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見過樂昭儀。”侍奉在養心殿外的王立福瞧見是蘇雲熙過來,遠遠的便迎了上去:“樂昭儀是來覲見皇上的?”
“可不是嗎?”免了王立福的禮,蘇雲熙淡淡笑着回道。
“這可不巧了呢,皇上這會正在和寧主事議事,怕是不方便。”王立福滿臉是笑的看着蘇雲熙。
“哦?”蘇雲熙止住了腳步,笑道:“這樣的話,我便先不進去,就在這附近等着。見寧大人出來了再進,如何?”
“這樣不好,哪能委屈昭儀您就這麼等着呢?”王立福笑容可掬的半躬着身子道。
“不妨事,我就四周隨便走走行了。”衝着王立福點了點頭,蘇雲熙從養心殿的門口繞開。
“也好也好。”王立福又是一揖,頻頻的點頭。
“含梅你聽--”正在養心殿外繞彎的蘇雲熙猛然止住了腳步,微微側耳道,養心殿中似乎有人提到她的名字。
“在說主子您呢。”含梅靠近了窗口,凝神過後才低低迴道。
“微臣參見皇上。”寧蔚然奉召匆匆走上養心殿,急道:“剛剛接獲前方來報,說敵方戰士驍勇異常,我軍如今已經是連番敗退,現如今已經退至關內了。”
“一切還都在按照原定計劃進行嗎?”龍宣浩微微擡了頭臉,望向寧蔚然。
“前方的蘇將軍雖然已知皇上此戰深意,卻仍是來報敵方作戰之驍勇。所以臣想,也許應該探探敵方虛實,畢竟兵不厭詐。而且近日來,來自扎答蘭的書信也日益稀疏了起來,不由令人生疑。”寧蔚然緊緊的盯着龍宣浩,等待着他的回答。雖然蒙多格紹布已經和大齊達成聯盟,在一切戰局未定之前卻仍是不得不防。
“寧主事所言甚是。”龍宣浩微微蹙眉道:“不如派遣使節前往,再次確認對方合作意向,寧主事以爲如何?”
“大齊之內,只有微臣對蒙多格紹布略有熟識,不如就讓微臣前往吧?”和龍宣浩的想法不謀而合,寧蔚然主動請命。
“好!”龍宣浩走下座位,來到寧蔚然身邊,定定道:“帶上朕賜你的龍紋令牌,汴京之內所有兵將任你調遣。”
“微臣領旨,臣告退。”寧蔚然恭敬的行禮,轉身退下。
“蔚然!”望着寧蔚然昂揚的背影,龍宣浩忽然出口喚道。
“皇上,可還有其他旨意?”寧蔚然回過身來,不解的望向龍宣浩。
可是因爲雲熙?他們之間竟然已經只剩下君臣之禮了嗎?
“朕,想和蔚然說說話,不知蔚然意下如何?”望着寧蔚然一臉恭敬的半躬了身子,龍宣浩心上微微一動,從龍椅上起身,走向寧蔚然。
“皇上請說,微臣洗耳恭聽。”聽了龍宣浩的話,寧蔚然收於袍袖之下的雙拳猛地抽動了一下,繼續展開,臉上仍是一片恭謹之色。
“朕是說,龍宣浩想和蔚然說說話。”挨近了寧蔚然,龍宣浩搭上他的肩膀,口氣中有着濃濃的情意。
寧蔚然輕輕抖了一下,無奈龍宣浩的手卻堅定的搭着。寧蔚然深呼吸了一下,擡起眼簾,對上龍宣浩道:“是龍宣浩和寧蔚然,不是皇上和寧主事?”
“對,是龍宣浩和寧蔚然。”龍宣浩直直的望着寧蔚然,回道。
“好。”寧蔚然淡淡一笑,將龍宣浩的手從自己肩膀上拿下:“說吧。”
“蔚然可是仍然在爲上次我失信與你的事情生氣?”不置可否的拿開自己的手,龍宣浩在寧蔚然身邊的椅上坐下。
“因爲蘇雲熙。”寧蔚然轉過頭來,望向龍宣浩,毫不避諱。
“你--”見寧蔚然如此直接,龍宣浩眉頭一皺,止住了聲音。
“皇上可還要繼續嗎?”望着龍宣浩緊緊捏住的拳頭,寧蔚然淺淺扯動了嘴角,低聲問道。
“是!要繼續。”龍宣浩擡眼過去,對上寧蔚然,任兩人眸中的火焰熾熱燃燒。
“你和歐夏藍之間,我很遺憾。”靜默半晌之後,龍宣浩終於開口。
“那次,”聽龍宣浩提起歐夏藍,寧蔚然心上猛的一滯,連連深呼吸之後,才穩住了情緒輕輕回道:“和你沒有關係。”
“如果我知道你和歐夏藍早就情愫暗生,我是絕對不會同意老將軍歐展暮送他的女兒送進宮的。”望了一眼寧蔚然,龍宣浩滿臉誠懇。
“不要,再說了。”寧蔚然揮舞着雙手,用力的閉上眼睛,彷彿那樣便能所有痛苦的回憶擋在心門之外。
“蔚然!”龍宣浩起身,抓住寧蔚然的手,繼續道:“如果我知道你倆有情,即使在入宮後我也會將她送還給你的。可是我不知道。”
“不!”寧蔚然猛地張開眼睛,望向龍宣浩道:“是我,當初是我辜負了藍兒,和你,沒有關係。”
“蔚然,”明白寧蔚然此時心情激動,龍宣浩握緊了他的手,輕輕說道:“蘇雲熙和歐夏藍不一樣,她和宮中所有的女人都不一樣。我,愛她,是真的愛她。所以,我只能失信與你。”
“屢次讓她置身險境也是愛她的一種方式嗎?”盯着龍宣浩的眼睛,寧蔚然低聲道:“你明知道她不會故意傷害任何人,可你卻懷疑她毒害楊婕妤,將她收押。你明知道曲飛嫣因爲你而對她恨之入骨,可你卻故意在狩獵時當着曲飛嫣的面和她表演親熱,害她幾乎喪命在曲飛嫣箭下。你明知道她一心向往恬淡的生活,你卻偏偏將她推入漩渦中心,使她幾乎命喪鐘萃宮。”
見龍宣浩靜默不語,寧蔚然低低一笑,輕道:“你,就是這麼愛她的嗎?”
“我以爲你都明白。因爲從小到大,你一直都是全天下最瞭解我的人。”定定的望着寧蔚然,龍宣浩艱澀的回道:“我是君王,身爲君王,自然有君王的不得已。”
“可我不是!我可以給她想要的幸福,爲什麼你卻不給我這樣的機會?你明明答應過的!”同樣定定的望着龍宣浩,寧蔚然口氣中難掩傷痛:“她們倆同樣的喜歡藍色,同樣的嚮往恬淡平靜,。望着別人的時候,她們連眼神都是一樣的乾淨澄澈,她明明就是她的化身,她明明就是老天賜給我的藍兒!蔚然曾經失去過,知道那種痛,所以,不想再次失去!”
“你在質疑我對她的愛?”對上寧蔚然質問的眼光,龍宣浩毫不迴避,眸中隱隱升起怒氣,直直道:“你對雲熙,是愛嗎?如果你要說是愛也無妨!因爲由始至終,我對她的愛絲毫不會遜色於你!
她的想法,她的委屈,她的衝動,我和你一樣,全部看在眼裡。當日雲香居外,你以爲只有你在注意雲熙?混戰中我爲她受得傷不會比你更輕。
她離開之後,對那對乞丐夫妻的同情,對自由的嚮往,她爲了顧全大局選擇和你回來,那些事情我統統明白!我不說,只是因爲我當時還給不了她想要的。但是現在,我決定給她想要的,我要給她!所以我在努力!
她那麼善良,我當然知道她不會毒害別人,所以元寸香事件發生之後,我相信她,我壓下一切來拖延時間,只爲了給你和寧瑩然充分的空餘去尋找證據。你不會以爲你連日獨入深宮,我竟會絲毫不察吧?”他甚至在她說不想孕育他的孩子之後,仍然不能放棄她。身爲帝王,他卻對她如此的包容。他對她這樣深沉的感情,蔚然居然質疑他對她的愛?
寧蔚然渾身一顫,不敢相信的望向龍宣浩。他以爲自己的感情隱藏的夠深,卻不知道龍宣浩竟然一直在冷眼旁觀着這一切的發生。
毫不意外的看到寧蔚然滿眼的驚訝,龍宣浩繼續說道:“曲飛嫣恨她,處處爲難她,我當然知道。可是身爲手握重權的曲相國之女,身爲兩朝忠臣之女,對於她,我又能如何?我只能在她面前故意表現對雲熙的喜愛來激怒她,迫她作出過激的行爲,好作爲日後廢后的理由之一。”
當時他就覺得以龍宣浩的處理方式,必會引起曲飛嫣日後對蘇雲熙更大的嫉恨,當時他就憂心忡忡,當時他就擔心的不得了。本以爲,龍宣浩不會允許那樣的事情發生,可是他現在居然說他是故意在曲飛嫣面前和蘇雲熙親熱,以刺激曲飛嫣做出過激行爲好作爲廢后的理由?
他竟然是這樣的愛蘇雲熙嗎?想起那日狩獵的驚心場景,寧蔚然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他激動萬分的低吼出聲:“爲此,你竟然要犧牲雲熙?你不知道那箭如果我沒有及時射落,雲熙會有性命之危嗎?”
“蔚然,你以爲我會犧牲雲熙?”不可置信的望着寧蔚然,面對他對自己的指責,龍宣浩低低輕嘆,停了一會兒才重新開口道:“如果當時你夠細心的話,你會發現曲飛嫣的那隻箭袋中,所有箭頭都是已經削平了的鈍面,根本不可能射中任何人。”
“什麼?”難道,真的是自己怪錯了他?寧蔚然瞪大了雙眼,無聲低語。
記憶中,在曲飛嫣的被龍宣浩喝斥後,她的箭袋確實一直就留在龍宣浩的手中,自己還以爲他是爲了掌握曲飛嫣行兇的器具,卻不知道,原來他竟然有此一着。
龍宣浩上前一步,走近了寧蔚然,再次握上他的肩膀,低聲道:“找到這麼一個護駕的由頭,我便可以名正言順的擢升你爲兵部主事,將曲相國手中暗暗控制的汴京兵力轉交到你的手上。既能圓了你光耀門楣的心願,又能助我卸去心頭大患。廢后,也將減少阻力,指日可待。”
“這,這一切都是你早已安排好的,爲了雲熙?”擡起頭來,望進龍宣浩眼眸深處,寧蔚然輕聲說道。看中了目標,便勇敢出擊,不管不顧的爲她掃平一切。和龍宣浩相比,他的愛,似乎蒼白許多。也許,他對蘇雲熙,只是因爲對歐夏藍的虧欠,所以找尋的一種寄託。
“是。”重重點頭,龍宣浩臉上浮出一絲慍色,道:“只除了那次鍾萃宮中的行刺事件!本以爲所有的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以爲我將會爲雲熙掃清一切污穢。那次,幸好雲熙只是皮外傷。”說話間,龍宣浩的神色已變的有些凜冽:“總之,這個皇后,我一定會廢掉!”
“你認爲會是曲飛嫣在鍾萃宮安排了那次的行刺?”想起那日的事情,寧蔚然也隱隱仍有後怕。
“天下人都會認爲她最清白,所以利用這個機會不是最聰明的所爲嗎?”冷冷一哼,龍宣浩眯起眼睛。
“怪不得,太后她會在第一時間出現將曲飛嫣帶走,應該就是怕你會對她不利吧?”寧蔚然托起下巴,對上龍宣浩。
“如此明目張膽的傷害雲熙,無論她是誰,我都不會輕饒!”畢竟蔚然和她血濃於水,輕輕望了一眼寧蔚然,忍下了心上對寧瑩然的一絲疑惑未說。龍宣浩繼續道:“所以,我將司徒放在寧瑩然身邊,相信不久便能水落石出。”
“你降了司徒徹的職務,將他放在瑩然身邊,想是明爲協助,實爲監視的吧?”雖然龍宣浩不說,但是寧蔚然仍是聽出了其中端倪,並一口道出。
“寧瑩然她,”想起寧瑩然總是一副笑眯眯的樣子,眼眸深處中卻又總是蓄滿了冰意,讓人望而卻步。龍宣浩頓了一頓,繼續緩緩說道:“雖然是你的妹妹。可是她在深宮浸淫已久。我,看不透她。而且此事事關重大,我不希望她會出現任何閃失。”
“蔚然明白。”聽了龍宣浩的話,寧蔚然澀澀的回答。其實瑩然她,也不過是放不下心中的人而已,她的外熱內冷只是因爲面前之人不是她心中所愛而已。那件事,如果,如果讓她知道真相的話,真不知道她會如何。
“蔚然,我的心,你明白了嗎?”將原本放在寧蔚然肩頭的手拿下,改而握住他的雙拳,龍宣浩定定的望過去。
“你對她,”想起時常舞動在自己心上的那個藍色精靈,寧蔚然眼中一抹哀痛飛快閃過。再擡眼,已是一片平靜無波。對着龍宣浩,寧蔚然沉聲道:“皇上對樂昭儀深情一片,臣感佩萬分!”
“蔚然,謝謝你!”聽到寧蔚然如此慎重的回答,龍宣浩知道他的這個兒時好友已經打開了心結。
“不!是蔚然要謝謝皇上您!”若不是真的將自己當做朋友,龍宣浩何苦對自己如此坦陳,如此剖白?
龍宣浩說的不錯,他對蘇雲熙的愛不會比自己少了分毫,龍宣浩他,會是個出色的丈夫!毅然對上龍宣浩的眼神,寧蔚然道:“是皇上的話點醒了蔚然,讓蔚然不再癡癡執着。蔚然謝皇上!”
“你我之間,何必客氣。”輕輕一笑,龍宣浩感到無限輕鬆。
“只是,樂昭儀她,似乎想要的並不是權位。”微微蹙眉,擡眼望向龍宣浩,寧蔚然提醒道。
“我知道,可我是帝王。既然身爲帝王,我就有自己的責任和覺悟,也有帝王的身不由己。”對上寧蔚然,龍宣浩堅定的笑着,道:“終有一天,我要讓她有足夠的資格立於我的身側。我相信,那一天遲早都會到來。”
望着龍宣浩眼中的堅定,寧蔚然眼中有着動容。因爲自己深知爲了他說的“那一天”的到來,龍宣浩將要面對如何的艱難。只是,他給的,是蘇雲熙想要的嗎?足夠立於他身側的資格,還是兩人攜手相伴一生的永恆?
“皇上,事不宜遲,蔚然還要趕路,這便告辭了。”回了龍宣浩淡淡的笑容,寧蔚然恭敬的行禮。
“好!朕等蔚然的好消息!”龍宣浩重重點頭。
“是!”寧蔚然的眼中浮起堅毅的神色,轉身退下。
“蔚然!”望着寧蔚然的背影,龍宣浩大聲喚着,等他回過身來,龍宣浩才沉聲道:“萬事小心。”
“蔚然知道。”重重點頭,寧蔚然決然而去。
原來竟是如此!
原來在他的心裡,一直都是在爲她的執着努力的。只是他從來不肯輕易說出口,從來不肯讓她早早知道他已經是這樣的努力。他說過他會努力,當時她卻只當做是笑談。
這個她一直無法全然給付真心的男人,一直都在默默的爲了達成他曾經對她的承諾而實踐着。雖然那他想要給她的權位並不是她心中真正想要的,但是,這樣的情,這樣的心,她如何能夠不去領會?
原來,他對她,竟然苦心若此!
窗外,蘇雲熙定定的站着,淚,不知不覺間從臉上滑落。
“主子,主子,您快別這樣了。”一旁的含梅掏出了手帕,壓低着聲音遞過去:“這說話間,寧大人就要退出來了呢。”
“嗯嗯。”接過手帕,蘇雲熙慌亂的擦拭着,拉了含梅急急向後退去,想要繞回到正門口去。
“皇上對主子您真的是用心備至了啊。”含梅滿是動容的跟在蘇雲熙身後,低低的呢喃着。
│雪霜霖手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