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第四十章

墨影一口氣跑出密道,心中滿是難以置信。他雙腿癱軟的跌坐在書櫃旁邊的牆角里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氣。

伊人聽到母親書房裡有異常的響動,還以爲有賊,拖着虛弱的身子推門而入。

“阿爹,你怎麼了?”伊人走到牆角扶起面無血色的父親,一臉的關切。

墨影緊緊的抓住伊人的藕臂,“爲什麼會這樣,爲什麼會這樣,你告訴我爲什麼會是這樣的結果?爲什麼。老天爺,我到底做錯了什麼你要這樣懲罰我,爲什麼?”

話才說完,墨影就昏了過去。伊人攙着父親艱難的走到了內室,把父親扶到牀上躺下。伊人拉出父親的手臂,搭手號脈。

伊人爲父親號脈時,無意間看到了父親衣襟上沾染到的一點黃色粘液,伸手輕沾了一點放在鼻子面前嗅了嗅。當伊人認出那些黃色的粘液是腐肉毒濃的味道時她就知道父親還是去過密室了。

也許有的東西真的是上天老早就註定好的了。

一年多前的,當母親帶着伊人第一次進入密室且用密室裡的那個男人試毒時,母親就和伊人說過一些關於她和父親以及這個被囚禁在密室裡的男人的事情。毫無疑問的,當時自己的反應和父親今天的反應如出一轍,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伊人也曾不止一次的勸過母親,還是早點把這些事和父親坦白,可是收效甚微。直到兩個月前的一天,母親突然把自己叫到密室裡,說她想通了,她願意對這段偷來的愛情放手時,伊人就知道,母親下一次的外出可能永遠都不會再回來了,因爲她要去爲她的過錯承擔,她要去刺殺南宮皇帝。

伊人走到藥臺前迅速的制好了‘嗅香’。重新走到牀前,把嗅香放到了父親鼻下,沒過一會,墨影就醒了。

“阿爹,你醒了。”

墨影神情痛苦的看着成熟的猶如大人一般的女兒,淚顆顆的砸在了伊人的手背上。

伊人扶着父親坐起身來,面色沉重的說道:“阿爹,你什麼也不用說,但是在你決定要怎麼做之前可以聽女兒說個故事嗎?”

墨影考慮了一會,沒有說話。

伊人給父親倒了杯水後,便自顧自的開始說起她的故事來。

“在很久以前,因爲戰亂,一對漂亮的小姐妹失去了自己的雙親和家園。她們和其他的難民一樣四處逃難,四處流浪。終於有一天年幼的妹妹病倒了,高燒不退。關心則亂,姐姐那時根本就顧不得什麼家規祖訓了,於是她當着外人的面施展了只屬於她們家族的‘通靈術’,最終姐姐在小野兔的帶領下爲妹妹尋回了草藥以救其命。正因如此,她們後來被五毒教的創教教主—穆建陽所救。穆建陽救了她們並將她們帶回了五毒教,還教給了她們一身使毒的本事。姐妹倆的身份也因她們的特異之處在五毒教有着不可取代的地位。直到某一天姐姐終於還是在一次任務時出事了,但是爲了生存,同時也爲了在江湖上博到一席地位,第二任教主逼迫妹妹坐上了五毒教聖女一位。當妹妹接任聖女一位後就接到了一個很奇怪的任務—要她在一個月的時間內虜獲一個男子的心。殊不知教主爲了使妹妹更好的爲五毒教效忠,她親手導演了一場又一場的‘背叛戲碼’,好讓妹妹對親情,愛情都失去信心。”

“卑鄙。”墨影打斷伊人的話。

伊人看了父親一眼,嘴角揚起了淺淺的笑意。因爲他了解父親的性格,太重感情了。於是她便想到了這個辦法,看看能不能說出母親背後的故事從而感動父親,好讓父親原諒母親當年過錯。

“後來妹妹因此變成了一個冷血的殺手,只要有任務她就接,她妄想用殺戮來平息自己對親情,愛情的背叛之殤。

有一次,她又接到了一個任務。不知道爲什麼,對於那次的任務她不想去做,但是對方是她曾經的救命恩人而且指定要她前往。無奈,妹妹還是去了,可是在那次任務中,妹妹最終失手了。”

“爲什麼?”墨影再一次打斷了伊人的話。

“因爲她愛上了那個她要殺的人。”說道這伊人深切的看了父親一眼。“於是妹妹背叛了五毒教只是爲了救那個男人。”說到這裡,伊人停住不說了。

墨影接過話繼續說道:“後來妹妹怕那個男人醒來後會找自己報仇,甚至離開自己,於是便對那個男人施展了某種武功使的那個男人忘記了前塵往事,並且找了個地方隱居了下來。”

“妹妹之所以會這樣做,是因爲在她的心裡其實很渴望能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家,她真的很想知道被一個男人愛着,寵着是什麼樣的感覺。”伊人說道。

“其實,她也是個可悲的女人。”

聽到父親這句話,伊人心裡樂開了花。她說了半天的故事等的就是這句話。

“後來妹妹找到了當年的恩人,詢問當年的那樁任務。誰知到那個恩人告訴她,那個任務其實是一個圈套,一個陰謀。於是妹妹憤怒了,她不僅覺得自己被騙了,也爲了那個男人被滿門滅族而感到氣憤,於是妹妹爲了彌補當年只聽信一面之詞就做了幫兇的過錯,三年裡,不知道有多少次前去找男人的仇家報仇,怎奈那仇家的實力太過強大,幾次的刺殺都不見什麼成效,最後,妹妹決定了最後一次的刺殺,和最大的那個仇家來個魚死網破,不成功便成仁。”

墨影激動的跳下牀,面色難看的衝着伊人大聲的吼道:“你是說你娘要去刺殺南宮皇帝?”

伊人無聲的點點頭。

墨影一把揪起伊人的衣領,“你和你娘都瘋了,那是皇宮,而他是皇帝,如果真的有那麼好刺殺,那他早就死了千次萬次了。蠢材,白癡,你們這樣做無疑是以卵擊石。”

伊人雖然被父親這樣揪住衣領的罵着,吼着。可是她一點也不生氣,相反她還覺得欣慰。因爲她知道父親既然還會在乎母親的安危,那麼自然也能接受母親曾經做過的錯事。

墨影一把甩開伊人,急匆匆的推門而出。

身後的伊人站起身來,快速的跑到父親面前攔住去路。“阿爹,你打算就這樣去阻止母親嗎?”

被伊人這樣一問,墨影就這樣楞在了原地,一時不知怎麼是好。

“阿爹,你原來是天下第一刀,但是現在沒有刀,沒有武功的你就這樣去救母親和你所謂的以卵擊石有什麼區別。”

墨影不知所措的看着伊人,“那我到底該怎麼辦?”

伊人拉起父親的手,重新折回了屋內。“阿爹,我幫你拔針。”

“拔針?”

伊人一臉的認真,“是的,娘說過,只要把你天靈上的金針拔掉,阿爹你就可以恢復記憶和武功了。”

聽完伊人的話,墨影坐到桌前,一副任人宰割的樣子,“來吧,伊人,我自己的仇應該由我自己去報。”

伊人站在父親身後,散開父親的髮髻。只見露出頭皮大半截的金針隨着脈搏一顫一顫的。伊人小心翼翼的一點一點的把金針往外拔,每拔一點墨影就疼的冷汗直冒。看着伊人微顫的雙手,墨影乾脆粗暴的推開伊人,“去給我拿個銅鏡來。”

伊人爲難的愣在父親身後,一時不知道怎麼辦是好。

看着女兒半天沒動,又擔心梅的生死,墨影忍不住大吼道:“去啊,還愣着做什麼?”

墨影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雖然自己還沒有恢復全部的記憶,但是,至少他清楚的知道了自己的身份,自己的處境。可是奇怪的是,對於梅這個殺人兇手,他真的是恨不起來。三年了,說沒有感情那是假的,可是髮妻沈九娘又該放在何處。他不知道,他現在很亂,一想到梅生死懸於一線,他就什麼都亂了。

伊人抱着銅鏡,輕喚了父親一聲,“阿爹。”

墨影伸手想要拿過銅鏡,可是銅鏡被女兒緊緊的抱在懷裡,他無奈的又坐回了桌前,“伊人,三年了。我和你娘不管是一對怎麼樣的夫妻,但是我們從未把你當做養女,你明白嗎?”

伊人的淚簌簌的落了下來,哽咽的說道:“阿爹,我明白。但就是因爲這樣,所以你和娘任何一方出事,伊人都會感到心裡不安的。”

“所以我更應該去救你娘,至少她…她還欠我一個交代。”墨影一把搶過伊人手裡的銅鏡,把銅鏡放到了自己面前。撩開頭髮,手摸索到天靈上露出的半截金針,他顫抖着雙手,咬緊牙關兩眼一閉…隨着一聲悶哼,金針和銅鏡同時落地。

所有的記憶如同泄洪的潮水一樣,奔騰着,翻涌着,不漏一絲一毫的集體涌入墨影的腦海裡。此時的墨影緊揪着自己太陽穴兩邊的頭髮,痛苦的**着。無數的畫面重疊,無數的畫面翻新,無數種聲音在怒吼着,在猙獰着,咆哮着。墨影掙脫伊人的束縛,捂着頭四處亂撞。

“阿爹,你怎麼了?阿爹。”伊人追着父親在小小的內室裡四處亂轉。

當伊人好不容易截住父親時,她吃驚的發現父親的眼睛是紫的發暗的黑色,身體的四周也圍繞着一些紫黑色的霧氣。整個人彷彿是剛從地獄裡出來一樣,滿身的邪惡氣息。

“阿爹,我是伊人。阿爹你怎麼了?”

墨影對於女兒的呼喚聲絲毫沒有反應,只是嘴裡喃喃自語道:“殺死你們,殺死你們,把你們全殺死。”

父親突然的轉變使得伊人不之所措,甚至有些恐懼。她緊緊的握住龍骨送給她的龍骨手鐲。

“當你遇到危險的時候,你就對着手鐲喊我的名字。”想到這,伊人對着手鐲大喊道:“龍骨。”

話音剛落,只見伊人手上的手鐲被一團金色霧氣包裹着,一條巴掌大的金龍盤繞着手鐲逐漸變大,最後竟然佔據了整個內室的上空。

“既是守護者,又怎會遁入魔道?”金龍看着墨影說道。

墨影眼也不眨的盯着金龍,嘴裡依然在念叨着:“殺死你們,殺死你們,全殺死全殺死。”說完墨影隨手提起身邊的花瓶向金龍扔去。金龍躬起身子,花瓶從它的龍爪下擦過。

伊人看着逐漸魔化的父親,心中萬般焦急,她沒有想到母親當年的自私行爲,誤打誤撞壓制了父親滿心的仇恨。而今父親爲了救母親,拔出金針,無疑是助長了那些仇恨和那些邪惡。

“龍骨,怎麼辦?”伊人說道。

“好辦。”金龍擡起前爪對準墨影的額頭,只見它的前爪金光大現,

“定。”

墨影如同木頭人一樣,被定在了原地。雖然不能行動,但他的眼睛還是兇狠的盯着金龍,嘴裡碎碎的唸叨着“殺死你們,殺死你們。”

金龍在房樑下盤繞了幾圈後,身體逐漸幻化爲人形。

沒錯,這隻金龍就是那天出現在阿花嬸牀邊的黑影。

伊人走到父親面前,輕輕的拭去他的汗珠。“龍骨,怎麼會這樣?”

“爲什麼他會是輪迴的守護者。”龍骨問道。

“因爲他是伊家堡堡主,也是第三十七代守護者。”

龍骨好奇的跑到墨影跟前,摸摸這又摸摸那。“伊人,你幫我算算啊,你是伊家堡第二代守護,他是第三十七代,那他該叫你什麼。呵呵好玩。”

看着龍骨正拿着墨影的頭髮亂弄,伊人大怒,遂喝道:“夠了,再怎麼說他也是輪迴命盤的守護者。真不知道讓你幫我恢復上一世的記憶是好是壞,搞得我現在連自己到底幾歲了都不知道。煩死了。”

龍骨委屈的縮到牆角,一副欲哭無淚的樣子。

伊人見狀,不由的軟下心來走過去哄他,“好啦好啦,怎麼說你生前也是條五爪金龍也,怎麼現在動不動就哭啊,又不是小孩子了,乖,不哭不哭。”

龍骨抓住伊人的衣角,哽咽的說道:“龍骨找了你五百年了,心情激動嘛。”

“好了,現在我是伊人,是墨影的女兒,不再是千年前伊家堡的那個伊人了,這一世我的任務就是阻止伊浪成魔,懂嗎?所以我現在需要你的幫助。”

龍骨睜大眼睛,好奇的看着伊人不解的問道:“你是那麼強大,還需要我的幫助嗎?”

伊人一計‘爆炒栗子’敲在龍骨的腦袋上,不悅的說道:“你白癡啊,當年就是因爲算到千年後‘輪迴’和‘生死’會再次相遇,我才放棄羽化,用盡了所有的靈力轉動輪迴命盤使我幾世輪迴,爲的不就是來阻止他成魔後而發生的人間浩劫麼,我哪還會有什麼靈力啊,笨蛋。”

“那我現在應該怎麼做才能幫到你呢?”

“還記得嗎?那次大弟子—伊仲在竹林裡走火入魔時,我們是怎麼做的嗎?”

“難道是淨化咒?”

“答對。”

“但是,淨化咒需要大量的靈力,而你現在的靈力基本爲零,根本無法支撐這個咒語的強大反噬力。再說龍骨纔不要幫一個入魔的伊家人淨化,很丟人耶。作爲守護者不是應該有顆純淨的心嗎,他怎麼可以違背。”

伊人快被龍骨氣的翻白眼了,“當年我在即將飛昇之前,擔心我伊家後系是否能夠守護住輪迴盤,爲此我佔了一卦,意外的推算出千年以後的伊家將有人打破輪迴盤的詛咒。所以當我算到千年以後伊家的第三十七代守護者將打破輪迴盤的詛咒,於是我便接着往下算卻什麼也算不到,只感應到在將來的幾十年內必將出現一場人間浩劫,而這場浩劫與伊家有着莫大的關聯。”

龍骨接過話說:“於是我仁慈的小伊人你就決定轉世來阻止這一場人間浩劫?”

“是的,我想既然這場人間浩劫與伊家有關,而伊浪作爲第三十七代守護者先打破輪迴盤的詛咒而後又遁入魔道,三者之間會不會有某種微妙的聯繫。”

龍骨若有所思的接過話。“所以我們要阻止這場浩劫,必須要先阻止伊浪成魔。”

“嗯。原本我是準備利用你千年來積累的靈力來使用淨化咒,但是我忽略了人鬼殊途,如果你現在傳靈力淨化他,無疑是加速他的魔化。”

“那你的意思是不是說只要把我的鬼氣轉換成人可以接收的人氣就可以使用淨化咒了。”

“恩,話是這樣說沒錯。可是要怎麼轉換呢?”

“哈哈你也有笨的時候啊,你忘記了嗎?你這一世是璇璣星,本身就可以通靈,所以你的身體不就是一個很好的轉換承載體麼?”

“是啊,我怎麼沒有想到這點。嘖嘖,看不出喲,龍骨千年來還學聰明瞭嘛?”

龍骨羞澀的抓抓自己的腦袋,“哪裡哪裡。嘿嘿!”

“笑屁啊,開始啦。你以爲你的定身咒可以維持多長時間啊。”伊人看着龍骨突然覺得很愧疚,“龍骨,對不起。要你等了我近百年,爲了等我你盡然傻到進入輪迴命盤作精魂,委屈你了。”

龍骨笑笑:“爲了你,爲了日月七子,什麼都是值得的。”

說完伊人便開始準備淨化咒了,而龍骨則把本身的靈力輸入到伊人體內。紫金色的靈力在伊人的體內四處遊走,漸漸的淡化成了耀眼的純白色。伊人通過進入體內的靈力在墨影的頭頂幻化出了一個純白色的太極。

只見伊人雙手不停的變換着各種手勢,終於在變換了八十一種手勢後,隨即喊出了“淨化咒”,

墨影頭頂上的太極幻影開始急速的旋轉。隨着太極的旋轉,墨影開始痛苦的嚎叫,面部越發的猙獰,眼神時而清醒時而迷離。大概一盞茶的時間,他身體四周紫黑色的霧氣突然爆開,隨後他頭頂上的太極幻影也跟着消失。而伊人和墨影兩人同時倒地,龍骨也虛弱的躲進了手鐲裡。

伊人掙扎着爬到父親身邊,虛弱的喚道:“阿爹,阿爹你醒醒。”

墨影悠悠的張開雙眼,四肢不時傳來陣陣的痠痛感。看着女兒毫無血色的臉,墨影淚溼了眼框。“伊人,爲了阿爹的事情真是辛苦你了。”墨影摸索着翻爬起來,用盡最後的力氣把女兒抱上牀。

看着女兒欲言又止的樣子,墨影搶先說道:“你放心,我會找到你孃的,我會給她一個解釋的機會。”

伊人欣慰的笑了笑。“阿爹,謝謝你。”

小兔子看了看身邊的伊人,又看了看輪迴之後的小伊人心直口快的說道:“伊人姐,我怎麼覺得你無論輪迴多少世都一樣暴戾啊?”

一行人想笑又不敢笑,都快憋出內傷了,伊人一言不發臉色醬紫的瞪着小兔子。

蘇靖楓望了望伊浪一臉正經的說道:”看起來伊浪既是一切的答案亦是一切的線索。”

“同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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