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的事,在別人眼中看來,那是許一諾幫了於異,救了於異一條小命,至少薛道志李道乾閻公業三個絕對是這麼想,那會兒柳道元中了暗算,於異這傻小子還自己散了功,若沒有許一諾橫插一腳,別說薛道志李道乾動手,就是閻公業也鐵定能要了於異的小命,當然,許一諾也肯定是這麼想,但於異不這麼想,只有他自己才知道,風雷神罡雖散,願力激涌,反而促長了大撕裂手,即便打不過薛道志三個,藉着風翅,跑是絕對跑得掉的,所以他絕不領情,反是因許一諾的原因,沒能借勢撕了閻公業,徹底撕破柳道元對風雷宗的幻想,最終給柳道元遺言逼得動不了手,讓他心中對許一諾極爲惱火。
再後來,柳道元死了,許一諾又找了上來,明裡似乎是要幫於異討一個公道,但於異是狼性,他不通人情世故,卻有着與生俱來的直覺,他直覺中就感到,許一諾絕不是真個看不慣,要憑着一腔俠心幫他替柳道元討個公道,而是另有目地,所以他當場就拒絕了。
當時他是沒辦法,但今天不同了,今夜碰到,他到想摸摸許一諾的底,也不是說想要怎麼樣,無論如何,許一諾在柳道元墳前還是行了個禮的,於異不說記着情吧,至少也不會因一點惱怒而打許一諾的主意。
他其實就是無聊,或者說,有些怕見張妙妙,不願順從鞋卦的意,他這個人,本就是不信鬼神不信卦的,真真的和尚打傘,無法無天的心性,有卦他也不信,其實之所以打個鞋卦,還是記起了爹孃,不象一般人感情豐富婆婆媽媽的哭,但也不是根木頭,心底還是有感覺的,一點一滴,童年的回憶裡,其實都是爹孃的影子啊。
許一諾飛行極快,當時於異不覺,這會兒能感覺得出來了,許一諾的是一流高手,即便不如柳道元,也差相彷彿,跟蹤這種一流高手,換一般人不容易,不過於異的風翅卻例外,他風翅張開,三百多丈,微微一扇就是數裡,卻因爲大,帶起的風聲極爲柔緩微弱,所以他落後十里左右,許一諾即便回頭看,也只是小小的一點,形如飛鳥,又聽不到罡氣催動的風聲,絕不會懷疑。
這一跟就是小半夜,於異中午睡的,醒來得早,月上柳梢頭就爬屋頂上喝酒了,一路跟着許一諾,漸漸的,月亮竟然偏西了,許一諾飛行也極快,這麼小半夜飛下來,少也有五六百里了,一般來說,即便是一流高手,沒事的時候,也不會飛這麼快,飛太快了風大,賊風最傷身,尤其練功的人,有所謂避風如避箭的話,必得要運罡氣護體,那就耗力了,但許一諾一直以極快的速度飛行,這明顯就有事了,於異起先跟的時候,不過閒得無聊,一時起意,全沒想要怎麼着,但跟着跟着,到來了興致。
“這背刀鬼一夜奔喪似的趕,是出了事呢還是趕着去做賊?”這小子嘴裡,就沒什麼好話,當然,也要怪許一諾當年在柳道元靈前也沒說什麼好話。
遠遠看到一座大山,許一諾慢了下來,於異素來不怎麼記地頭,這麼黑天半夜的亂飛,更完全不知道飛到了哪裡,這山是什麼山,那就真只有天知道了,不過於異眼尖,隱隱的看到山上似乎有不少亭臺樓閣,顯然還不是什麼無名荒山,於異心下嘀咕:“不會是許一諾師門吧?對了,這背刀鬼的師門是什麼來着?沒聽說過,這麼大半夜趕回來?師孃要生小師弟?”
出乎於異意料,許一諾並沒有直奔山門,反而斜裡飛了出去,繞開主峰,落向了西側的一個山谷。
“咦,搞什麼?”於異起了疑心,但要借風翅飛過去,必給許一諾發覺,他有辦法,急往下一落,化身爲狼,展開狼行術,十來里路,眨眼就到了,不過他沒有直奔谷中,一頭老狼往谷裡闖,萬一許一諾突然起興要吃狼肉,反手給他一刀就搞笑了,雖然他不怕,狼尾巴露出來,那一夜不白跟了,所以折身上了山谷西側的山嶺。
這時谷中突然傳出叫聲:“你說了這是最後一次的。”
這聲音頗爲耳生,於異可以百分百的肯定,絕不是許一諾的聲音,許一諾說話比較蒼老,他年紀其實沒那麼老,但說話老氣橫秋,屬於於異最不喜歡的那一號人,所以於異記得特別清楚,而傳來的這個聲音,雖然尖利,明顯要嫩得多,當然也不是女人,而是帶點兒氣急敗壞,於異甚至能聽出裡面微微帶有點兒哭腔,估計這人不到二十歲。
“什麼最後一次,還要哭了,難道背刀鬼好男風,大半夜趕喪似的趕過來,是要走人家旱道?人家不要了啦。”於異嘴裡怪笑,這時已上了山嶺,探頭往下看去。
山谷不大,但曲曲拐拐的,又深又長,到真是個做事的好地方,在山谷中部,一株古松下面,站着兩個人,一個當然是許一諾,另一個,則是個年輕人,果然不過十八九歲年紀,戴一個紫金冠,個子瘦瘦高高的,長得還不錯,不過這會兒滿臉脹紅,一臉激怒,卻又好象有些害怕的樣子,死死的瞪着面前的許一諾,當然,並不象於異亂想的,什麼脫了褲子走旱道,其實於異就是無聊,拿腳指頭也想得到啊,許一諾這麼大半夜千里奔波,就爲來走個旱道,怎麼可能?於異就是自己逗樂而已,有些人就是這樣,哪怕一個人呆着,他也能自得其樂。
“這小子是什麼人?看穿着打扮不錯,又這麼黑天大半夜的摸到這山谷裡來私會背刀鬼,哎嘿,不會是背刀鬼的私生子吧。”於異怪笑。
“這次真的是沒有辦法。”這時許一諾開口了,他舉起了手:“不過我保證這絕對是最後一次,我以我師父的名字起誓。”
“你師父是誰啊。”於異撇了撇嘴,他從來都不信這種黃口白牙的牙痛咒,不過看那紫冠少年,到彷彿是信了許一諾的話,卻再一次氣急敗壞的叫:“可我怎麼偷得出來。”
“咦?”聽到這一個偷字,於異可真是來了興致:“背刀鬼要他偷東西,偷什麼?不會要這小子偷了他師孃出來給背刀鬼玩吧?”
卻聽許一諾道:“一定可以的,明天你爺爺七十大壽,上上下下到處都在忙,你隨便找個機會溜進丹房,不會有人注意的。”說到這裡,他再次舉手:“我許一諾以我師尊百諾道人的名號起誓,這一次,若富子義能替我拿到五龍神符,我絕不再糾纏,否則天厭之,天厭之。”
於異聽得不全,但從這些零散對話裡,還是可以猜一猜的:“這什麼富子義必然是這個山門中人,好象有什麼把柄落到了背刀鬼手裡,然後背刀鬼居然要他幫着偷他家裡的東西,沒出息的。”於異呸了一聲,到又好奇:“怪事啊,背刀鬼雖然沒出息,可功夫着實了得啊,以他這樣的功夫,還要富子義幫他偷什麼?五龍神符,那是什麼東西,難道很厲害嗎?”
堪堪想到這裡,腦中突地一閃:“五龍神符?福貴門的五龍神符?”
富貴門是中州數得着的大門派,創派千年,最盛時據說有弟子十萬,而且很多弟子進了皇宮做了侍衛,甚至有富家之女做到貴妃的,這個也好理解,給天子當女保鏢嘛,保着保着就保上牀了,不過近百年來聲勢衰落了下去,然而所謂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名頭仍是不小,弟子也有幾千,當年狼屠子跟於異提到,雖然嘴上不屑,而事實是,若聽到事涉富貴門,狼屠子就絕不會插手,當年於異不理解,但現在他已經明白了,狼屠子是打內心裡忌憚富貴門,惹不起,躲得起,象風雷宗號稱天下風雷正宗,但與福貴門比,無論聲勢還是名頭,都要差着老大一截,尤其是官面上,很多朝庭高官都知道富貴門,請一個福貴門弟子做保鏢,那也不丟份兒,風雷宗,那是什麼玩意兒?沒聽說過。
富貴門千年大派,寶貝法器自然不少,而最出名的鎮山之寶,就是五龍神符,於異當然沒見過,只是聽說過,這是一道符,符上有五龍條,一旦祭起來,五龍齊發,便是佛祖也要嚇一大跳。
“原來背刀鬼要偷福貴門的五龍神符,那到還真不算沒出息。”於異暗暗點頭,又想:“這小子姓富,又說他爺爺,看來是富家嫡系子孫了,富家這一代門主叫富文武,這小子能出入丹房,應該是富文武的嫡孫,嘿嘿,嫡孫偷親爺爺的看家法寶,還真是家賊難防啊,卻不知這小子有什麼把柄落到了許一諾手裡?”這麼想着,又聯想到當日許一諾攛使他找風雷門報仇的事,當日的事,還不就是薛道志等人的一個大把柄,他若真聽了許一諾的,許一諾未必會幫他報什麼仇,卻十有八九會控制他,然後來跟薛道志等人討價還價。
“這背刀鬼不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