眀毅盯着自家小弟的臉看了一會兒,沒看出什麼端倪,只好口頭質疑:“還有你上次受的劍傷!”
明玦嘆口氣:“四哥,那個不是已經解釋過了麼。”
眀毅蹙眉還想多問,明玦已經拉了他往醫館走:“四哥,別站在大街上審問你弟弟了,你這樣,活像衙門裡的青天大老爺!”
明玦好不容易將心生懷疑的眀毅拖回醫館,只想儘快讓他給人看診去,以免老揪着自己盤問。
誰知一進門,便有僕人上前給眀毅遞了一封信箋:“主子,大公子來信了。”
明玦手快,一把搶過:“大哥的信?我瞧瞧說了什麼。”
拆開漆封,展開信紙,印入眼簾的,卻是明玦上回畫的那副半人臉圖。
明玦望向眀毅:“這是……”
眀毅拿過信紙往後翻看,越看臉色越是凝重,突然拉了明玦轉進後院廂房,將信紙拍在桌上,沉聲質問:“你到底在外面幹了什麼,老實交代!”
明玦怔了怔:“四哥何出此言?”
眀毅面有憂色,眉頭皺得死緊:“你畫的這個人,是二皇子身邊的近侍!”
明玦眼中閃過一絲異色。
當今聖上的嫡子?
好麼,感情他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就已經明裡暗裡的,連續和三位皇子都打過交道了?
可這就奇怪了,好端端的,二皇子怎麼會派自己的親衛來跟蹤偷窺自己?而且還對自己的情況知之甚詳。
十方閣私下和皇室走得很近嗎?
話說歸臥雲到底是站那邊兒的!
明玦沉吟片刻,問眀毅:“四哥,我只畫了半張臉,如何能肯定這個人就是二皇子身邊的親衛,大哥又是如何發現的?”
眀毅道:“這個信裡沒說。但武州壽春本就是皇都的集兵營,皇都的禁軍和城防軍大都出自於此,很受當今聖上的重視。而且據說壽春還有一座皇家行宮,專門用以皇室子弟避暑之用,期間行宮的護衛之職慣例都會交給集兵營的兵卒。所以,大哥雖然只是個百夫長,但見過好幾次聖駕,也見過不少皇子公主和達官顯貴,若你所畫之人當真是二皇子身邊的親衛,大哥親眼見過也很正常。”
這倒是有可能的。
託前段日子抄書的福,如今明玦對這方面的瞭解只怕勝過眀毅。
武州與中州土壤相接,而壽春又與皇都相接,中間只隔着皇家的獵場和林園,屬於皇都真正意義上的大後方。
壽春既是離皇都最近的集兵營,也是大淵國最精銳的集兵營,皇帝會重視、會親巡這並不奇怪。也因此,集兵營裡的兵卒甭管官職高底,面見天顏、和貴人打照面的機會總歸是不會少。
明玦想了想,道:“左右壽春離永安也不遠,自我回來還沒見過大哥,乾脆此番就走一趟。”
眀毅沉着臉,不滿道:“你還沒告訴我,到底在外面惹了什麼禍事,這事兒不說清楚,你哪兒也別想去!”
見這事兒無論如何也繞不開,明玦心下無奈,有些後悔畫了那半張人臉。
不過,說起惹禍,對家裡人來說,這倒不算冤枉他,上次護送三皇子的事,也不知在那位大皇子眼中有沒有留下影兒,但願他不要記得自己這樣一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至於四哥這裡……
告訴他一些也無妨。
眀毅雖然瞧着古板寡言,但其實很聰明,否則也不可能年紀輕輕便成了一方名醫。所謂用藥如用兵,會背藥方、會診脈的大夫很多,但會靈活用藥、對症調方的名醫卻很少。
所以,他的這位四哥,可算是典型的訥於言而敏於行的人。
明玦斟酌片刻,胡掐道:“被人捅一劍那事兒,真不是小弟惹禍,是對方莫名其妙的跟蹤偷窺我和子文,後來被我發現,打了一架,受了些小傷,其實那人也未必就是衝着小弟來的,倒很有可能是衝着我背後的師門去的。”
眀毅聞言皺眉:“那……你師門到底是幹什麼的?”
明玦苦笑道:“四哥,我也是剛剛出師,師門裡很多事我也尚未完全清楚熟悉,總歸是江湖上的事。”
“江湖上的事?這豈止?都扯上皇家了!”
明玦遲疑了一下,半真半假道:“其實……師門那邊偶爾會派些活兒下來予我做,也就是些護送人、物之類的,前些日子我接了個活兒,是護送一位貴人回西雍,結果半路上出了些岔子,倒教我知道這位貴人身份不太一般,可能……還真和皇室有些關聯吧。”
眀毅愣了愣,卻也沒太意外。
他雖不懂江湖事,但也知道無論是何方高人開宗立派,都脫不得世俗,也要吃五穀雜糧,何況對方當年帶走明玦時,可是拿了好大一筆錢,所以門下自然會有賺錢的路子和產業,弟子教養出來,讓其幫忙打理,本也是情理之中,他早該想到這些的,也難怪明玦對謀劃前途的事並不上心,原來是因爲有事做。
只是……
眀毅眉心緊蹙:“你師門裡的事,我不清楚,但我聽說江湖上的人並不樂意跟朝廷之人過從甚密。”
明玦頷首:“原則上是這樣沒錯,江湖上混跡的人,心眼比不得官場上的人,與之打交道總免不了被利用,吃虧的往往都是江湖人。但要說完全不和官場上的人打交道卻也是不可能,尤其那些是開山立派的,至少也得和當地的官僚交好,這無法避免。何況,江湖上的這些派系,既有淡泊名利的,自然也就有追名逐利的,並不能一概而論。”
眀毅沉默一瞬,問道:“那你的師門,屬於哪一類?”
明玦噎了噎,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回答。目前看來,歸臥雲此人野心不小,只怕不僅僅是追名逐利這麼簡單。但這話不能跟眀毅說,說了只能讓他白白擔憂,可既然對方問到了這裡,他也不能完全不說,因爲眀毅的擔憂同樣也是自己擔憂,萬一以後自己隨之深入其中,不定會有人打主意到家裡來,若家裡人對自己的事半點都不知情,恐會失了警覺,被有心人算計也未可知。
“我在師門裡資歷尚淺,很多事情不太清楚,四哥問的問題,小弟回答不上來。”明玦嘆口氣,道:“但想來應該不是淡泊名利的那一類,這也是我想跟四哥說的,小弟自幼離家,知道我的人不多,四哥想法子勸勸家裡,在外人面前莫要對我太上心,若有人無意問起,就說我外出日久未歸,若是有人有意問起,便做一問三不知,總之……小心些總無錯處。”
眀毅寒着臉,半晌沒說話。
明玦一臉討好的湊上去:“四哥,你放心,我會小心行事,不給家裡惹麻煩,我剛剛說的那些也只是爲了以防萬一、未雨綢繆而已,並不是真的惹事了,家裡那邊,四哥不妨跟嫂子、五哥先通個氣,阿孃那裡別說得太直白,我不想她生氣擔憂。”
眀毅冷哼一聲,想了想道:“你去壽春見見大哥也好,你這事兒跟他講清楚,大哥在軍中路子多一些,說不定能幫你摸摸情況,但是記着別給大哥惹事!”
明玦點頭如搗蒜:“明白!明白!”
說走就走,回到醫館,明玦牽了馬出來行至官道後才翻身上馬,朝着壽春一路疾馳而去。
誰知途徑東林時,卻倒黴催的遇見了一個意外。
東林實則是一處獵場,和皇家狩獵場相連,也被叫做東林獵場,與之相對應的,還有一座西林獵場,算是皇家狩獵場擴張出來的地盤。
東林獵場以東便是渡河山脈,期間一條叢林官道直通往壽春,明玦剛轉入這條官道沒多久,便有一隻利箭從側面飛射而來。
明玦面色不改,左手輕探,宛若拂塵摘花,淡淡將那一隻迎面而來的利箭捏在了指尖,右手則猛的拉緊繮繩,惹得馬兒嘶鳴一聲,前蹄飛揚。
“刷!”
一旁的草叢躥出一隻毛白耳黑的兔子,似乎是被這一箭給驚了,眨眼便躥得沒了影兒。與此同時,林中一隊人馬疾馳而來,伴隨而至的,還有一聲嬌叱:“誰再那裡驚了兔子!”
明玦聞聲望向兔子逃走的方向,眨了眨眼。感情這隻箭的目標是那隻兔子?話說那兔子離自己甚遠,這隻箭是怎麼射到自己面前來的?
這箭術……怪可怕的。
那隊追着兔子而來的人馬在林子邊緣停了下來,爲首一名騎裝紅衣少女,面容嬌俏,眉眼間含着矜驕,手持一把秀氣長弓,左右一望,不見白兔,卻見官道上一名少年橫在路中,手裡還捏着自己方纔射出去的箭矢,她頓時瞪大眼睛盯着明玦看了半晌,眸中閃過一絲異色,而後突然兇巴巴的開口叫道:“你是誰!怎敢攔本宮的箭!”
明玦聽見這少女的自稱,便怔了怔。
本宮?
年紀瞧着不大,不過十四五歲,莫非是公主?
明玦遲疑了一會兒,默默將對方劃分到不可得罪之人一列。於是,他翻身下馬,朝對方微微欠身一禮:“我路過此地,剛好遇見這箭朝我射過來,無奈只好截下,打擾了。”
少女皺眉打量明玦一眼,偏頭朝身邊的侍衛示意了一下:“你們兩個,去搜一下身,看看是什麼人!”
兩名侍衛得了命令,齊齊應了一聲,便下馬朝明玦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