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燕皇室組織狩獵,盛情邀請各國貴賓參加,顏惜推不掉,只能前去。
狩獵這檔子事,顏惜並不中意,一羣男人大早起來,騎着高頭大馬屠殺山林裡無辜的性命,有什麼意思?他去敷衍敷衍就行了,至於星某人嘛,就讓她多賴一下熱被窩吧。
想是這麼想的,誰知他剛坐上馬車,車廂裡憑空蹦出一個人,那人眨巴着眼,嬌笑着向他撲來,“顏惜顏惜,帶我去狩獵。”
不用猜,自然是愛熱鬧的星某人。
狩獵的地點在離月城不遠的赫連山,赫連山叢林茂密,飛禽走獸繁多,依着莽莽山脈,山腳便是北燕着名的不語湖,波光瀲灩,風景靜雅,湖畔建了幾處豪華的宅子,專供皇室成員狩獵後休憩時用,真真是個享受的好地方。
湖畔,星空翹着二郎腿坐在石頭上,手裡拿着根魚竿,釣魚。
釣魚需要耐性,可她其實不是耐得下性子的人,之所以釣魚,完全是因爲太無聊了——狩獵第一日,她興致勃勃參加,可是看到一羣武夫滿林子殘忍地追殺着可愛的小兔小鹿,獵到後剝皮放血,隨着熱乎乎的紅色液體一陣陣噴出,猙獰刺眼的畫面讓她不住的想作嘔,那一腔興致霎時都沒了。
於是,狩獵有七天的行程,但接下來的六天,她都選擇留在湖邊豪宅,寧願無聊的釣魚看風景,也不去瞧那殺生的血腥勾當了。可顏惜就沒有她命好,她可以偷閒,他卻不行,北燕的聖上十分賞識他,到哪裡都問:“顏小侯爺,你意下如何?”——狩獵他賴不掉的。
果然男人太出色也不是什麼好事,想到這裡,她無奈地嘆了口氣,搖搖空空的魚簍,哀怨地道:“這裡魚太少了,換個位置。”
她提着魚簍沿着湖邊的鵝卵石小道往前走,百來步後,可見一排碧綠的垂柳,茂密的柳枝後傳來一句溫柔的女聲:“這邊陰涼,來這邊坐吧。”
這聲音有些熟,她好奇地撥開柳枝,一男一女頓時出現在她面前。藍衣裙的廣袖纖腰,正是淑和帝姬,而另一個人白衣飄飄,不是奚氏少宗主是誰?
她一怔,咦,這兩人什麼時候來的,狩獵出發的那日沒見他們哪,再說了,這梵音少主的病不是還沒好麼,這身子骨居然還來圍獵?
三人面面相覷,還未待星空打招呼,淑和帝姬已然開了口,“咦,這不是顏小侯爺的那位星夫人?”
星空打了個哈哈,算是默認,雖然還未成親,可橫豎大家都這麼稱呼她了,她也懶得再做多餘的解釋。
奚梵音的目光落在她臉上,卻只點點頭,並未出聲。
星空暗想,他連招呼都不打,想來是不願意見到自己的,可她沒招他惹他,他爲何這般不待見自己呢?納悶片刻,突然瞟到了對面臉頰緋紅的淑和帝姬,瞬間如醍醐灌頂——淑和帝姬對奚少宗主有意思,兩人此番來這風景別緻的湖畔,環境幽靜,好山好水,正適宜一吐衷腸。
這麼說來,是她打擾人家的幽會了!她立馬腳底抹油,準備溜,“那個,二位慢慢聊,我還有事,先走一步。”
“你去哪裡?”她的腳步還沒邁開,一直沉默的奚氏少宗主說話了。
雖然覺得這個問題問的有些莫名,星空還是晃晃魚簍子,“我去釣魚。”她擺弄着魚竿,本來想說,我走了,可想了想,覺得這樣告別未免禮數太不周到,於是便隨口客套了一句, “我去了,你們要不要一起來?”
她篤定兩人是不會來的,忙着約會的人還肯分心釣魚麼?果然淑和帝姬掛着矜持的笑,推辭道:“星夫人好興致,可我們還有事,就……”未曾想她末尾的“不去”兩字還未出口,便被白衣男子截住。
“好,一起去。”奚梵音道。
什麼,還真答應?輪星空傻眼了。
三人尋了一處安靜的位置,放杆釣魚,淑和帝姬自小養於深宮,習慣了錦衣玉食的她從沒摸過魚竿,頭一次拿杆子竟不知如何時用,熱心腸的星空便自告奮勇的教她,一會幫她放魚線,一會幫她撒魚餌,前前後後的跑,沒一會額頭便滲出細汗,淑和帝姬向她露出感激的笑,而奚氏少宗主則坐在一旁,靜靜看着兩人。
然而還沒過一會,淑和帝姬纔剛剛摸到釣魚的門路,一個小太監急忙忙跑來,在帝姬耳畔耳語幾句,帝姬皺皺眉,戀戀不捨的瞧了心上人一眼,跟着太監走了。
湖畔只剩下星空與奚梵音兩人,隔着兩步的距離,並排坐。
原本有三個人,即便這奚氏少宗主再怎麼冷清,可好歹有兩個女孩子,嘰嘰喳喳也不算冷場。結果淑和帝姬一走,氣氛又重回沉默。
星空盯着湖面,再次陷入了不曉得該說些什麼的尷尬狀態,耳畔突然有人問:“剛纔還好好的,怎麼現在又悶了?”說話的自然是奚梵音。
“我覺得你好像不願意跟我說話。”星空實話實說。
奚梵音握着魚竿,好像在思量她的話,然後道:“怎麼會。”
“可每次我跟你講話,無論我說什麼,你的回答永遠都是一個嗯字。”
奚梵音默了默,而後說:“嗯。”意識到自己還是那個字眼,又補充道:“那我不這樣了,可好?”
他的口氣輕而柔,隨着拂面的湖風吹來,清清楚楚傳入耳中,說不出的動聽與悅耳,星空有些迷惑了——他明明是氣質清冷的人,這樣的人說話,應該是清脆如珠玉,冰冷如霜雪,可她爲何卻偏偏感受到了莫名的暖意?
她忍不住扭頭看了他一眼,這是她第一次正兒八經的瞧他,日頭明朗,湖水靜謐,有和風徐徐吹來,他的側臉在湖光秋色的映襯下,顯出一種清雋靜雅的美,宛如一幅靜態的丹青,畫中的秋水是墨液暈開後的冷色調,湖畔金色的落葉與那肆意鋪泄的陽光是和煦的暖色調,冷色的素雅水墨與暖色的華麗濃彩一層層調和後,烘托的是男子俊朗如玉的容顏——可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那五官輪廓竟讓她有種眼熟之感,好像曾打量無數遍似的。可怎麼會眼熟呢,明明才見了幾面啊。
身側的人似乎發現她的注視,也回過頭來,她趕緊別過臉,裝作一本正經的模樣瞧着自己的魚竿。
“在想什麼?”卻是他問的。
“沒想什麼。”她做賊心虛,亂七八糟說了一句:“日頭有點曬。”擡頭望望天,“曬得我都出汗了。”
她的話還未落,白色身影驟然靠近,有什麼柔軟的物什貼到了額頭,她來不及感觸,只條件反射似的退後,躲開了他伸過來的手。
他的動作僵在那裡,她看到了他手中捏着一塊錦帕,原來是遞給她擦汗的,她有些不好意思,訕訕地接過了帕子,道:“謝謝。”
“不客氣。”他回答,隨後又道:“你等等。”
他起身朝前走,沒入了垂柳林中。
不一會他叢林中走了出來,剪在背後的手不知道拿了什麼東西,她正猜測着,頭頂光線陡然黯淡少許,什麼東西擱在了她的頭上。她用手一摸,原來是個柳葉編的草帽,戴在頭上清而涼,遮太陽正好合適,她笑笑,重複了方纔的話:“謝謝。”
“應該的。”他說。
他沒有說不客氣,而是應該的。
這句話讓她又困惑了,爲什麼是應該的?她不是他的誰,他有什麼必要應該呢?
她忍不住再次看他,視線穿過翠綠的帽子,落在他清癯的臉上,他剛巧也扭頭,恰恰迎上了她的目光。她心裡咯噔一跳,爲了掩飾自己偷窺的舉動,她撒了個謊,結結巴巴道:“你你你頭上有隻蟲子。”
哪裡有什麼蟲子,分明是她緊張下胡說八道的。
“蟲子?”他好看的眉峰稍稍挑了一下。
“嗯。”她像是被人抓了現行的偷窺狂,緊張之下又胡謅了一句:“真的真的,就在你頭髮上。”
“我替你趕走。”生怕對方不相信,她說着就起身,蹲在了奚梵音身側,裝模作樣扒拉他的頭髮。
兩人靠的極近,有風拂過,傳來淡雅的玉蘭香,是他身上的薰香之氣麼?她倏然有些迷糊了,覺得這股味道不僅好聞,更是親切,思維混亂之下,幫忙“驅蟲”的手亂了分寸,竟不小心觸到他的臉。
肌膚溫潤的觸感直達指尖,她猛的一縮手,像被火燎了一樣,那手指碰到他臉的部位,殘餘着某種柔膩之感,彷彿還在貪戀他臉龐的溫度。
這到底怎麼回事?她有些惶恐,連連退後了幾步,拉開了彼此的距離,這纔好了些。她將視線投向湖面,若無其事地道:“小蟲趕走了,可以繼續釣魚了。”
他卻凝視着她,眸光久久不曾收回。他的專注讓她覺得莫名心跳加快,便道:“你看着我做什麼?”轉念想了想霍然明白,“你是不是想起了過世的表妹?我知道你有一個叫蓮生的表妹,跟我長得很相似。”
“蓮生?”奚氏少宗主的眼神剎那黯了黯,卻仍是瞧着她,說:“是啊,我很想她。”
星空道:“你這麼對她念念不忘,她肯定是個特別好的姑娘。”
“嗯。”奚梵音將眸光落在盪漾的湖面上,彎起脣角笑了笑:“她什麼都好。”
他一貫清冷,鮮少露出笑容,此番提起蓮生,微微泛白的臉洋溢出別樣的光采,滿滿地都是繾綣,星空恍然醒悟——奚少宗主對這位表妹,恐怕不止是兄妹之情,心直口快的她沒頭沒腦的便問出來:“你喜歡她?”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