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奚少宗主……你……”星空的聲音有些顫。
巷子外一直觀望的奚氏老宗主和晉康王聞聲覺得不妙,忙不迭向巷子裡喊:“梵音!怎麼回事!”問了幾句沒有迴應,只能皺眉再次催促身旁研究如何破門而入的下屬,“都是飯桶,快點想法子進去!”
“哈哈!”左慶勇猛的將手中長刀一揮:“少做夢了,爺爺這個門很難打開的!”他扭頭看向奚梵音:“不夠!你力度太小,傷口不夠深,再插一刀!”
星空連脖子上傷口的痛都顧不得了,慘白着臉拼命搖頭:“不要!奚少宗主,求求你不要……”她看着奚梵音血淋漓的傷口,急的都快要哭出來,旋即她大罵:“左慶勇,你儘管殺我好了,威脅旁人是什麼意思!卑鄙!無恥!雜碎!王八蛋!”她劇烈地掙扎,將自己能想到的惡毒之語統統吐出來,左慶勇揚手“啪”地狠狠甩了她一巴掌,隨後將刀柄重重砸在她腦後:“老實點臭娘們!”
這一擊的力量着實不小,星空聽到腦後砰地一響,像是皮肉撕裂開來,劇烈的疼痛傳入大腦,有什麼液體冒了出來,順着脖子染溼了衣背,左慶勇幸災樂禍的聲音傳來:“呀,頭破血流了?真不中用,老子就輕輕碰了一下而已!”
他觀察傷口一番,衝星空道:“既然這奚氏少宗主太惜命,不願再刺自己一刀表示誠意,那麼老子也不打算活着出去了,老子再給你一下狠的,黃泉路上有你作陪也不孤單!嘖嘖,老子的勁可得小一點,不然打爆了你的腦袋可就留不了全屍了!”話落,眼神一狠,手高高舉起,刀柄就往下去。
這一擊遠比剛纔更重,寒涼的夜風中,星空似乎感覺到那冰冷地金屬製成的刀柄,隨着高漲的殺機,像一柄蠻橫的鐵錘,用空前的力量,猛烈地朝她的頭頂錘去——這下若真落下來,照左慶勇那蠻橫武將的力度,腦袋定要開花爆裂血漿橫流。
封閉緊鎖的空間,無法等到的救援,身後瘋子一般的猙獰男人,同歸於盡的必殺之心——星空覺得無比絕望。
但她絕不會向奚梵音求救。
他爲她做的已經夠多,多到她承受不起的地步。
刀柄即將落下的那剎那,也許是生命的最後一秒,她在心裡飛快地默唸:奚梵音,謝謝你。
靜默,等死。
“夠了!”電光火石之間,話未落,人已至,對面的奚梵音趁着刀鋒揚起的霎那,手中短匕流星般脫手而去,“砰”一聲金屬撞擊的脆響,那柄小小的短刃居然撞開了沉重的刀!
左慶勇大驚,奚梵音卻已經逼近身來,左慶勇只能以手爲爪,扣着星空的咽喉,狼狽的躲閃後退。星空雖然脖上痛的厲害,但眸中已漾出喜色,眼下的形勢,誰優誰劣一眼便知。她剛爲着事態的扭轉而歡喜,誰知耳畔卻響起左慶勇的笑:“咦,奚梵音,你的身手爲何變慢了?”
星空一驚,卻驚訝地瞧見奚梵音的臉色比之前相差了許多。
“哈哈哈哈!終於還是逼你出手了!奚梵音,你是不是覺得咽喉窒息,心臟劇痛,內力無法吐露啊?”左慶勇瘋狂大笑:“區區一點小刀傷怎麼能制服你這樣的人!不在刀上塗點毒,怎麼對得起你們奚氏!哈哈,偏偏你捅的還是距心臟最近的胸口,毒發最快,過程最痛苦!”
對面雪衣男子的臉色越發的白,他躬着身體扶住了牆,大口地喘着氣,倚着牆慢慢地滑了下去。
“想跟老子玩,你還嫩了點!”左慶勇仰頭長笑幾聲,道:“不過老子還是說話算數的!老子要你做人質!”
話落,左慶勇用力將星空推開,以手作爪,直撲奄奄一息的奚梵音。卻未曾想,眼前驟然寒光一掠,那斜靠在牆上的白衣男子已然身形一轉,眼明手快拉回了星空,他將她護在身後,一掌霍然劈出,殺機瞬間已逼至左慶勇咽喉,左慶勇忙仰頭疾步後退,這才險險躲過,他咬牙咒罵了一句,想要往後退,卻發現頭頂有呼嘯的風聲急速掠過,似乎是個人的身影,跨過高聳的鐵門青鶴般提氣縱行而來,只需一瞥,便知是一流的輕功,他心底暗叫不好,一扭頭,發現身後正站着一個人,那人悠悠搖着一柄玉扇,含着一抹難測的冷笑瞅着他。
“想跑?”下一刻,還未等左慶勇反應過來,碧影如風一閃,顏惜已經逼了過來。
一見顏惜,星空的心這才落了地,她擡頭去看奚梵音,奚梵音背對着他,似乎已撐到極限,她看不清他的正面,卻見前面有什麼液體,滴滴答答墜到地上,越流越猖獗。
血!
她大吃一驚,忙不迭轉到奚梵音身前,便見那胸口的傷處,猙獰的嚇人,雪白的衣襟染得通紅,想來是本來就刺入了要緊部位,又中了毒,而後又與左慶勇相鬥,傷口被催裂,便愈發傷的重。
“奚少宗主!”她驚慌失措的看着汩汩流出的血,發現自己的手在抖,腳也在發軟,心慌意亂下,她用手去堵他的傷口,可鮮血仍由着指縫一股股地往外冒。
那樣嚴重的地步,奚梵音卻搖頭,遞給她一個寬慰的眼神:“無妨。”
簡簡單單兩個字,她卻驟然覺得心痛難度,她聽到自己的舌頭在打顫,“別說話,我替你止血。”她一遍遍嘗試用扯下的衣袖去包紮他的傷口,卻壓根止不住血。
“沒用的……”奚梵音臉色白如紙,吐字極其艱難,他蠕動着嘴脣,似乎想說點什麼,還未發聲,便是一口血,直濺到星空的手上,溫熱的,卻如火燒一般燎到了星空的手——星空的心霍然一揪,只覺心頭被尖銳的鋒芒剮過,痛感瞬間傳遍四肢百骸,鑽進五臟六腑,恨不得自己也吐出一口血來。
奚梵音以手撐着地,狀態虛弱到極致,卻仍是瞅着她,眸光深深,似乎有千言萬語想傾訴,末了卻只是艱難伸出手,慢動作一般,一點點,一寸寸,撫過她的發,拼盡全力發出沙啞的幾個字:“不疼……”
只這兩個字,星空的淚卻猛然如決堤的海,控制不住的涌出來,那自她指縫潺潺流出的血,像是一根細銳的繩索,將她的靈魂拉扯,撕碎,蹂躪,反覆摧殘,她跌入了無比痛苦的深淵,在無邊無際的陰暗沼澤中,沉溺着,掙扎着,無法得到解脫。她再也支撐不住,跪倒在地,一手抓着他的衣袖,一手捂住他的傷口,放聲大哭:“爲什麼!爲什麼!你是爲什麼呀!”
爲什麼,爲什麼要用你的命來換我的命?
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
然而,她沒等來奚梵音的回答,那撫着她鬢髮的手頹然落下。
那一霎,她的心跳似乎隨着他手的落下,驟然跌下千丈懸崖的谷底。在他癱倒在地的瞬間,她的耳膜轟地一響,呼吸似乎停止了。
“奚梵音!奚梵音!”她大腦一片空白,不顧一切抱住他,嘶聲呼喊:“你不要死!你不要死!求求你不要死!”
她崩潰大哭,所有的思維好像靜止了,眼裡盡是地上他的血,似午夜夢迴曾路過的暗紅西番蓮花,滿天滿地紅的讓人撕心裂肺。後頭發生的一切她都不再清楚,不記得顏惜是什麼時候制服了左慶勇,不記得鐵門是怎麼被打開,不記得人羣是怎麼慌亂地衝進,只記得那一汪赤色的血,只記得那歪倒在她懷裡的白衣男子,他最後一抹淡淡的笑意留在她的腦海,臉色淡白,脣色淡白,像是花過了荼蘼期的告別,她在那樣的笑意裡,絕望而淒厲地嚎哭……有人將試圖將他從她懷裡抱走,她瘋了一樣抱住他的身體,無論如何都不撒手,顏惜在耳畔跟她說着什麼,可她一個字都聽不見,只曉得死命地摟住懷裡的人。彷彿他是她的命。
凌晨,啓明星剛起,別院內燈火通明。
“夫人,喝點水吧!”秋心端着一盤吃食,勸道。
“星夫人,您身上有傷,不管怎樣,先把傷口處理了行不行?”小書童帶着幾個大夫,急的團團轉,“不然少主回來要罵死我的。”
“他被我害死了……”女子蜷縮着,坐在地上,目光呆滯:“奚梵音被我害死了……”
“讓我去看看他,讓我去看看他……”她赤着腳,撞開小書童,瘋了一樣跑向房門,門口倏然出現一個人影,她捶打着來人,想清開阻礙自己出門的障礙:“他死了!他爲了救我死了!你們爲什麼都不讓我去?爲什麼?”
“星空,你冷靜點!”顏惜抱住她,“奚梵音沒死!御醫搶過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