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漢關城已有月餘,祁王府依舊如同往日一般絲竹管樂不休,歌姬舞姬不斷。在外人眼裡,這落魄王爺依舊風流多情,浪蕩成性。然而祁王確實是變了,這種變化或許只有他身邊的幾個親信能覺察到。
鷹揚回到王府時正好看見春福從書房出來,見他過來順手攔住他,朝他搖搖頭,放輕聲音道:“先別進去。”
鷹揚瞭然點頭,準備站在門口等一會兒,結果就被春福拉到了拐角,就見春福一臉嚴肅得盯着他:“你老實告訴我,你們上京的那段日子發生了什麼?”
由於沈紹安回府前嚴禁他們不準對任何人提起一點那幾日的事情,因此春福一直只當他們去了一趟京城,其他的一概不知。
“沒發生什麼。”鷹揚扯起謊眼都不眨。
“沒發生什麼,那爲何王爺回來就跟變了個人似的?鷹揚你別騙我。”春福不依不撓。
“確實沒發生意外。”鷹揚面無表情,很是坦然。
“既然沒發生什麼事,那王爺也沒道理只是出了趟門回來就跟變了個人似的,”春福突然面色一肅,“難不成是因爲京城的那位?”
“屬下不知。”
兩人在外面的動靜不小,沈紹安從一開始就聽見了,他知道若是繼續任由春福問下去,鷹揚不是他的對手,於是難得好心的將他喊了進來。
鷹揚被叫走了,春福什麼也沒問出來,有些不甘心,氣哼哼離開了。
書房一片狼藉,案上的書冊筆墨被盡數揮到了地上,青石磚上覆上了點點墨跡。鷹揚不動聲色繞過所有障礙物,在沈紹安面前站定。
沈紹安斜靠在椅背上,手上拿着一片玉簡把玩,臉上神情莫測。
“事情處理得怎麼樣了?”沈紹安頭也不擡,開口問道。
“已盡數處理,沒留一個活口。”鷹揚從懷中掏出一個掛墜,呈上,“這是在那夥人身上搜到的。”
沈紹安終於有了反應,接過玉墜翻看了會兒,隨即冷笑一聲,丟了回去,“皇家影衛,呵,沈紹鈺你真是太看得起我了,連影衛都派出來了。”
“王爺,我們接下來怎麼辦?”鷹揚問道。
“如今沈紹鈺肯定已經得知我回府的消息,估計過不了多久就會派人來了,我們先靜觀其變。”沈紹安右手摩挲着玉簡,看向玉簡時的神情難得帶了幾分溫柔。
鷹揚雖心裡不解,但也未多言,只是沉默站着。
“還有事?”沈紹安擡眼看他。
鷹揚觀察着他的臉色,小心翼翼開口:“可要屬下派人繼續搜尋柳公子的下落?”
說罷鷹揚便後悔了,因爲沈紹安的臉色變得前所未有的陰沉,他立馬跪下請罪:“是屬下多嘴了。”
沈紹安臉色這纔有所好轉,淡淡道:“此事以後誰都不許再提,沒其他事就出去吧。”
“是,屬下告退。”鷹揚出去,又隨手關上了書房門。
沈紹安垂眸,在寫有自己名字的玉簡上落下一吻,自嘲一笑:“你終究只是索魂閣的徐卿,不是我的柳青楊。”
風輕寒依舊穿着他的那件紅衣穿行在索魂閣中。路過的手下一一垂首相迎,他隨手抓了一人出來,問他:“可有看見徐左使?”
“回閣主,徐左使在武元堂。”手下恭敬回道。
風輕寒放了人往武元堂走去,結果還未走到演武場就在庭院中發現了那抹隱藏在樹叢間的白色。
“我們徐左使居然也有偷閒的時候,真難得。”風輕寒攏衣靠在樹幹上仰頭看他。
徐卿沒睜眼,直接躺在樹枝上回答他:“我們閣主居然會屈尊親自找人,也很難得。”
風輕寒早就習慣了他說話的語氣,也不惱,扶搖而上落在了他身邊,單手撐着下頜一臉趣味得問他:“你怎了,總覺得你自從回來之後就一直悶悶不樂。”
“風大閣主還能覺察到別人的心情好壞?”徐卿笑着打趣他。
風輕寒眉頭一皺,作勢要打他:“給我好好說話,你我自小便一同長大,至少你的心情好壞我還是能看出來。”
徐卿終於睜開了眼,雙眼無神得看着上方的樹葉:“沒什麼,就是有點累了。”
風輕寒更加奇怪,看他這副生無可戀的模樣就不爽,強硬得把人拉起來,與自己面對面坐着:“別給我扯什麼累啊乏的,你可騙不了我。難不成跟沈紹安有關。”
徐卿臉色有一瞬的不自然,雖然很快就消失了,但還是被風輕寒抓了個正着,於是他狡黠笑道:“果真跟他有關。難不成是因爲屢次失手,你覺得他讓你顏面掃地,鬱郁不得志?”
徐卿閉口不談,見他一直嘚啵着不見停,索性點了人啞穴,自己跳了下來只留他一人一動也不能動得掛在樹上。
正欲離開蕪想又找了過來,徐卿指指上頭便走了。
蕪想一見這情形大致也瞭然了,過去一看,果真就見人坐在樹上一動不動,顯然是被點了穴。他不着痕跡得輕嘆了口氣,把人抱下來又給解了穴。
穴道一解開,風輕寒就一臉氣憤的準備擼袖子衝上去打人,蕪想死死抱住腰。
“又來這套,每次都來這套!蕪想你放開我,我今天非得揍他一頓。”風輕寒在蕪想懷裡不停地扭動。
“明知每次都是這一招,你還次次都中?”蕪想反問他。
“呸!老子那是太信他!你放開!”風輕寒反駁他。
單手還有些箍不住人,蕪想索性兩隻手都用上,把人轉向自己,抱着腰,耐心哄道:“這幾日你先別去擾他,讓他一個人靜靜。”
風輕寒突然就安靜了下來,定定看着他:“你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我也不知,不過你也不要多嘴問。”蕪想道。
“什麼叫多嘴,我明明是關心他。”風輕寒瞪他,又一掃兩人現在的動作,一把把人推開,冷冷道,“蕪想,你逾矩了。”
“屬下知錯。”蕪想把人放開,站回他面前,垂着眸,面無表情。
風輕寒看了他一會兒,突然冷哼一聲,甩袖憤然離去。蕪想站在原地,直到那抹紅消失在了視線中才走進了演武場。
“王爺。”春福站在門口沒有進去。
“什麼事?”沈紹安沒擡頭,隨口應了。
“門外有人求見,說是叫孫毓。”
“孫毓?”沈紹安停筆,若有所思,不過還是示意春福把人帶了過來。
“微臣孫毓見過祁王殿下。”孫毓背上揹着個小包袱,雙膝着地跪拜。
“起來吧,”沈紹安道。
得了首肯,孫毓這才站起來坐下,春福給他倒了茶水,見他揹着包袱便想替他暫時看管,誰知他卻連連擺手,又把包袱攥緊了幾分。春福只好隨着他了,見兩人有事相談便知趣退到門口守着了。
“孫大人此次來西北是爲何事?”沈紹安清啄一口茶,緩緩開口。
“不瞞王爺,下官此次來西北是先皇的意思。”孫毓刻意壓低了聲音。
沈紹安放下杯子,審視着他:“父皇讓你來西北?爲何事?”
“自然是儲君一事。”孫毓毫不怯步,與他對視。
“呵,”沈紹安輕笑一聲,“大人這話是什麼意思?本王有些不明白。”
孫毓沒有立刻回答他,而是低頭在包袱裡找了片刻,取出一封明黃信紙的書信:“王爺一看便知。”
沈紹安接過信,信封上的字確實是他父皇的字跡,他這才抽出了裡面的信紙。
孫毓安安靜靜坐在一旁,等着他讀完。
書信不長,沈紹安瀏覽了一遍後便伸到燭臺邊點燃,扔進銅盆裡任由它燒成灰燼。
“父皇仙逝那晚你可在場?”沈紹安問道。
“臣在場,但是在姜丞相他們進宮之前,陛下令我擬好聖旨後便離開了。”
“可有人知道那晚的事?”
“不曾有,那晚陛下驅退了所有人,我和沈大人從密道進的寢殿。”
“那便好,聽聞孫大人已辭官?”沈紹安突然轉了話題。
“正是,”孫毓未料沈紹安會問及自己,因此愣怔了片刻纔回道,“爲避人耳目,下官只得藉故辭官回家。”
“孫大人舟車勞頓想必也是累了,春福。”沈紹安笑着喊道。
春福應聲而入。
“先帶孫大人下去歇息。”
“可……”孫毓攥着包袱還想再說什麼,卻被沈紹安打斷了:“其他事容後再議,孫大人就先在本王這住下吧。”
“多謝王爺。”孫毓見沈紹安不願再繼續談論,只好先跟着春福離開了。
等人離開後,鷹揚便輕巧得落在了沈紹安身後。
“去趟江南,”沈紹安沒轉身,直接吩咐他,“去孫毓老家看看。”
“屬下領命。”話音剛落,身後的人又如同鬼魅般消失不見。
而在不遠處的北漠客棧,一道白色的身影正透過微啓的窗子觀察着王府的一舉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