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老的語氣略顯哽咽，看起來一副心痛至極的模樣，感動得周凱差點沒流下淚來。
韓樹人心裡暗罵：得，被你這麼一說，反倒是我當了惡人了，你明着說是要保護我的改革成果，實際上是想繼續拉攏守舊派當你的太上皇，至於廠子垮不垮，對於你這個半拉截都埋進黃土的人來說算個屁！更可氣的是周凱這小子，話說你咋就這麼實誠啊？被人家賣了還這麼感激人家，早知如此我就不幫你了！
“剛纔秦老的一番話當真是讓我等茅塞頓開啊，不愧是老領導，看待問題比咱們深入得多，其他人還有沒有什麼想說的？沒有啊，沒有的話咱們就投票表決吧，贊同開除周凱同志的請舉手。”
在場一共有十三個領導，韓樹人剛音剛落，所有人都舉起了右手。沒辦法，秦老的話說得大義凜然，讓人挑不出任何毛病，就連改革派都被迫脅從。否則的話那就是不支持韓樹人的改革成果，這不是自己打自己臉麼？
韓樹人嗯了一聲：“大家的意見完全一致，既然如此，就請人事科的毛科長帶着周凱同志去辦理相關手續吧。”
人事科的毛科長微微點頭，帶着周凱走了出去。
一直都當旁觀者的方東平趕忙起身掏出香菸發給大家，然後拉着牛小強對衆人連聲稱謝，最後他掏出三百塊錢遞給許科長，歉意十足道：“是我管教不嚴，才讓這小子犯下錯誤的，這是我賠償給廠裡的損失，還望許科長公事公辦。”
許科長點了點頭，“我會認真計算損失的，如果有多出來的錢，我一定退還給您。”
方東平跟領導們寒暄一番後，拉着牛小強走到了無人處。牛小強原本以爲他會大發雷霆，可奇怪的是方東平不僅沒發脾氣，反而還笑盈盈的看着他。
牛小強迷糊道：“師父，你……你就不生我的氣嗎？”
方東平露出罕見的狡猾神色：“你小子我還不清楚？如果沒有巨大的收益，你會冒這種風險嗎？快跟師父說說，你昨晚到到底在鼓搗啥名堂？”
關於黑色金屬的秘密，牛小強並不打算瞞着方東平，原因很簡單：沒那個必要。
方東平對他可謂傾囊相授，把許多壓箱底的知識和技術都教給了他，其中就包括他自己研發的柴油發動機技術，對牛小強可謂沒有半點保留。
更何況方東平根本就不是一個愛財的人，如果他真是這種人的話，只怕早就靠着賣技術發大財了，哪裡會像現在這樣四處奔波掙外快？
牛小強學着師父的樣子嘿嘿一笑：“不瞞您說，跟付出的風險相比，收益確實非常巨大。”
他說到這裡從口袋裡掏出一小塊黑色金屬遞了過去：“師父，這就是我鼓搗出來的研究成果。”
方東平拿着黑色金屬左看右看，沒有看出什麼名堂，忍不住問道：“這塊材料有什麼特別之處嗎？”
牛小強神采飛揚道：“師父，我前天在研究室裡仔細的檢驗過這塊材料，發現它的耐火性和耐腐蝕性非常出色，可塑性也非常強，最關鍵的是它的製造技術和生產成本跟普通的鋼材沒有任何差別，可謂是製造發動機的絕佳材料，如果今後能大量投產的話，嘖嘖。”
方東平的眼睛瞪得滾圓：“你小子的運氣可真好啊！出來一趟居然就發現了這麼優秀的材料，想當年我們在研究坦克發動機的時候，在材料這個環節不知道費了多少腦筋，如果當年有這種材料，咱們的設計規格也就不用降低了！”
由於受到材料的制約而降低設計要求的例子在國內不勝枚舉，實際上國內並不缺乏優秀的產品研發人員，缺的是先進的製造工藝和高性能的材料，許多時候都因爲這兩個缺陷而卡殼，造成無法制造出高端產品的尷尬局面。
方東平嘆了口氣，接着說道：“唉，對於我來講，現在再說這些已經晚了，未來還是要靠你們這些年輕人啊。”
牛小強安慰道：“師父，你並未老到不能工作的地步，現在努力也不遲嘛。”
方東平苦笑着搖搖頭：“師父是不成了，當然了，我不是對自己的技術沒有信心，而是我這個人的性格已經定型，想改也改不了，如果我當年能夠早點改變性格的話，我也就不會淪落到那步田地了。”
方東平說到這裡好像想起了什麼，他吐出一口菸圈問道：“小強，對於剛纔的那場臨時會議，你有什麼感想？”
牛小強撇撇嘴：“三陽拖拉機廠的領導班子很複雜，很簡單的一件事情那幫人居然也能玩出花活來，想想覺得挺可笑的。”
方東平讚許的點點頭：“你很不錯，看待事情很透徹，這幾天小韓私底下也跟我聊過一些他們廠的問題，其中最大的問題就是那個秦老帶着一幫人反對他搞改革，讓他有種處處受到掣肘的感覺，其實小韓的改革是很有必要的，否則三陽拖拉機廠就會徹底爛透，再也不可能東山再起了，秦老也並不是不知道這點，但他就是不願意配合小韓搞改革，你知道這是因爲什麼嗎？”
牛小強思考了一下，然後回答：“難道是爲了他的個人利益？”
方東平點點頭：“不錯，就是爲了他的個人利益——或者說是爲了他那個小團體的利益，有人的地方就有爭鬥，如今社會上像秦老那樣的人可不少，正因爲如此，所以師父纔會經常教你做人的道理，一個人想要獲得成功，就要先學會保護自己，否則的話踏入社會之後會被人吃得連渣都不剩，這是師父的老路，你可不能走。”
牛小強用力點頭：“我曉得，咱還是那句話，咱不主動去害人，但也不能被別人給害了，此外嘛，我覺得權力還是抓在自己手裡比較穩妥，省得被一幫小人給拖累了。”
方東平哈哈一笑：“不錯不錯，不管是做人還是做事，就是要這個樣子。”
牛小強笑了笑，懇求道：“師父，我曾答應過周凱，只要他因爲幫助我而被廠裡開除，我就重新給他找一份工作，這件事我是沒有能力辦的，只能靠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