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康乾想起替自己押題的先生,心裡沉了沉:“這麼說,那位給我考前押題的先生,並不是因爲經驗豐富而押中了考題,而是……有人泄題給十方閣了?我屬於……作弊?!”
‘鬼’知他所想,淡淡道:“你不用覺得心裡有疙瘩,我說過,你雖然文采不好,但見解獨到,並非無才之人,更何況,你若能入仕做出成績,造福萬民,又何必還在意這些細節,再說,只看狀元閣門下那麼多應試弟子,卻只單單給你開了這一道後門,便能知曉歸臥雲此人絕非任意妄爲、毫無原則之人,所以你不必多慮。”
“聽這口氣,你貌似對歸臥雲還頗爲欣賞?”
這個問題是劉康乾隨口提出來的,他也自覺這個問題平平無奇,不難回答,可就是這樣一個問題,卻讓這隻‘鬼’久久的沉默了下去。劉康乾敏銳察覺到了對方情緒上的低落,有些納悶,當然更多的是不解,他不由小心翼翼的問道:“怎麼了?該不會又觸及到你的傷心往事了吧。”
“鬼”沉聲道:“不可否認,歸臥雲此人,的確是我欣賞的那類人,但是,只要我還存在一日,便與他是敵非友。”
劉康乾徹底蒙圈,他默默腦補了一大堆劇情,然後忍不住問道:“呃……你生前跟他有仇啊?他逼你自殺的?”
‘鬼’似乎頗爲無語:“我跟他不是一代人。”
劉康乾聞言瞬間驚悚:“不是一代人?!那個不好意思啊,我似乎忘了問你一個問題,你今年貴庚啊?”
“我死的時候三十九歲。”
劉康乾迷惑了:“歸臥雲今年貌似也就三十六七吧,不就……比你小兩三歲嗎,怎麼就不是一代人了?”
‘鬼’淡淡道:“我已經死了很久了。”
劉康乾有些不好的預感,他嚥了嚥唾沫,小心翼翼問道:“有多久?”
“我亡於元和七年,距離至今已有七十八年。”
“……”
劉康乾震驚得久久無法言語,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你居然做鬼這麼多年了!你,你這是要立志修煉成百年老鬼嗎!”
某隻百年老鬼:“……”
“那……那你怎麼會和歸臥雲是敵非友呢?”劉康乾不知想到什麼,突然倒吸一口涼氣:“難……難道!歸臥雲的前世和你有仇?!”
劉康乾被自己的猜測給驚着了。
老天,原以爲自己穿越一遭就夠離奇了,沒成想還能遇上一隻前世今生孽緣未了的鬼,這世界果然是玄幻了嗎?!
讀到康乾想法的‘鬼’靜默了一瞬,然後嘆了口氣:“你的想象力很豐富,但……現實可能比你想象的更豐富。跟我孽緣未了的人,可不是歸臥雲。”
劉康乾:“……”。
原諒他對一隻鬼產生了強烈的好奇心! 他道:“我想了想,你都做鬼七十多年了,估摸着,這一時半會兒還超度不了你,而且看樣子你不但要繼續存在下去,而且還是在我的身體裡存在下去,既如此,我覺得我們還是很有必要好好相互瞭解一番,反正我倆今日都聊到這個程度了,那你乾脆就一口氣把你的前世今生好好跟我講講清楚,如何?”
“莫非你打算就這樣一直站在醫館門口,跟我聊前世今生嗎,你還記得自己出門是要去看榜的嗎?”鬼提醒了劉康乾一句,然後不容置疑道:“我今日累了,不想說話了。”
劉康乾:“……”
呵呵!話題是你挑的,現在不想說的也是你!
勞資最恨聊天聊一半的人!不!是鬼!
還有!你忘了自己只是一隻鬼嗎,鬼還會累的嗎!
也難怪這傢伙會選擇自殺,特麼心裡果然不是很健康吧!
自己得警惕些,萬萬不可被這隻多愁善感的鬼給忽悠了去!劉康乾皺着眉,默默在心裡警告自己。
-------------------------------
左相府雖也坐落在永安右城,卻意外沒有和其他高官府邸一般建在皇城大街這片黃金地帶上,而是建在了城邊,背靠着天渡河,臨城傍水,比之皇城大街上的那些府邸,倒多了幾分清幽和別樣的雅緻。
府內臨牆處建有一座玲瓏塔樓,名叫‘望君樓’,足有七層高,按理來說,皇城之內,除了皇宮和軍防建築,其餘建築一律限高。而左相府這座明顯越制的塔樓,據說卻是先帝即位的時候,感念左相府邸距離皇宮較遠,特批自建一座高樓,算作御賜,用以遙望宮城,以示天恩浩蕩。
明玦站在這座玲瓏塔樓最頂層的瞭望臺上向外望去,天邊是初升的朝陽,遠處是繁華永安城,而更遠處,則是巍峨壯麗的皇宮。立於高處,俯瞰遠眺,軟紅十丈盡收眼底,果然是風景獨好。
王植讓人將自己帶到這裡來等候,想來是有示威的意思在裡面: 看!整個永安城內,只有我家纔有資格建這樣一座高樓。
這大概就是王植想跟自己表達的意思吧。
明玦心頭暗暗發笑。沒料到自己還能親自體會一把爭風吃醋的戲碼,想想還真是挺有意思的!
不過,對方既然有示威的意思,想來是還沒有生出除掉自己的心思。那……
對方若是出言威脅,讓自己遠離公主,自己該用什麼樣的姿態去應對呢,是裝作深情款款至死不渝?還是畏畏怯怯惟命是從?
表現得太深情的話,容易招來殺身之禍,男人的嫉妒心也是很可怕的。想當年自己得知牧婉和唐冀在一起之後,可也是在腦子裡盤算了一百種如何悄悄弄死對方的方法。
可若是裝得太過順從,又會顯得自己很沒價值,沒有價值的人,是不會引起別人興趣的。
明玦心裡琢磨着,站在瞭望臺上吹了半天涼風,看了一圈風景,就在他開始等得有些不耐煩的時候,王植終於帶着自己的貼身小廝竹西,慢悠悠的踏上了塔樓。
王植比明玦大了幾歲,雖然身高和明玦相差無幾,但許是因爲生活優裕又習武的關係,單從身形來看,他明顯比明玦壯實得多,再加上他生得眉深目重,顴骨微突,下頜方正,眼中含着與生俱來的優越之色,身着一身描金湛藍常服,頭配玉冠,貴氣逼人,令明玦一見之下,便覺此人精悍強幹,不容小覷。
“在下明玦,見過公子。”明玦一邊打量對方,一邊緩緩上前兩步,淺淺行了一禮。
明玦在打量對方的同時,王植也在觀察明玦。
和王植不同,明玦雖也是習武之人,但到底是在“蠱”字地過了幾年有上頓沒下頓、難民一樣的苦日子,就算出來後這半年養了些肉回來,但身形看上去終究還是顯得荏弱了些,再加上他覺得穿那些寬袍大袖的精緻衣裳實在礙事,便又換回了武人穿慣的普通束袖勁裝,如今站在一位貴公子面前,就顯得格外廋弱且窮酸。
站在王植身後的竹西微微撇了撇嘴,眼中閃過一絲不屑。就這麼個還沒長開的細弱少年,簡直連自家公子一根腳指頭都比不上,公主把他帶在身邊十日,豈非是存心拿他來羞辱自家公子的?
然而王植在看見明玦的一瞬,瞳孔卻忍不住微微縮了一縮!
他不是竹西那種觀人表面的人,他出生將相之家,受家門薰陶,識人的本事不會太差,而且精於習武的人之間多少還是有些感覺的,尤其是對對手強弱的分辨能力。這種分辨不一定準確,兩者實力差距越大,這種分辨的感覺就會越弱,當然,像明玦這般修煉特殊功法的除外。
王植不清楚明玦的武功實力如何,但他有種感覺,眼前這個人,武功在自己之上!
其實,王植能入墨子堂方天大師的眼,根骨天資自然是上上等,加上他家世好,重培養,本身又是癡武之人,不但能吃得了習武的苦,且還在這方面比平常人更肯努力,所以論成就,同齡人中能與之相比的人自然是少之又少。
他原以爲,明玦只是寧順公主爲了扎自己的心,而隨便帶回去的一個人。這樣不但能令自己憤怒,還能順便讓自己解決一個她看不順眼的人。
可今日一見,卻好像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
一個年紀明顯比自己還小的少年,一舉一動看似溫文隨意,實則腳步輕穩無聲、若實若浮,氣機內斂含鋒、渾然天成、全無破綻,尤其是那雙熠熠含光、墨如點漆的眸子,內藏的氣勢居然和自己不相上下。
僅一眼,王植便能肯定,眼前之人絕非任人拿捏的弱者!
他盯着明玦,腦子裡飛快的轉過幾個念頭,眼中隱隱閃過一絲精芒:“你叫明玦?不必多禮,坐吧。”
竹西有些詫異的看了看王植,心生不解。
自家公子是個眼高於頂的人,對人向來不算客氣,怎麼今日面對眼前這個身板單薄、家世不顯、還擅近公主的小子這般溫和?!
明玦沒有過多客套,依言在王植對面坐了下來,二人中間擺着一張矮腳茶案,中間的茶爐早已備好,此刻剛剛燒至水沸,升起一片朦朧青煙,混着濃郁的茶香,讓雙方的視線都模糊了些許,彷彿之間隔了一層淡淡的薄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