裡塞，不斷地在她耳畔催促：“快點，等會民政局都要下班了！”
陸思妍身子抖的厲害，雙眼瞪大淚眼潸然落下，實際上，她是抗拒的，因爲啊，她覺得好不真實……五年前知道自己不能生孩子以後，就只敢在夢中奢望一下了……哪裡想過，有一天，這會成爲事實……
不敢想……從來都不敢想……
“向陽……你放開我……”
她低低哀求，在內心鄙視自己，陸思妍啊，一邊期盼着他會來找你，他會來給你打電話，但是現在他來了，你卻怕了……慫了……你活該得不到幸福呢……
喬向陽啊，真是爲他們的幸福操碎了心……
笑話，哪裡能放，好不容易纔找到的！
他抓着她的手腕，連拖帶抱的，將她往車後座拉，後座的車門打開，他使勁地將她往裡邊塞，戲謔笑着：“好啦好啦，別再耍性子了，見好就收行了！你們兩個以後別再來煩我！老子可不管你們了！”
一切來的那麼快，那麼莫名其妙……那麼恍惚……
陸思妍感受到了，身後車子內，傳來的那股男人的成熟深入骨髓的氣息，他的略微粗重的呼吸聲，她也聽的清清楚楚……
急的眼淚都落下了，原來真的不是在做夢，他真的來了……他不是纔剛醒過來嗎？怎麼可以下牀，怎麼可以到這裡來……
砰！
車門關上，連帶着她的恐懼驚慌一起，她連忙去掰動那車門，但是身後，一道低沉沙啞的嘲笑響了起來，“逃了五年還不夠，還想逃多久，你這個大騙子！”
陸思妍：“……”
大騙子……騙子……
這幾個字眼啊，在她腦海裡不斷飄蕩，她背對着他，但是感受到了，他那股灼熱的目光，落在了她的後背，她不敢回頭，也不敢再動，只覺得，自己的後背，硬生生地要被燒出兩個窟窿來……
騙子啊……她的確是騙子……原來他已經知道了……
身子立馬僵硬的不能動彈……心跳和呼吸，順勢停止，她的顫抖小手，拉着那車門把，但是已然無力……只能任由着，漣漣淚水，不爭氣地順着臉頰蜿蜒滾落下來……
哭什麼……他來找你了……你哭什麼……陸思妍，你真是一個矛盾的人！活該你難過痛苦這麼久！
前方司機開動車子，不知道去哪裡，陸思妍腦子嗡嗡，又想到向陽說的那三個字……民政局……不會吧……應該是假的吧……
好慫的，不敢回頭，甚至連看她都沒有勇氣，就只知道落淚，就只知道身子顫抖，雙肩聳動……一切落入男人眯緊的深邃湛黑眼底，那麼抽動他的心……
下一秒，大手攬去，想抱她顫抖的身子，但是剛碰上她，她的身子震顫的更加厲害，她哭喊：“別碰我……”
他不理她，慘白沒有血色的俊臉繃緊，忍着發緊腦袋傳來的疼，緊緊抱着她入懷，不顧她的掙扎，下頜抵上了她的肩膀，在她耳畔悶哼：“哭什麼？委屈什麼你，騙了我這麼久……你騙了我這麼久……哭的人應該是我纔是……”
陸思妍的身子又是一僵，徹底，沒了聲音，車子還在開，耳邊嗡嗡作響，只有他那一句，騙了我這麼久……
果然，他已經知道了……那麼他會，嫌棄她嗎……他會嗎……瞞了這麼久的秘密，總算，被他知道了……雖然是自己有意透露，但是她還是怕……他會因爲孩子，而……而怎麼樣，不敢想那後果……
陸思妍敢看他了，轉過身來，擡起一雙淚眼，呆呆地看着他，他的身上啊，還是那可笑的病人服，短勁的黑髮下，那張抽緊的熟悉俊臉毫無血色，那麼慘白……很是虛弱的樣子……
他的腦袋，肯定還在疼吧……
陸思妍一眼就看出來了，他疼的標誌很明顯，就是那一道好看的墨黑劍眉啊，會蹙的死死的……證明他在疼……
“凡哥哥……你怎麼從醫院跑出來了……你還沒好吧……你臉色這麼差……”
她驚慌地抓住了他的胳膊，但是下一秒，那雙在他身你上亂動的小手被他的大手反手扣住……
他抱緊了她，使勁地抓着她，用自己緊繃的身子與她貼合，沙啞的低沉讓人心疼的聲音伴隨着車輪滾動的聲音，繼續傳入她的耳畔。
“你騙了我這麼久……因爲孩子……你以爲我喜歡孩子……你就這樣替我做了決定，這樣拋棄了我……陸思妍，你怎麼捨得……這樣對我……你怎麼可以……這麼自私……”
聲音無力，飽含痛苦，但是總算，說到正事來了……
她其實早就想過，有一天，會就這個問題，和他交談……
她哭，他的話刺激着她的淚腺，她哭的更加厲害，在他懷裡抖的更加厲害……
如此感受着他的體溫，聽着他的心跳，感受着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陸思妍徹底迷失了自己……腦子裡一片空白，心裡擰成了一團亂麻……
接下去說出的話，流出來的淚，臉上的神情，都是她身體的本能……
“我沒有……我沒有……凡哥哥……我愛你……我愛你……”
她抽泣，淚水啪嗒啪嗒打在他身上雪白的病人服上……
“我知道我不能生孩子的時候……我整個人都崩潰了……我想到要和你說啊……但是我怕啊……我怕你會因爲這個，不要我……我更怕……你不介意我不能生孩子，然後以後娶了我以後，你就有了落人口舌的話柄……”
“你那麼完美，我怎麼可以允許，我最完美，最愛的凡哥哥，被別人指着脊樑骨說，他娶了個女人，生不出孩子……”
“我怎麼可能答應，讓別人因爲我，而取笑你……凡哥哥……你知道，我當時是忍着多大的痛楚，才狠心離開你的嗎……我知道我錯了……我知道就算這樣，我還是控制不住對你的念想……我……唔……”
張開溼潤的顫抖脣瓣，猛然間，被他給堵了個嚴嚴實實……
他的乾燥薄脣，正好和她的相配……所以說，他們就是天生註定要在一起的啊……
他的雙手摟緊她，如此嬌小脆弱的她，動作很輕，很怕，一用勁，她就會碎了……
但是脣瓣上的力道，卻忍不住加大，如此吻着她，已然是一件奢侈的事……
聽着她訴說着那不堪的過去，說着那無法承受的秘密，說着那痛徹心扉的往昔，厲景凡，只覺得自己的心也跟着碎了……
沒有怪她，其實從來都沒有想過要怪她……也就口是心非罷了……不但不怪她，還爲他的妍妍感到無比地心疼……
當年二十出頭的年紀，真的是爲難她了……他現在徹底想明白了一切，有的，只有那抹不斷加深的疼惜……
想要就這樣，抱着她，吻着她，寵着她，一輩子……
不要再離開我了……永遠不要再離開我了……
“別說了……別說了……都過去了……妍妍……我的妍妍……我的寶貝……都過去了……”
但是，他越是說這番話，她就越是哭個不停……秘密從藏了那麼多年的心底吐出來的感覺，如釋重負……但是也心痛，躊躇迷惑……
現在他已經知道了全部的事情了……未來的路該怎麼走，他還要不要她……都由他決定了……
陸思妍擡起顫抖的雙手，纏上了他的腰，過去的那段痛苦歲月，從來沒有想過，可以這樣投入他的懷抱，這樣抱着他，如今都成真了……
她吸氣，問出了最後的一個問題……
“凡哥哥……不會生孩子的我……你還要不要……你要是不要了……那就放我下車吧……我保證，以後不會再在你面前出現……”
厲景凡笑了。
那低沉的笑聲，讓陸思妍又睜開盛滿淚水的一雙杏眼，怔怔地看着他，如此憔悴還在病中的他，但是勾起的脣角啊，卻是那麼好看，迷人勾了她的心……
她發呆之際，倏地覺得，手上一涼，手指上，多了什麼東西，她低頭，但隨即，又瞪大，呼吸又沒了……一天窒息幾次……好壞……這個男人好壞……是要讓她死嗎……幸福死……也感動死……
因爲現在她被淚水打溼的無名指上，圓圓的，小小的什麼東西，正穿在上面，正泛着銀光，發着亮，吸引着她的眼球，就好像在做夢一樣……
是鑽戒……碩大的鑽戒……戒指……她永遠不敢奢望的東西……
他輕輕咳一聲，揉上纏着紗布的額頭，抓着她的小手癡癡地看着，低聲笑：“正合適，剛纔急匆匆買的，以後給你補個好的，陸思妍，欺騙了我這麼久，讓我痛苦了這麼久，那就用你接下去的人生，來彌補償還我！”
陸思妍：“……”
徹底僵着身子，呆呆地看着他那好看迷人的俊臉，直到，車子停下，前方的司機提醒，“少爺，民政局到了。”
直到，他那好看的脣角又掀開，笑的讓車窗外的陽光都失色……
“我們，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