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今聖上只有兩個女兒,大公主早已出嫁,如今宮裡便只剩下這一位寧順公主。寧順公主的生母姓邱,在宮裡位份不高,生了公主之後才得封昭儀。不過令人奇怪的是,邱昭儀雖不得聖寵,但皇帝卻很寵愛她生下的這個女兒,公主還未下嫁,便早早賜了封號,而且也不拘着公主整日學習宮規女紅,反而還在無事的時候親自教習她騎馬射箭,所以這位寧順公主被養得少了幾分女兒的嬌柔,多了幾分難得的英姿。
雖然,在明玦看來,這位公主的箭術只是學了個寂寞,但相比起那些溫順矯揉的大家閨秀,他更欣賞此類神采飛揚的女子。
公主一行人並沒有回宮,而是回了皇家狩獵場內的行宮,依着她的吩咐,給明玦搜身的兩名侍衛將搜出來的東西盡數還給了他,然後又將他帶到一處房間,叫來內侍替明玦沐浴更衣。
明玦看着進進出出的內侍在房間里布置浴桶熱水、澡巾水盆、以及乾淨的衣服,又在房間裡點了薰香,甚至還在那浴桶裡撒了花瓣香料......
“請問......”明玦面色古怪,忍不住逮了在一旁指揮的宮女問道:“這是要做什麼?”
那宮女一襲青色衣裙,十七八歲的年紀,正有條不絮的指揮下人佈置,這會兒聽見明玦問話,不由白他一眼,道:“還能幹什麼,自然是伺候你沐浴更衣啊,這都看不出來!”
明玦打量她一眼,突然恍然道:“哦,我說怎麼看你眼熟,你不是方纔公主殿下身邊的一個侍衛嗎?原來是女扮男裝,果然是有其主必有其僕,公主殿下英姿颯爽,沒想到手下的女官也不遑多讓。敢問姐姐怎麼稱呼?”
宮女輕哼一聲,嗤道:“嘴還挺甜。我叫非花,是公主身邊的貼身女官之一,隨公主打獵,爲了方便,換了一身侍衛服,你倒是記得清楚。”
明玦點點頭,指着屋內香噴噴的百花洗澡水,好奇問道:“這大白天的,讓我沐浴也就罷了,爲何還要整成這樣?就算是要我侍寢,不也該等到晚上麼?”
“砰!”
一名端着水盆路過的內侍踉蹌一步,被門檻絆了,盆子裡的水撒了一地。
非花滿臉震驚,眼睛瞪得老大,指着明玦噎了半晌,才顫着脣,抖着手,艱難的吐出幾個字:“你……你!你說什麼!”
明玦看非花這般難以置信,也有些詫異:“怎麼?難不成是我誤會了什麼?”
非花捂着胸口,怒不可遏:“就……就憑你!你怎麼敢!你怎麼敢覬覦公主!”
明玦無奈道:“姐姐你這麼激動做什麼,我又沒覬覦你,再說了,我一介小小平民,怎麼敢覬覦公主殿下,你當時不是在公主身邊麼,你難道沒有聽見嗎,明明是公主殿下覬覦我。”
非花差點一口氣喘不上來,恨恨道:“公主殿下才不可能看上你!就算……就算真看上你了,你……你難道不應該有自知之明嗎!”
明玦失笑道:“這是自然,我向來很有自知之明的。”
非花冷冷道:“那你還敢說什麼侍寢!那是你該說的嗎!”
明玦一臉莫名:“公主若是看上我了,那我自當順從,這有什麼不對?難不成你要讓我抵死不從?沒這必要吧。”
非花:“……”
被門檻絆倒的內侍忍了半晌,聽到這裡終於忍不住笑出聲:“這位公子,你這未免也太順從了吧。”
明玦挑挑眉:“這有什麼不能順從的,爲這種事忤逆公主,多不值當。”
內侍:“……”
非花對內侍怒目而視:“小柚子,你看什麼熱鬧,亂說什麼!趕緊把這裡收拾了退下!管住自己的嘴,敢出去亂說誤了公主的名聲,仔細你的小命!”
那叫小柚子的內侍扶着腰站起來,朝非花作揖道:“姐姐誒,奴才好歹也是跟了公主殿下多年,這點規矩還是懂的,您可別嚇我。”
非花滿心煩躁,不耐的揮揮手示意小柚子趕緊下去,待房間裡的人盡數退盡後,她才板着一張臉,朝明玦斥道:“公主對你有別的安排,你只管配合就好了,別的不要多問,更不要多想!慎言!慎行!懂?”
明玦嘆了口氣:“懂了,姐姐,我能不能跟你打聽個人?”
非花瞥他一眼:“你兄長?已經派人去壽春問了。”
“多謝。我是想問,你們宮裡有沒有姓汪的內侍?”
“姓汪的內侍?”非花皺眉:“宮裡姓汪的內侍我知道的就有三個,怎麼了?你想找哪個?”
明玦愣了愣:“哦。這麼多姓汪的,那有沒有哪位皇子身邊有姓汪的內侍啊?”
非花想了想,道:“我記得二皇子身邊原來好像是有一位姓汪的小內侍,但......大概是兩年前吧,不知道是犯了什麼事,聽說被皇后娘娘下令打死了。那內侍品級不高,我跟他不熟,具體情況不清楚,怎麼了,是你認識的人?”
明玦心頭一凜,這些皇子身邊果真有姓汪的內侍,但是......被打死了?難道是爲了滅口?可爲什麼直到兩年前才滅口?屠村的幕後之人是二皇子?
不過,當年能被派去幹那種見不得人的事,那應該是心腹之人,品級應該不低,不然壓不住一州知府。而且,對方不可能還是個小內侍,年歲應該很大了纔對。
明玦轉了轉眼珠,臉上掛上一幅愁容,道:“我並不認識,那人是我老鄉家的一個侄子,聽說是因爲家裡窮才被賣進宮裡,很久沒往家裡去信兒了,家裡有點不放心,得知我要來壽春探親,便託我順便打聽一下他的近況,原來......竟是死了麼,唉!姐姐可知他是犯了什麼錯被打死的?”
非花瞅了瞅明玦似是傷感的臉色,遲疑了一下,彆扭的安慰道:“這皇宮雖是天底下最尊貴的地方,但生活在裡面的人卻各有各的艱難,就算是貴爲皇子公主,都未必能過得順心如意,更何況一個小小的奴才,我不知道你打聽的那個人犯了什麼事,就算知道,我身爲宮內的女官,按理也不能多說,所以,他若真的死了,我除了勸你節哀,還要勸你少打聽,其餘的,也實在沒什麼可說的了,既然人已經賣身入宮,不管死活都只能是皇家的人了……唉!你就回去勸勸你那老鄉,看開點吧。”
明玦看非花的神色不似作僞,也沒有什麼異常,心知她大概是真的所知不多,便放棄了追問下去的打算,轉而開始寬衣解帶。
“啊!”非花剛剛感嘆完人生,回過神來便見明玦已經脫下了外衣,頓時大驚失色,一聲尖叫:“你幹什麼!”
明玦也被對方嚇了一跳:“什麼幹什麼,不是要我沐浴嗎!”
非花風度盡失,氣得跳腳大罵:“你眼瞎啊!我沒還走呢!”
明玦默默看着她。
非花被他看得毛骨悚然,心頭巨跳,不安道:“你……你看我幹什麼!”
明玦:“……我在等你走。”
非花臉色變了又變,咬牙切齒的瞪了他半晌,最後一跺腳,恨恨拂袖而去。
“……”明玦一臉莫名,話說女人的心思真的好難懂,他做什麼了?好端端的,對方怎麼就生氣了?
搖搖頭,明玦除去衣物,嫌棄的看了一眼浴桶裡的花花草草,猶疑過片刻,還是捏着鼻子踏進去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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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嘩啦。”
寧順公主從浴桶撩出一隻纖纖玉足,立刻便有宮女上前替她擦拭身體,而後穿衣梳妝。
非花進屋的時候,寧順公主剛剛梳洗完,見她進來,便揮退了屋內服侍的人。
非花接過宮女手裡的梳子,見人都退乾淨了,才上前一邊替公主梳髮,一邊道:“殿下,您領回來那位公子,奴婢已經安頓好了。”
寧順公主點了點頭,過了一會兒才低聲問道:“你覺得他怎麼樣?”
不提還好,一提起這個,非花臉上便帶了些憤憤之色,抱怨道:“殿下,你帶回來的這個傢伙可真不要臉,奴婢覺得他很不怎麼樣!”
寧順公主面帶詫異的望了非花一眼,奇道:“這是怎麼了,他哪裡得罪你了?”
非花便將方纔發生的事一五一十說了,然後撇嘴道:“他身上江湖氣息很重,半點不懂規矩,怕是上不得檯面,殿下就算要找個擋箭牌,也不該這樣隨便,誰知道他是個什麼底細。奴婢是擔心,那傢伙見公主身份尊貴,心生邪念,您是不曉得,有些人爲了榮華富貴,可是什麼不要臉的事都能做得出來呢!”
寧順公主聞言,柳眉一挑,鳳眼含笑,道:“今日這事兒,雖是本宮衝動之舉,但回來這一路,本宮細細想過了,倒覺得挺好。”
非花噘嘴不滿,小聲嘀咕了一句:“哪裡好了。”
寧順望着梳妝鏡裡年輕漂亮的臉,輕嘆一聲,搖頭道:“人人都道本宮是父皇最寵愛的孩子,可實際上呢,也不過都是些浮於表面的恩寵罷了。”
非花有些心疼,又有些無措的安慰道:“殿下多慮了,陛下確實很看重公主的,就連皇子,都沒有誰能讓陛下親自教導騎射呢,殿下以女兒之身,卻能得到皇子們都得不到的殊榮,這怎麼能是浮於表面的恩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