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在家無所事事的鳳芝,很想找時間問一問這衣服的來歷,不明不白地裸穿着女人的棉衣褲回來,爲了這事,幾天來心裡被擠得七上八下,以前在田裡幹活,沒少聽到偷娘養漢的笑話,說什麼‘上牀預警了’,衣服來不及穿,手忙腳亂地把男女衣服穿顛倒了,她希望這樣的事千萬不要發生在自己家裡人身上,眼瞧着衣服曬乾了,故意把疊好的衣服放在顯眼的地方,指望他能地主動解釋這件事。

下班回來,吳畏把自行車馱進門檻,習慣性地把車擺放在靠牆一側,可那個位置今天被一條‘四尺凳’佔了,而且上面還整齊地擺放着那套棉衣。\

鳳芝在廚房燒飯,聽到自行車的咣噹聲,知道老公回來了,她趕緊起身把條凳移開,好讓車放進去。

吳畏當然看到了那套衣服,可人沒做虧心事,也沒有察覺鳳芝心裡的疙瘩,毫不在意地說:“找個大塑料袋把它裝起來,明天我給她送回去!”鳳芝故意抖摟開衣服說:“這衣服的主人很奇怪,明明是華貴的綢緞面料,偏偏要縫上灰暗的粗布包面?”

吳畏拿過一看,還真是這樣,他嘆了一口氣說:“新社會不容她們張揚,他們就把以前的輝煌用粗布遮擋起來,勞動人翻身解放,他們這個剝削階級也就沒落了!”

鳳芝終於逮着機會,假裝好奇,問:“你怎麼會要這麼一件衣服穿,這肯定是當年打地主分田地派給的財產!”

累了一天的吳畏,找了凳子坐下,長嘆一口氣說:“它應該是地主家閨女的衣服,說起來她還是我的救命恩人,這個女孩子改造的不錯!”

鳳芝大驚失色,撐大眼睛反問:“什麼,你的救命恩人?”

“是啊,終於有點眉目了,那天晚上我從村子回來,路上看到一個‘女鬼’,爲了給自己壯膽,我大喝一聲,她就走開了,晚上看到這樣的場景,說不害怕那是假話,結果,騎到那個位置鬼使神差地掉進池塘裡了,我掙扎中,那個女鬼又回來了,並伸手把握拉了上來,那麼冷的天,她脫下棉衣給我,自己穿着內衣跑回家了!”

發生過這樣的事,鳳芝嚇得毛骨悚然,大呼小叫地驚呼:“要不是她,你就。\\。。。。”忌諱的話幸好沒有說出口,鳳芝把自己身子貼到吳的懷裡,她用帶有感激的口吻說:“我們找時間去謝她!”

鳳芝還有疑點不解,大冷天又是晚上,一個人到外面幹什麼?滿腹狐疑地問:“她一個女人,那麼晚了在外面幹什麼?”

吳畏表情肅穆,皺着眉頭,思量着說:“園田化,動到他們的祖墳了,晚上可能全家出動起遷墳,我也不清楚,找機會去了解一下!”

鳳芝自言自語地點點頭說:“這還算說的過去!”吳畏從鳳芝怪異的表情看出了一點端倪,順手一下把她推出了身子外,扳着臉別責問說:“是不是懷疑我外面有女人?”鳳芝一臉難堪,說是,肯定會被責怪,說不是,又是假話,尷尬中趕緊轉身到廚房。\

可吳畏跟了進去,嚴肅地說:“女人家不要在家裡瞎嘀咕,你這樣很不好!”鳳芝趕緊點頭,一時間好像臉都找不到地方擱。還好吳畏也只是點到爲止地說了幾句,沒有刻意地去揪她這些天沒頭沒腦地搞鬼。\鳳芝也算明理,吃飯前很有姿態地認了錯,表示以後不再這樣瞎掰鼓。

第二天,吳畏又要下鄉,他不想提了包到那個村去,因爲種田人好奇心重,喜歡調侃別人家的花邊趣事,空手在村子裡走一圈都會招來很多的好奇眼光,提了個包裹那就會更引人注目。這個的包裹如是一般人家的,最多別人找茬問上幾句,可地主家閨女的東西就另當別論了,不明不白地在晚上救公社幹部,自己渾身長滿嘴也說不清楚,弄不好還上綱上線。

園田化如火如荼地進行着,每每看到某角落一個姑娘對你遮遮掩掩地笑臉示意,吳畏幾次想走過去問候一聲,但一羣‘鐵姑娘’在她旁邊,走過去也和她說不上話,地主分子的家屬在這裡是管制勞動,那些女孩思想覺悟絕對不低,她們容不得公社幹部和她講話。\

也許她也知道這事對吳畏來說是一件很難堪的事,更知道自己是個‘黑五類’,光天化日之下去和他搭茬,也要爲別人着想,在這個社會制度下,地主分子家人簡直是個‘修煙囪灰’的黑人,碰到一點就會沾上。

何家原本是此方的財主,何秀出生的時候,正逢土地改革,何家的田地被分了,家宅也沒有留,說是十幾戶翻身的農民抓鬮,瞬間百年家業歸屬了別人,留給何家的只有獨門獨戶的三間瓦房,這房屋原本是長工和管家們居住的。\新中國成立,老百姓翻身做主,也就將地主老財趕到原本下人住的屋裡,說這是最形象的天翻地覆。何秀從懂事起就覺得很冤,從孃胎裡出來就是個‘四類分子’,她可以說是在周圍人的白眼中長大的,直到今天也沒有什麼要好的玩伴,就連到生產隊勞動,別人能躲你多遠就多遠。

那天鬼使神差地救了公社幹部,而這個人,總是那樣用和善的笑臉對着你,何秀很想和他說上幾話。姑娘家已經二十出頭,村裡除了壞男孩在路上摸你幾下外,還沒有正了八緊的人家上門提親,大家都在乎家庭成份的問題,‘紅五類’絕對會避免和你們聯姻,也許會有村裡窮的叮噹響的老光棍會一處覘望,指望再沒要,那位秀氣的地主女兒,就有可能成是自己老婆。\

吳畏的出現,讓她心有些飄然,這位年輕幹練的公社幹部,在他身上看到的全是陽光一面,這是女兒家可望不可及的,能夠和他站在一起一會兒都會有幸福感。

何秀的家在村口,屋的旁邊是一口池塘,半個村裡的人會到這裡盥洗,她多少次站家門口雎望吳畏的身影,可莊稼人一旦聽到隊長開工的吆喝聲,就必須去下地幹活,而公社幹部往往是太陽高照的時候才悠閒自得地騎着自行車踏進村裡,天天想着這個男人,心事也就無時無刻地被他牽動,一天到晚總想尋覓他的蹤跡,只要看到他站田間,心裡就會產生慕名奇妙的踏實感。\

村裡人窮的沒有一輛自行車,如果晚上聽到有自行車鏈條震動金屬撞擊聲,可以斷定就是吳畏要回家了。

白天不能和他搭上茬,何秀選擇了晚上守候,終於逮着了機會,老遠看到開完村委會的吳畏推着自行車,打着手電筒朝村口走來,她趕緊從家裡拿出一個臉盆,隨手抓起幾件衣服,假裝到塘埠頭洗衣服,天已經大黑,此時,沒有其他人在這個地方,眼瞧着自行車推出路口,何秀突然站立起來。\

夜間人的警惕性比較高,池塘突然站起個人,吳畏趕緊用手電筒一照。

終於在沒有其他人的情況下和他對面了,何秀很希望他能停下來說上幾句話,當手電筒光掠過臉龐時,本能地用女人最嫵媚的笑臉展露給他。

吳畏看到她也很高興,因爲那個事過去很多天,總想找機會謝人家,剛剛到公社工作,很擔心和階級敵人接觸影像人的政治前途,白天下鄉都有人陪着,也沒有逮着機會和她當面道謝,此時正好表示一下,他用感激的口吻說:“那天晚上多虧你了,要不然。。。。。。”

何秀趕緊搖頭,謙卑地回話說:“哪裡,你吉人天相,不會有事的!”吳想證實一下自己的判斷,問她說:“你那天爲什麼站在那裡?”

“我們家移墳,全家都去了,家父說,女兒家不要到現場去,在路口侯着就行了,那天可能把你嚇着了?”

“不好意思,我膽很小,說出去都怕人笑話,對了,我想把那套衣服還給你,你明天去五亭趕集嗎?”

何秀很少去趕集,但吳畏這樣說,隨即答應到:“好的,我明天去!”

“好的,十點鐘,你在公社門口等我一下!”

何秀長這麼大,今天遇上的算是比較高興的一件事,爽快地應諾了下來。

夜已經大黑了,吳畏說:“不早了,我要趕路,我們明天見!”說完推動自行車走了。

何秀看着他漸漸遠去的身影,心裡攪起了一點奢望,覺得這個人會給自己帶來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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