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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日月(八阿哥重生) / 猜 測/看書閣

八月底的天不似先前那般暑氣氤氳,雖然白日裡還是熱得令人心煩意亂,但入了夜的北京城已經開始悄悄地注入一絲涼爽,富豪之家有冰塊鎮暑倒也沒什麼大礙,但平常百姓總算不必夜夜在炎熱的煎熬下輾轉難眠。

只是在這樣的天氣裡,廉郡王府上下的心情卻實在算不上好。

前幾日張氏早產,生下一名格格,也不知是不是因爲先前懷孕的時候受了驚,還沒等足月起名,那小格格便夭折了。

張氏痛失愛女,自然哭得肝腸寸斷,卻不出聲,只是默默流淚,那副模樣縱是鐵人看了也要心軟三分。

廷姝也陪着哭了好幾場,只是她想得要更多些,如今唯一的子嗣也夭折了,她自己又毫無所出,指不定府裡又得進新人,就算胤禩自己沒有那個心思,她也無法看着丈夫膝下一個兒女都沒有。

“爺,趕明兒我進宮一趟,請幾位娘娘指人進府吧,或者爺在外頭見着喜歡的女子,家世又清白的,也可以……”

“你當我是九弟啊?”胤禩失笑,“這事不用急,我也還年輕,過幾年再說。”

他口中所說的九弟,指的卻是近兩年胤禟府裡頭進了不少新人,皆是容貌絕色的女子,有名分的也有三四人,那些沒名分的,卻是數不過來,雖則在宗室裡,他還不算府裡妻妾最多的,但在衆阿哥里頭,已是令人注目。

爲此胤禩沒少勸過他,什麼愛惜身體,落人把柄之類的話也沒少說過,只是他知道這弟弟生性便喜歡美人,並不會輕易聽勸,說了幾回沒見什麼效果,也就懶得再說了。

廷姝聞言卻沒有笑,只是搖搖頭。“爺,子嗣是大事,太醫說妹妹這回傷了元氣,以後怕是……很難再有孩子了,而我又是個不能生育的,還是趁早納新人爲好。”

以前,她還能安慰一下自己,但是在張氏懷孕之後,這種自我安慰就成了一個笑話,無數事實擺在面前,說的都是她無法生育。

胤禩看着她平靜的神色,微微嘆了口氣:“你無須自責,我也不全是爲了讓你寬心,這府裡的人多了,不一定是好事,人多嘴雜,後院起火,這些都是我不樂意見到的,如今張氏是安分的性子,你管着府裡,我也放心,何苦又弄些人進來擾了清靜,我如今年方弱冠,爲時尚早,你調理身子,也不過才數月,哪裡就能立時見效?你知道我並不是好色之人。”

廷姝紅了臉,聲音低下去。“爺是如何的人,我自然曉得,只是……”

“此事不必再說,”胤禩打斷她,溫言道:“你多去陪陪張氏吧,她如今的心情,只怕很長一段時間都恢復不過來了。”

廷姝見他態度堅決,只得點頭答應,不再提及此事,心頭卻浮起一絲希望,如果再多些時日,也許孩子並不是一個遙遠的夢想吧……

九月底,康熙祭太廟,告天地,發明文,正式廢太子。

清朝原是不立太子的,太宗、世宗、乃至如今的康熙,都不是長子嫡孫,立賢不立長,素來本朝選擇繼承人的不成文規矩,但是偏偏到了康熙這一代,就打破了這個規矩,立了當時的皇后嫡子爲太子,但如今太子被廢,衆人難免都將目光放在虛懸的儲位上。

“你們猜皇阿瑪要選誰?”

書房內,胤禛如是問幕僚。

戴鐸微笑不語。

沈竹則不答反道:“如今太子被廢,大阿哥被圈,這兩位皆是早年皇上心目中最優秀的皇子,但他們只怕已經沒了希望,四爺該是作一番籌謀的時候了。”

胤禛神色平靜:“在我之上,還有三哥,在我之下,受皇阿瑪寵愛的兄弟也不少。”

“但是他們或多或少都有缺陷。”沈竹搖着扇子,慢慢道:“誠郡王喜作文章,府上也招徠了不少文人墨客,但若論聖眷,卻未必比得上四爺,換句話說,皇上若是有意於他,也不至於讓誠郡王去掌管禮部,六部之中,最重當屬吏部。”

胤禛似乎聽不出他的弦外之音,聲音平平道:“我做的事情越多,得罪的人也就越多,反之五弟胤祺,生母是宜妃,出身高貴,也隨皇阿瑪上過戰場,平日裡更是少涉紛爭,皇阿瑪屬意於他,也並不出奇。”

沈竹搖搖頭,雙目直視胤禛:“四爺,如今其餘皇子皆不足爲慮,在下所憂,不過只有一人。”

胤禛淡淡道:“天色有些晚了,今日便先到此爲止,我明日再與你們閒談。”

“四爺!”

“住口。”

胤禛起身,神色冷了下來。“接下來的話,我不想聽。”

沈竹也站了起來,寸步不讓:“四爺不聽不行,在下所慮者,就是八阿哥,廉郡王。”

“沈竹!”胤禛冷笑,厲聲道:“別逼爺殺你!”

“就算四爺要殺我,我也不得不說!”沈竹毫無懼色,沉聲道:“據我所知,私底下早已有一批大臣,屬意於廉郡王,不說馬齊,便連佟國維這樣的人,也曾有意無意表現出對八爺的看好,九爺、十爺與八爺交好,如此一來,郭絡羅氏那邊,十爺的孃舅阿靈阿,也已鐵定會支持八爺,您就算要自欺欺人,也是不能了,還請四爺早下決斷。”

見胤禛冷着臉一言不發,沈竹緩了聲音:“四爺,在下知道您與八爺手足情深,但是皇位之爭,動輒就是你死我活,十四爺與您是同母所出,尚且……,何況八爺他……”

茶杯被掃至地上,碎裂聲打斷了他的話,沈竹被胤禛目光中的殺意懾住,將要出口的話到了喉嚨,怎麼也說不下去。

“胤禩如何,不用你來評斷。”他陰沉着臉色,一字一句道。

一旁的戴鐸卻只是看着這一幕,從頭到尾沒有出聲,也沒有來勸阻。

書房內一片沉寂,一時無人再言語。

半晌,胤禛深吸口氣,神色慢慢和緩下來。

“我知道你是爲了我好,但是此事,以後休要再提。”

沈竹還想開口,冷不防餘光瞥見戴鐸在朝他使眼色,只好把話又咽了下去。

類似的對話,佟府那裡,也正在進行。

“你猜皇上會選誰?”

佟國維拈着鬍鬚,眯起眼逗着掛在廊下的鳥,話卻是對着身旁的兒子說的。

隆科多思忖片刻,沉吟道:“莫不是八爺?”

“有可能。”佟國維點點頭,手指伸進籠子裡,神情顯得有點漫不經心。“從如今局勢上來看,八爺確實佔着優勢,但你莫忘了,皇上不是常人,素來不能以常理來揣度的。”

隆科多不解:“阿瑪,先前你不是很看好八爺麼?”

“先前我看好,是因爲他八面玲瓏,年紀輕輕,周旋於所有人之間,卻能做到滴水不漏,但是現在看來,他這些手段,卻是用在了自保上,而非籠絡人心。”

“您是說……”

“如今的八爺,還是少了點雄心,儲位之爭,不是贏就是輸,能夠自保固然好,但是以退爲進,纔是最高明的手段。”

“那麼皇上究竟會選誰?”

佟國維嘆了口氣,望向院中池塘,慢慢道:“聽說皇上廢了太子,卻三天兩頭親自去探望,大阿哥那邊,雖然不聞不問,也從不落下賞賜,其餘諸子,十三、十四爺雖然年齡尚小,但卻最受寵愛……帝心難測,我卻也是看不透了。”

頓了頓,又笑道:“只不過我若沒猜錯,這回皇上定然會讓我們推舉太子。”

隆科多將信將疑:“不至於吧,皇上乾綱獨斷,如果衆人推舉的人選不是皇上所喜,那……”

佟國維呵呵一笑:“你若不信爲父,就等着瞧好了。”

果不其然,康熙三十九年十一月,康熙下旨,稱立儲乃國之大事,着在京五品以上官員,可上折議立皇儲。

這一道旨意就如秋日裡涼爽的風,頓時讓所有人的心都跟着活泛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