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內侍恰好逼近湖岸的假山,正要將其裡裡外外好生探查一番時,便聽對岸水榭內傳來落水聲,緊接着便是一陣驚呼求救,惹得包括皇帝在內,所有人在這一刻都忍不住將視線轉移去了水榭的方向。
周霖皺了皺眉,吩咐身後兩個神武衛:“你們去救人!”
“是。”兩個神武衛領命,其中一人沉氣微蹲,以己爲軸,掄起另一人如風車般轉了兩圈,攢足力氣將其慣了出去。被慣出去的神武衛在湖面上空一躍至半,又一腳踏在水面借力再躍了一半,而後準確落在劉康乾落水的地方,探手將他從水裡撈起來,然後一個鴿子翻身蹬上了水榭內。
“呼……好險好險!”
“神武衛果真名不虛傳,這一手功夫太俊了。”
“輕功了得啊,從對面湖岸到這水榭內,怕是得有五六丈的距離吧。”
“話說這落水之人誰啊,這種場合居然能把自己喝到湖裡去,真是有失體統。”
“嗨,你不知道,這不就是金榜最後一位嘛!”
“難怪難怪,真是絕了……”
與此同時,水榭對面,周霖指揮剩下的幾個神武衛以及內侍,將那座臨湖假山裡裡外外翻了個遍,也沒看見半條人影。
一名神武衛朝皇帝和周霖抱拳道:“回稟陛下、副指揮使,這裡並沒有藏人。”
周霖神色猶疑,冷聲道:“再仔細探查一遍,我方纔明明察覺有一道氣息隱匿此處!”
於是,一衆人又將那座假山以及周圍仔細探查了一番,仍是一無所獲。
皇帝斜睨着周霖:“你確定沒有感覺錯麼?”
“回陛下,臣方纔確實隱約有所察覺,像是有人在看我們。”周霖沉吟片刻,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將目光落在那片湖面上:“水裡?!”
錢延暗暗翻了個白眼,無奈勸道:“周大人,您可能是太緊張了,若真有人藏在水裡,我們這都來來回回搜了兩遍了,怎麼會有人在水裡閉氣這麼長時間,依奴婢看,龍體要緊,還是趕緊回去宣御醫看診纔好!”
皇帝目光隱晦的看了一眼周霖,道:“可能是水榭那邊有人注視,引起了你的警覺,走吧。”
周霖遲疑一瞬,點頭道:“是,陛下。”
走出百花園,龍輦已經候着了,李大路見皇帝出來,連忙扶劍上前,單膝跪地,問安行禮。
皇帝讓李大路平身後,轉頭對周霖道:“不必跟着朕了,領着你的人,殺個回馬槍去看看。”
周霖愣了愣,隨即恍然大悟,急急抱拳行過一禮,帶着人轉身就走,腳步飛快。
錢延垂下眼簾,心中暗暗稱奇,莫非陛下真的相信方纔有人潛伏在路邊?
李大路見狀頗爲納悶,試探問道:“陛下?這是……”
皇帝淡淡道:“沒什麼,只是方纔經過一處,周指揮使似察覺有人暗中窺探,但兩番搜尋卻又沒抓到人,這會兒回去再看看有沒有什麼痕跡,你安排人手加緊巡防,好好將百花園外查探一番,若見到有可疑者,立即拿下審問。”
李大路聞言神色一肅,鏗鏘道:“是,臣領……旨。”一句話沒說完,他腦中突然靈光一閃,想起明玦說自己想上茅房,但上到現在還沒回來!而且那小子說得明明白白,他想進百花園看皇帝長什麼樣!李大路念及此處,瞬間冷汗都下來了,難道那傢伙偷偷溜進去了?
湖岸一側,明玦藉着遮掩之物翻身上岸,離水的瞬間,他身上升騰起霧氣,僅僅小半炷香的功夫,一身水氣便乾透了。
明玦回首,透過枝葉的縫隙,遠遠看了一眼水榭方向,劉康乾正渾身溼漉漉的坐在地上,他周圍圍了不少人,顯得水榭內一時間亂糟糟的。他靜靜的看了一會兒,意味不明的笑了笑,而後轉身離開。
他剛離開沒多久,周霖就帶着人火急火燎的折返百花園內,屬下見他低着頭四下查看,不由納悶問他:“副指,就算當真有人,這會兒也早該跑了吧。”
周霖道:“他若藏水裡了,出水離開的時候,地上定會留下水痕,你們在湖邊四下看看,發現哪片花叢草地是溼的,就速來報我!”
“是!”幾個神武衛領命,即刻四散而去。
另一邊,李大路親自將皇帝的龍輦送回寢宮,然後匆匆安排了人手繼續巡防,自己則急吼吼的又趕回了百花園外,結果一眼看見明玦正站在原地張望。他怒氣騰騰的衝過去,拉了人轉頭就走。
明玦一邊跟他走,一邊奇道:“統領大人,這是怎麼了?”
“怎麼了!你還好意思問我怎麼了!?”李大路回頭怒斥一聲,話到半路又將聲音壓下去,低喝道:“你上哪兒去了!”
明玦有些詫異對方的怒氣,不解道:“卑職方纔不是跟大人講過?上茅房去了啊。”
李大路打量了明玦一眼,盯着他身上有些皺巴巴的衣服,冷笑道:“掉屎坑裡了吧!”
明玦看出李大路眼裡的懷疑,又看了看自己身上有些皺、還掛着一點草葉的衣服後沉默少頃,然後微笑着終結話題:“嗯,是卑職大意了,統領大人勿要見笑。”
李大路:“……”他瞎了眼會覺得這傢伙省心!
明玦被氣頭上的李大路以不熟悉差職爲由打發出宮,他走出太極門的時候,卻正好撞見公主的鳶車回宮。他遠遠看見,便往一側退了退,站在太極門守衛身邊避讓,那守衛見自己身邊冷不丁站過來一個人,不由納悶:“兄弟,你這是……?”
明玦朝他示意了一下迎面而來的車駕:“我是侍衛處的,方纔在宮內巡防,這會正要出宮。”
那守衛笑道:“那你也不用跟我這樣的小兵士站一塊兒避讓啊。”
明玦也笑:“我也是小兵士,怎麼就不能跟你站在一起。”
守衛聽了,對明玦心生好感,他看得出來,雖然明玦穿着備用公服,但腰間的牌子卻是金色,官職定是在五品以上,絕非對方口中的小兵士,他有心和明玦結交,便也樂得裝作不知道,熱情道:“兄弟可是剛上任不久?放心,公主待下寬宏,你不必緊張。”
明玦失笑搖頭,道:“我沒緊張。公主今日怎麼出宮了?”
守衛道:“聽說是去天渡寺祈福去了。”
此時,車駕已近,明玦跟着太極門守衛齊齊下跪拜見,守衛本以爲公主的車駕會停也不停的從面前經過,誰知那車駕經過幾人面前時,車內卻傳出聲音:“停一下。”
寧順公主掀開車窗垂下的珠簾,看着和門邊守衛跪在一起的少年,她禁不住挑了挑眉,道:“是你,明玦。”
明玦便擡頭朝她一笑:“卑職見過公主殿下。”他旁邊的守衛吃了一驚,忍不住側頭看了看明玦。
寧順公主無意識的敲了敲窗棱:“卑職?你什麼時候進宮來守門了?你大哥替你安排的?”
明玦道:“回公主,不是。”
寧順想了想,乾脆道:“上車。”
守衛:“……”
明玦板着臉,認真道:“公主殿下,這不妥。”
寧順嗤道:“妥是不妥,用得着你來教本宮?上來,本宮有話要問你。”
明玦堅決不從:“公主有話儘管問,卑職跟着公主的鳶車走兩步就好。”
寧順冷了臉:“不上是吧,來人,將這個不遵本宮令旨的侍衛拖去斬了!”
“是。”她話音一落,公主近衛之中當真就有兩人出列朝明玦走來。
明玦無語片刻,趁着那倆人還沒走近,縱身一躍跳上了鳶車車廂外的踏板上,他這一舉動驚得一衆近衛紛紛拔劍,一時間金器出鞘的聲音響成一片。
然而寧順公主卻絲毫未見慌張,反而嘴角露出笑意來。明玦也對衆劍皆指的場面淡定如常,有些無奈的朝寧順拱了拱手,低笑道:“公主饒命,卑職上來了。”
寧順揮手讓身邊的侍女近衛退遠,然後單手支這下頜,問道:“說啊,誰安排你來守門的?”
明玦道:“卑職目前隸屬於在皇城守備軍侍衛處,官職三等侍衛,不是守門的。”
“哦?”寧順聞言皺了皺眉:“你哥哥沒這個本事把你安排的這般好,那是誰給你的好處?”
明玦摸摸鼻子,乾笑道:“卑職說了,恐怕公主就真想斬我了。”
寧順眯着眼想了想,語氣驟然冷了下去:“你該不會是要告訴本宮,給你好處的是王家人吧。”
明玦抱拳道:“公主殿下英明!”
寧順:“……坊間關於本宮的傳言你應該都知道了吧。”
明玦點點頭:“是,略有耳聞,王家小公子對公主殿下一往情深。”
寧順冷笑一聲:“明玦,你真的不怕死麼?”
明玦裝模作樣的嘆口氣,兩手一攤,無奈道:“公主勿怪,您也知道,卑職沒有別的選擇,您和王家那位,卑職誰也開罪不起。再說了,若非公主,王家公子也注意不到卑職身上。”
寧順眉尖微微一豎:“這麼說,你倒是還要反過來怪罪本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