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殉葬



整個朝仁宮己讓人圍得水泄不通,一大批太醫在陌晴的指揮下,像是熱鍋上的螞蟻。

殿外跪着的以玉妃娘娘爲首的嬪妃,這三年裡,端木辰曦爲了鞏固太子端木涵在朝中的勢力,封了不少妃嬪。

可是三年時間還是無一子嗣,這偌大的宮中只有長公主端木雨瑤,太子端木涵,還有那位列皇家陵墓的端木毅。

“玉妃姐姐,皇上這一次是不是真的……”

“住口,誰敢在妖言惑衆,本宮治她的罪。”

玉妃娘娘己經覺得天地霎那間失了色彩,淚竟也落不下了這是什麼意思?

端木涵已經握拳跪在殿外三四個時辰了,從金鑾殿至此,他緊皺的眉頭沒有一刻鬆開過,不說話,也不動。

端木雨瑤早已哭盡了淚,仍不停地在葉紫嫣的懷裡哭鬧着“父皇昨日還想喝粥,我熬了母后往常最拿手的清粥,父皇還誇我與母后做的一樣好喝,他還拉着我的手打趣的與我說了好多話,他說我不只長得像母后,就連性子也像,我知道父皇是想念母后了,我還說,等父皇病好了,我便他一同去請母后回宮,從此再也不分開了,他還應了我,可是,就在今日清晨之時,父皇說他渴了,想喝水,誰知半口水沒入喉就咳了好多血,我就這麼看着,看着父皇一口氣難以順下,再一摸氣息竟微薄到摸不出。”

葉紫嫣擁着端木雨瑤極力忍着眸中的淚水,安慰着止不住顫抖的端木雨瑤。

端木雨瑤面上灑着淚,雙眸一直都不敢離開那道緊關着的殿門,微微仰了頭眼神毫無光彩“母后太狠心了,實在是太狠心了,連見父皇一面都不肯,父皇到底做了什麼?她要這樣對父皇?”

葉紫嫣抿了抿脣,眸中滿是痛“瑤兒,你聽我說,你母后是因爲太愛你父皇了,纔會選擇離開,這一次她不是不肯來見你父皇,她是害怕,這是見你父皇的最後一面。”

端木雨瑤淚水越來越洶涌,脣牙打着顫的低聲問道“那父皇這一次會不會就這麼走了?”

“胡說!”這一聲,葉紫嫣竟然說得毫無底氣,也許在她的心裡也沒有把握端木辰曦能不能挺過這一關。

突然殿門打開了,出來的是一臉沉重的端木辰軒,殿外的衆人都跪着擁了上去,唯獨只有端木涵沒有任何的反應。

“皇上宣玉妃進殿。”

端木辰軒話一落,衆人紛紛恢復了一絲平靜,就連端木雨瑤都止住了哭聲,在衆人的眼裡,玉妃娘娘雖然身份尊貴,但是皇上待她一直都是相敬如賓,可爲何在這一刻,皇上要見的第一個人居然是玉妃娘娘。

玉妃娘娘眸中沒有一絲變化,彷彿己經猜到了端木辰曦會要見她,她站起了身,隨端木辰軒入了殿。

這己快進入初冬了,殿中清冷異常,雖然讓太醫圍得水泄不能,但是這殿中的氣氛只要待上一刻鐘都只覺得寒氣逼人。

此刻隨着玉妃娘娘的到來,所有人都退出了內室,玉妃娘娘面無表情的邁着步子,一步一步的靠近玉屏風的簾幕,她知道簾幕後躺着的就是她愛過,怨過,恨過,可是越恨,就越愛的男人。

平日裡不管這個男人如何待她,甚至從來沒有將她放在心中,可是她的心裡一直揮不去這個男人的影子。

她輕輕的掀開了簾幕,平日裡透着一身王者氣息的他,如今也是皺着眉蒼白着臉的躺在了她的面前。

端木辰曦聞着輕輕的腳步聲,微微睜開了雙眸,眸中己不見了往常的冰冷“你來了。”

三個字自口中帶着微弱的氣息拂出,說得艱難,可他脣邊依舊帶着淺笑。

玉妃娘娘難以接受的看着端木辰曦以這種方式來與她見面,她不語,來到牀前,俯身跪下,良久不動他之前早已想出了最差的情況,只是現在親眼看他成了這個模樣,還是忍不住痛到淚水在眸中打着轉。

就算是要面臨死亡,他還是那麼的淡定如初,脣邊淡淡的笑意亦是那麼熟悉,與她見到他的第一面之時,一點都沒有變,唯一變的就是現在他,瘦了,憔悴了,忍不住一絲淚水滴落。

端木辰曦渾身顫抖着笑了笑,而後輕聲一嘆“朕現在這個樣子,你應該心裡很痛快纔對,這眼淚對朕而言,朕受不起。”

玉妃娘娘斂淚,脣邊自嘲一笑“你就這麼絕情,連我的眼淚都不屑,對麼?你自己好好瞧瞧,你愛了一生的女人,你爲了她都快燃盡自己的生命了,可她如何對你?她連最後一面都不肯來看你。”

端木辰曦從她的淚顏之上收回了眸光,微微轉向窗外的那一抹靜,脣邊輕輕一嘆“我與她之間的那份感情,不需要任何人來做評價,她待我如何,那都是我該承受的。”

“我不明白。”玉妃娘娘含淚尋着他的眸光方向,淚水再一次滴至脣邊。

端木辰曦轉眸看向她,眸中出現了一絲異樣的光彩“因爲你還不夠愛一個人,你的愛是自私的,沒有不捨,只有佔有。”

玉妃娘娘脣邊一抹冷笑泛起,只覺得眼前這個男人將所有的罪責推得一乾二淨,她記得她曾也善良過

,溫柔過,體貼過,不爭不奪,不怨不悔,可是到頭來換來的是什麼?

她狠狠的咬着脣邊,瞪大了雙眸,淚水再也止不住“這一切都是你逼的。”

牀榻之上的端木辰曦依舊不喜不怒,又淡淡的點了點頭“朕承認,朕利用了你,也對不住你,幾年前的那個晚上,那是一個錯誤,朕也爲那晚的錯誤付出了沉重的代價不是麼?”

玉妃娘娘抽泣了一聲後竟又冷笑了起來“是啊,你付出了代價,可對我而言,那不只是錯誤,而且還是噩夢的開始。”

端木辰曦深深的看了她了一眼,脣邊淺笑消失了,半響後,他閉上了雙眸,惋嘆道“那個孩子的死終是你的死結,你就沒有想過要打開這個死結麼?”

玉妃娘娘手下的指尖己深深的刺入皮肉之中,可她完全感覺不到痛,雙目空洞的看着他緊閉着的雙眼,情緒瞬間又開始激動了起來“有,可是你沒有給我機會,你可知道當一個女人失去了自己最心愛的孩子的時候,她需要的是什麼,她需要的是自己男人的真心實意,而不是人在心卻不在的虛假情意,憑什麼?任什麼我的孩子就要死,我要失去做母親的資格,憑什麼她的孩子就可以生,她和她的孩子就可以擁有這一切,我不甘心,所以我要奪回這一切。”

話落,端木辰曦猛的睜眼,這一眼便又恢復了當初的寒冷“你爲了替你死去的孩子報仇,爲了奪回這一切,做了那麼多喪心病狂的事情,可是朕還是要對你容忍,你卻到如今還是不知悔改。”

玉妃娘娘冷哼了一聲,一臉淚水“我到底是哪裡錯了?我只是想奪回我應得的,難道這些在皇上的眼裡就是不知悔改麼?”

端木辰曦雙手滑落牀榻邊上,想要起身,可下一刻,他的手青筋暴跳了起來,胸口一個起伏,忍住了喉間的腥甜,一字一句開了口“你報復九兒,利用府裡的奴婢來傷害九兒腹中的孩子,被九兒識破,你就殺人滅口,再者毅兒被擄,是你將毅兒的住所提供給了冰衣,纔會令冰衣在府中以最快的速度脫身擄走毅兒,好讓朕在太上皇的逼迫之下接受與你朝陽國的交換條件,毅兒之死,九兒難以接受,便達到了你目的,她離開了,可是你沒有想到,你收養的嫡皇子雖是陌璃所出,可是那是陌璃自食其果的報應,嫡皇子與朕沒有血緣關係,朕又豈會讓一個沒有皇世血統的人留在宮中,所以你的皇后夢破了,然而在所有計劃都打破之時,朕又稱病,擺脫所有的眼線與南下的墨棋會合,揮軍直入南靖國,雖然在南靖國出了意外,可是朕絕不會輸在小人的手裡,南靖國一事又讓九兒安然回到了東晉,還坐上了皇后之位,你無奈之下,只能藉助朝陽國的勢力,暗中對付九兒,朕也如你所願,任你在朝中揮霍,只要你的揮霍還傷害不到九兒,朕就絕不會動你,可是你又自作聰明,利用婉妃來對付九兒,你千算萬算,只是沒有算到南靖帝會替九兒擋下那一刀,又讓九兒安然的出現在了你的面前,所有的一切都在朕的掌握之中,可是……朕卻不能動你,因爲……你是朝陽的公主,朕要保住涵兒的天下,就必須對你隱忍,九兒選擇離開,那是我應允的,九兒性子耿直,心地善良,留在這宮中,朕怕她會再傷到,所以朕以這種方式來保全她,這也許是你沒有想到的。”

玉妃娘娘聽着他口中的一字一句,不禁的顫了顫,伸手抹去面上的一絲清淚,淡然一笑“皇上果然精明,可是結果呢?結果是你現在躺在這裡奄奄一息,而你護了一生的女人,她又在何處?”

端木辰曦深深咳了一聲,使盡全身的力量,擡手撫在自己的胸口,面上欣然一笑“她在朕的心中。”

玉妃娘娘淚水再一次打溼了面容,她在心裡反覆的問着自己這顆孤獨的心,那個女人在他的心中,到了這時,那個女人竟還在他的心中,爲什麼?這一切到底是爲什麼?

她想要起了身,腳下一個晃動,令她不穩的又癱坐在了地上,她不停的在地上爬起,又跌落,爬起,又跌落……

她無力的趴在地上,淚水一滴一滴的滴落在了她的手指間之時,她這一次真正的看清了那滴淚水的顏色,手上一用力,直直的站在了端木辰曦的面前,眸中淚己盡,狠狠的咬上了牙“既然皇上都這麼說了,那我今兒個也把話挑明瞭,雖然……現在朝中大局己定,但是……總有一天,我……會扳回這一局,我倒想看看,皇上還怎麼讓你的兒子做一個……無後顧之憂的……皇上。”

端木辰曦緊緊看着她,讓她說完了這些話,眼波也隨着她的這些話有了一絲異動,撫在胸口的手,一點一點的收緊,說出口的竟是這五個字“你不要逼朕。”

“皇上還是留着這口氣,多活幾日吧。”玉妃娘娘眸中毫無畏懼,冷笑一過,轉了身用力的掀開了珠簾,腳下步子走得十分的穩。

端木辰曦尋着珠簾在他的眼前晃動,藉着縫隙,看着她一步一步的離開他的視線,內心又是長長的一嘆“也許這都是命。”

九月初三,隨着皇城的喪鐘聲響起,那個顯赫一時名揚天下,被世人號稱爲東晉之神的崇德帝悄然離世,

鐘聲斷人腸,整個皇宮哀聲四起,彼伏……

後宮又再一次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攝政王端木辰軒領着崇德帝聖旨來此。

將後宮所有的嬪妃召集至朝仁宮之中,崇德帝大行之後,竟然留下來的這道聖旨是——殉葬。

以玉妃娘娘爲首的滿殿女眷一個一個看着曾經光鮮奪目的面容,如今一個個都嚇得面色蒼白,瑟瑟發抖,可是誰都不敢支聲。

隨後而來的便是內侍局的常事太監,身後便是她們這些妃嬪侍寢記錄。

端木辰軒伸手從太監的手中取回那些侍寢記錄,打開一看,眸中微微一怔,記錄上除了九兒與眼前的玉妃娘娘還有己送回南靖國的婉妃,就沒有任何嬪妃的侍寢記錄。

端木辰軒側眸看了一眼內侍局的掌事,身邊的掌事擰眉向他點了點頭。

這一道聖旨裡還有下文,那就是宮中所有沒有侍寢記錄的嬪妃無須殉葬,一個不留的送出宮,凡是記錄有過侍寢的,在崇德帝大行之後,行殉葬之禮。

待端木辰軒將聖旨的下文公佈後,自然有人歡喜,當然也有人不爲所動。

首排的那抹瘦弱的身影,好似隨風一吹,就會栽下去一般,突然這道身影有了動靜,竟起了身,她不再跪着。

衆人都轉眸望向她,都在驚詫她現在的行爲,就連端木辰軒也微微合上了手中的記錄緊緊的看着她。

玉妃娘娘邁出了步子,脣邊一抹冷笑泛起,笑得格外的艱難,笑得格外的痛“皇上啊皇上,你就是到死也要護着那個女人麼?”

“來人,伺候玉妃娘娘更衣……”

隨着端木辰軒的一話落,身邊的幾個太監開始領命上前,突然玉妃娘娘腳下一頓,轉了身,眼圈也紅了,聲音轉緩有致“在我很小的時候,我父皇就讓天師爲我算過命,天師說我命好,一生都是富貴命,生在皇家,也能嫁到皇家,果不其然,在一次偶然的機會讓我遇到了心目中的白馬王子,那一刻起,我就認定了,他是我的男人,我這一生要做他的女人,所以我一直朝着這個方向一邊努力,一邊默默的等着,直到有一天,讓我等到了,父皇給了我一道召書,可是我在父皇的眸中見到了從未有過的擔憂,可我不管,我還是拿着那道召書上了花轎,因爲我知道我馬上就可以見到我的王子了,沒想到竟是噩夢的開始……”

她說完了這一段話,眼中閃爍着無數的淚花,可是就是怎麼也掉了下來,待幾個太監再次靠近她時,她又後退了幾步,伸手低斥了一聲“誰也別想過來,本宮是朝陽的公主,不……本宮是貴妃娘娘……是貴妃娘娘……”

“皇上留下的聖旨寫得很明確,玉妃娘娘也該爲自己造下的孽受到該有的懲罰。”端木辰軒眸光深深的看着她。

玉妃娘娘鬢角微亂,失魂落魄,冷冷的笑着“懲罰,爲何要懲罰本宮,是誰讓本宮變成這樣,是誰,是九兒,是皇上,是你們……”

端木辰軒轉了眸“你錯了,這一切有因就有果,而你的因就在你的心中,你覺得所有人都負了你,你恨九兒奪走皇上的愛,你恨皇上待你薄情,你恨上天對你的不公讓你失去僅有的孩子,可是你曾想過,當九兒與皇上對你心存愧疚之時,你又是如何對他們?皇上給過你機會,可你到最後一刻,還是逼他下了最後一步棋,這就是罪有應得。”

“我只想讓他多看我一眼,無論用什麼手段,哪怕是一眼就好……”玉妃娘娘的眼眸裡空洞洞的,裸露出兩顆黑瞳,是那樣毫無生機的顏色。

衆人都茫然的看着玉妃娘娘,每個人的心像是被刺痛了一般,玉妃娘娘的何常又不是她們這些後宮之中的嬪妃的心裡話。

“九兒,你終是贏了,你贏了所有人的心……”玉妃娘娘自脣邊高呼着,淚水在這一刻淌過她的面容,一抿脣邊的苦澀,轉眸望向所有人,脣邊淡淡一笑“這一次,本宮無須你們動手,本宮自己上路。”

她眸中最後一滴清淚落下,她猛然撞向端木辰軒身邊的的鑲金玉龍石柱之上,那抹鮮紅染在了玉龍石柱之上,繪出最妖豔的花朵。

她的身影漸漸倒下,卻是帶着笑顏的望着衆人,衆人都掩着嘴,不敢再看下去。

寒如沁第一個走了上來,伸手將她的雙眸闔上,她記得第一次見到玉妃娘娘那雙閃着異色嬌豔欲滴的雙眸之時,玉妃娘娘雖是嫵媚的笑着,可是那嫵媚背後有無盡的心酸,寂寞的皇家一點點改變着了玉妃娘娘的性情,磨滅了她所有瑰麗的幻想她最終走上了不歸路……

崇德帝端木辰曦享年三十二歲,皇貴妃娘娘享年三十歲,一段歷史,幾多疑雲,撲朔迷離,令人難解難分。

太子端木涵閉門十日,不上朝,長公主白衣守孝,直跪於東宮殿外不起。

九月十三,太子端木涵順位登基,改國號爲“天瑞”。

攝政王端木辰軒輔政,當着所有大臣的面起誓,定當傾力輔佐絕不敢有二心,倘若日後出現叔奪侄位亂政之事,諸臣當謹記今日之言誓死護主。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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