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喝得午夜時分,酒客盡數散了,酒樓也要關門了,於異這才丟一塊銀子在桌上,也不走大門,就從窗口一躍而出,騰身而起,不想那小二是個實誠的,一看於異扔在桌子上的銀子有老大一塊,他急巴星火就急了:“這位老客,找你銀子。”
話說於異扔的還不是個元寶呢,不過也有七八兩一塊,他雖然吃得多,但苗州相對穩定富裕,一兩銀子,一般人家能舒舒服服吃一個月有餘呢,就酒樓上吃一頓,他又不是特別點的席面,就是大雞大魚幾盤子熟牛肉,那值個什麼錢,自然得要找他。
於異喝得有七八醉意了,在空中還有些搖搖晃晃,到也不是站不穩,這是醉酒的人的習慣,好象晃着舒服似的,聞聲就站住了,扭頭笑道:“不要找了,賞你吧。”
於異這一桌,不到一兩銀子,結了酒錢,至少能有六七兩銀子到手,換了其他人,只怕就樂翻了,可這小二腦子裡卻好象少根弦,聽了於異這話,不拿桌上銀子,卻盯着於異道:“你是外鄉口音,這大半夜的又騰雲駕霧的,想要做什麼,敢莫是奸細?”
這還真是有趣了,於異本來就酒興上頭,聽得這話,更是哈哈大笑:“奸細?沒錯,我就是於異,聽清了沒有,於異,就是我,哈哈哈哈。”
這樣的人,這樣的話,又明擺着是喝醉了的,換了其他人,絕對不會信,至少也半信半疑是吧,可這小二腦子裡真是少根弦,竟然真就信了,頓時就尖叫起來:“大奸賊於異在這裡啊,快來人啊,快報官啊,抓住他啊。”
最有趣的是,他不僅是叫,還撈了旁邊的窗撐子,照着於異又打又戳,口中還一片聲叫:“打死你,有本事你下來,打死你個大奸賊。”
這時那店東也上來了,卻是個半老頭兒,忙就來扯他:“你有病啊,瘋了啊你。”一把扯那小二,一面對於異陪笑:“客官莫怪,我這小二腦子有些拗,錯認了客官,小老兒這廂陪罪了,陪罪了。”
“沒有錯認,沒有錯認。”於異卻指着他鼻子大笑:“我就是於異,老漢,還不報官,好象聽說我的腦袋值一萬銀子呢,快,快,再不報官我就走了。”
他搖搖晃晃的,一臉酒氣,店東哪裡會信他,只一臉笑:“客官開玩笑了,小老兒陪罪,你老走好,走好。”隨手扯小二耳朵:“還不去收拾桌子。”返身再對於異陪個笑臉,索性把窗子也放了下來——不再跟你這醉鬼胡扯了。
這就沒勁了,於異大感奧喪:“我明明說我就是於異啊,怎麼就沒人信呢。”搖搖晃晃飛起來,雖然酒意上頭,但這會兒不開心了,到不想睡,便往鬱重秋的大都督府來。
遠遠看見如意塔下,燈火一片,於異越發的酒意上頭。他最初的想法,咒個影身,狗也好貓也好,甚至兒變成巡夜的士兵,一路悄悄的摸進去,摸準了鬱老賊所在,找個機會,突然出手,以他身手,事起突然,只要找得到機會,完全有可能成功,然而這會兒酒意上涌,衝動起來,一翅飛到如意塔上,在塔頂落下,往大都督府裡一看,燈光隱隱,曲聲幽幽,大都督府大,人也多,這要找人,實在有些不耐煩,酒意上頭,他猛地雙手叉腰,厲聲喝道:“於異在此,鬱老賊,快快現身受死。”
居然這麼擺明車馬要鬱重秋現身,這純粹就是發酒瘋了,卻說這塔下寺廟中,也是有和尚住持的,內中那方丈名喚法明的,卻也有些修爲,還在坐禪,聽得山後於異叫聲,他從禪房出來,騰身來看,見一個少年,十七八歲年紀,大冬天的,敝開衣服,站在塔頂上亂喊亂叫,那塔尖是飛椽帶瓦的,這少年就站在椽尖處,身子還搖搖晃晃的,這法明到有幾分慈悲心懷,不免有些擔心,喊道:“兀那少年,快快下來,當心摔下來,快快下來。”
於異往下一看,咦,一個老和尚,他有些醉了,到沒留神聽法明說的什麼,他心裡還記着先前酒樓的舊話呢,在胸脯上拍了一拍,道:“那禿驢,且聽真了,本少爺我便是於異,特來捉拿鬱重秋老賊,你可速去通知鬱老賊,乖乖束手就縛,叩頭來拜,本少爺便饒他不死。”
居然當面叫禿驢,法明可就惱了,但聽到後面,卻啞然失笑,於異是什麼人他當然知道的,可打死他也不相信,塔上這人便是於異,呵呵笑道:“你是於異?”
於異到是一喜,咦,這和尚還是有眼光嘛,又把胸脯一拍:“正是小爺,你這和尚叫什麼名字,替小爺我跑個腿兒,通知那鬱老賊來受死,呆會小爺有賞。”
他還來勁了,法明怒極反笑:“你若是於異,我便是佛祖。”
於異喝得二麻二麻的,腦子反應便有些遲鈍,轉了半天眼珠子纔想明白了,頓時就瞪眼了:“你不信我是於異?”
法明冷哼一聲:“你不信我是佛祖。”
“你當然不是佛祖。”
“你自然不是於異。”
於異本爲善與人辨嘴巴子,這會兒喝得半醉,腦子糊塗,更是心遲嘴拙,這麼一繞,腦子裡繞成了一團亂麻,肚中燥火翻天,偏偏嘴上不知道要怎麼說,沒個法子可以證明啊,一時間抓耳撓腮,這時鬱重秋府中卻有巡夜的,遠遠聽到山上叫嚷,不知發生了什麼事,眼尖的看見法明站在半空中,便叫道:“法明方丈,何事喧譁?”
這如意塔是鬱重秋給夭折的小兒子專意修的,廟也是一樣,算是鬱家的家廟,所以鬱家護衛什麼的都認識法明,也就因爲法明在,所以他們才只遠遠的問一聲,否則就直接衝上山來了。
法明聽到問,回身宣了聲佛號,道:“是個二混子,喝醉了酒,到打擾了大都督,我馬上就打發了他。”
“什麼二混子,小爺我是於異,要捉拿鬱重秋鬱老賊的於異。”於異徹底怒了,酒意翻涌,只覺胸間煩燥欲死,只恨不得把天撕開來纔好,猛地大喝一聲,一個跟頭大塔尖上翻下來,站在山峰上,雙手齊長,剎時長得有七八十丈長短,左手按着塔尖一推,那如意塔高有十三層,給他一推,竟就推得斜倒下去,不等如意塔倒下,於異右手伸了出去,託着塔底座基,猛地一聲暴喝:“起。”
雙臂用力,竟一下把一座如意塔舉在了空中。
“佛祖啊。”法明正要衝上來揪了於異下去,突見於異詭異的雙手暴長,然後用那對怪手居然把如意塔舉了起來,這下驚得全身十萬八千毛孔齊聲唸佛,要知道這如意塔有十三層高,重量何止數十萬斤,竟給這人雙手舉了起來,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打死法明他也是不相信的,就好比佛祖親自現身那般不真實。
於異雖把如意塔舉了起來,也覺起力,但這種吃力的感覺卻能抵消胸間的戾氣,反而覺得很舒服,他雙手更慢慢往上長,一直長到百四五十丈左右,終於力盡,再無法變長,本來他的大撕裂手已可長得兩百丈有多了的,但舉了一座如意塔,雙手也就無法徹底伸張。
“呀。”手到盡頭,於異暴喝一聲,猛一用力,把如意塔照着山下就扔了下去。
他本來的想法,是要照着鬱重秋的大都督府砸下去的,大都督府就在山下,直線距離不到百丈,但於異大撕裂手力氣再大,想把數十萬斤一座如意塔扔到百丈外,那也是不可能的,雖然藉着從上往下的勢頭,也只扔出五六十丈遠近,落在半山腰上,轟的一聲,彷彿天塌地陷一般,整個山都震動了,如意塔是磚石徹成,雖然當時修的時候也下足了功夫,那糯水膠灌得足膠得穩,但哪經得這麼一砸,頓時就徹底散開,碎成一堆磚瓦,到是一些殘磚給大力所激,遠遠飛出,最遠的居然砸到了鬱重秋大都督的圍牆上。
沒能砸進大都督府,於異頗有些失望,他卻不知,邊上的法明已是牙都呆掉了,數十萬斤一座塔啊,一扔五六十丈,老天爺,佛祖當年有力,也只是扔獅而已,於異豈非比佛祖更強?
其實他錯了,於異大撕裂手雖然力大無窮,卻也只能勉強把如意塔舉起來而已,真個說扔出去,那是扔不了多遠的,那爲什麼又扔出去五六十丈呢?兩個原因,一是他站得高,山下往山下扔,自然會扔得遠些,另一個,則是他雙手太長,一百多丈啊,等於是那山又加高了一百多丈,自然又更遠了一大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