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瀾宮的內室裡,淡淡的香氣自香爐向四周飄散。伴隨着嫋嫋的飛煙,宛若珠落玉盤的絃聲響起,餘音繞樑,綿綿不絕。
坐在圓桌旁椅子上的佳人一隻皓腕支着下巴,半眯着眼睛,陶醉地聽着琴曲。她拿起杯子,爲自己倒了杯茶。
“其實我真不明白,父王爲何也要讓紫湘瞳去。”祁珊將杯中的茶水一飲而盡,再次斟滿。端起玉杯,又道:“帶着那個廢材,真會拖累了我們。”
聽到這話,正彈着琴的女子睜開了原本閉着的眼睛,臉上的笑意不加也不減,淡淡地說道:“縹緲峰只有各國的王族直系年青一代才能進入,爲了多捕靈獸,父王自然不捨得輕易放棄一個名額。”
“哼。”祁珊冷笑一聲道:“父王真是老糊塗了。殊不知帶着這樣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不給我們添麻煩就算好的了,還想要讓她帶出來一隻靈獸?真是笑話!”屋子裡只有兩個人,在自己的妹妹面前,她言語間也毫不避諱。
泠瓏搖搖頭,知道姐姐又醋意大發了,只因父王點名要她們的大哥烈橙俊來照顧紫湘瞳。在縹緲峰那種許是有未知危險的地方,不會法術的紫湘瞳無疑成了他們這一行人的累贅。
泠瓏沒再接話,自顧自地撥着琴絃。此時的她正彈的是《賞月扶蓮》,乃是她們的母后,前王后琳月最喜歡的一首曲子。也是她們姐妹二人最喜歡的曲子。
“我想母后了呢。”祁珊輕輕一嘆,眉眼間流露出了落寞。誰也不知道,這位在人前一直是明豔嬌蠻形象的大公主竟然也會有如此憂傷的一面。
“若是母后還在,我們姐妹又何必非要這般意氣之爭。”
“還有姨母。”琴音在這一刻有些紊亂,但很快又恢復正常,“姨母做了母后,對我們也是好的。”
“姨母?”祁珊不禁嗤笑。妹妹這話是在自我安慰,還是安慰她呢?抑或是兩者都有?
“母后屍骨未寒,她就成了王后,若真是顧及姐妹情誼,爲何不將我們同大哥一塊兒過繼到她的名下,讓我們成爲當今寵後的親生公主?恐怕她想得到的,也只有王后的位子了。”祁珊越說越覺得氣憤,恨聲說道:“難道你能忘記,那個醜八怪的生辰便是母后的忌日嗎?”
泠瓏的雙手驀地停了下來,琴音戛然而止。最後一個音像是絲帛被撕裂的聲音,尖銳得像刀子一般衝擊着人的聽覺。她擡起頭,望向自己的姐姐,臉上的笑意一點點褪去。
“姐姐。”泠瓏一字一句地道,“我沒忘。”
話一說完,泠瓏就看到姐姐臉上多了些異樣的神情,隨即便反應過來是自己的表情太過嚇人。瞬間笑容又回到了臉上,只是那其中所含的意味除了她自己誰也不能懂得……
縹緲峰果然如傳言一般神奇,一行人在邁出登山的第一步後便算是進入了幻境。說是幻境,其實也不過是一處山林,與外界的雪若山脈相比沒有多大區別,只不過空氣中少了雪域特有的清冷
,多了些溫潤。
“哥,我們該往哪走啊?”大概是很久沒有出宮的緣故,一路上祁珊顯得雀躍不已。然而經過了半天馬不停蹄的趕路,她那一開始的興奮勁兒早就消失殆盡。如今已是落在了最後面,說話都顯得有氣無力。
烈橙俊也聽出了祁珊口氣中的疲倦,看了看四周,確認沒什麼危險,便點點頭道:“我們就在這兒歇息片刻吧!”
話音未落,祁珊便不顧形象地癱坐在地。烈橙俊搖搖頭,也坐在了草地上。泠瓏倒是一直文文靜靜地不說話,聽着祁珊小聲嘟囔着,像是在抱怨什麼。
“走了這麼久的路,累嗎?”一隻好看的手將擰開了蓋子的水壺遞到紫湘瞳面前,擡頭入目的是烈橙俊一臉的關懷。
接過水壺,紫湘瞳喝了一口,只感覺一陣清涼順着喉嚨向四肢蔓延,道:“不累呢,邊走邊玩,倒也覺得有趣。難得有機會出宮。”
烈橙俊笑了,細長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縫,看得紫湘瞳有瞬間的失神。只見他薄脣輕啓:“若是再過兩天,想必你就不覺得有趣了。山林之中危險也多。即便是聖林那般的仙境還有兇猛野獸的相互廝殺,更何況這裡。”
“那幻林呢?”紫湘瞳不知怎的,就起了閒心想逗一逗哥哥。
“呃……”俊臉上閃過一絲尷尬,雖然很快被掩飾了過去,但還是被留心觀察的紫湘瞳捕捉到了。只聽烈橙俊輕咳一聲,道:“幻林中的每樣事物都是虛幻的,靈獸自然也有,只不過……”
“只不過都是些面相可愛的。”紫湘瞳接住了哥哥的話茬,意料之中地欣賞到了哥哥窘迫的神情。後者終於意識到自己是被妹妹算計了,惱羞成怒道:“好呀,看來瞳兒也學壞了。改日去我們的幻林,我非要凝化出一些兇猛的野獸,供瞳兒好好地‘欣賞’。”
紫湘瞳咯咯直笑,連忙求饒。心中卻是一片溫暖。哥哥的心思細膩,尤其是在對待與她有關的事情上。幻林中的一草一木,他都是細細斟酌的,就連靈獸都是些毛茸茸的嬌小可愛之類的,顯然爲了她的這個生辰賀禮下了不少功夫。只有修煉過凝型之法的她才知道,能將幻林做到這種地步有多不易。尤其是哥哥的那句“我們的幻林”更是讓紫湘瞳感到甜蜜。那是他們的幻林,屬於他們兩個人的秘密。
這一邊紫湘瞳和烈橙俊兩兄妹談笑風生,另一邊祁珊和泠瓏便看不下去了。
“走了這麼多路,累得不行,她竟然還有心思說笑,我就不信她精神這麼好!”祁珊時不時瞟向紫湘瞳,見她正笑得花枝亂顫。可那笑容怎麼看都覺得刺眼,“不就是父王親自下令保護她麼,等真正打拼了生死關頭,看她還怎麼笑得出來!”
聽到祁珊賭氣的話,泠瓏笑笑,但沒吱聲。忽然聽得那邊再次爆出爽朗的笑聲,祁珊再也忍不住了,猛地站起身來,朝着那邊走去。泠瓏仍是望着天裝作不在意的樣子,可餘光卻隨時注意着那邊的動靜。
“哥,我們走
了這麼久了,怎麼還是不見其他兩國的王族?”祁珊冷不防地插到兩人之間,打斷了他們的說笑。紫湘瞳微怔,看了一眼這個不速之客,只見她也正看着自己,說話的語氣雖然帶着清脆親近,可給她的臉色卻不怎麼好看。紫湘瞳回給祁珊一個善意的微笑,誰知人家頭一扭,將她冷置一旁。紫湘瞳暗暗覺得好笑,自己這個姐姐,怎麼覺得她身上滿是醋味呢?
烈橙俊卻是絲毫沒注意到這些小動作,看到祁珊也忍不住加入了他們的聊天陣營,心裡也是一喜。在他看來,這是祁珊願意與紫湘瞳和好的前兆。
心裡的笑意浮現在了臉上,笑道:“你們是女子,總不好拋頭露面。我在進入縹緲峰之前就與他們見過面了。爲了更顯公平,三國選的是不同的入口,這樣纔不會出現爭奪靈獸的現象。”
紫湘瞳深以爲然地點點頭。熟讀史書的她自然明白烈橙俊的這番話,俗話說,沒有永遠的敵人,也沒有永遠的朋友。雨度、雪域、星境三國,雖然表面上看來是盟國,可那也只是針對於炎陵來說的。事實上在沒有戰事的時期裡,三國也是相互競爭,畢竟事關一國之力的興衰。
很顯然,這些並不是祁珊所關注的,紫湘瞳想到的種種對於祁珊來說,那些只是父王以及眼前的皇兄所要頭疼的。她的的興趣更多的是在於另外兩國的王族直系年青一代。
果然,聽到烈橙俊說已與其他兩國的人見過面後,祁珊的眼睛一亮,道:“哥,聽說星境的大皇子溫如夜是一代俊傑,不到二十的年紀就有了接近高級天師的修爲了,不知是不是真的?”
烈橙俊一驚,特地看了一眼祁珊,見她仍是一臉的興奮,心中暗自揣度,莫非溫如夜的名聲已傳進宮了?若真是這樣,可實在是件大事。在腹中醞釀好語言,便道:“嗯。我之前與溫如夜接觸過一段時日,覺得此人雖天資聰慧,卻有着不少缺點。尤其是自幼便有了婚約,卻還到處拈花惹草。”
哥哥所說的溫如夜,好像與當初瀟繚告訴她的相差甚遠。但又想到瀟繚與溫如夜的關係,紫湘瞳皺着的眉頭隨即便舒展開來。自家哥哥,做妹妹的當然覺得哪裡都好。反正不管好壞也都是別人的事,又與她無關。
“哦。”祁珊明亮的眸子黯淡了不少,同時對於那個天才少年溫如夜的好奇心也淡去了幾分。烈橙俊見此情形卻是捏了一把汗,他可是第一次這樣詆譭一個人。在心底默默懺悔的同時,也不停安慰自己,這麼做的確是有苦衷。星境與雪域,是無論如何都不能聯姻的。
方纔見到祁珊那亮晶晶的眸子以及提到溫如夜時臉頰上的紅霞,卻是讓他有了警惕之心。看來回去還需要將此事及時告知父王,免得他這位一貫行事膽大的妹妹做出什麼驚人之舉。尤其是……想到這兒,烈橙俊不着痕跡地瞥了一眼紫湘瞳,見後者一臉平淡,似乎根本就沒聽他們說話。一顆心也就安定了下來。
不管那溫如夜再怎麼好,只要她不在意,就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