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孤城萬仞山。
?雖說在蜿蜒起伏的終南山間,透過盤旋曲折於重重高山峻嶺之側的崎嶇山路之後,陡見到這般在規模上實在是稱不上一座城池的關隘,不過眼前的這座雄關卻是緊緊地扼守着這條長約六百里的子午谷的南面出口處。
??子午谷能夠得享大名,卻也非是無因。
??自先秦時便有,《戰國策》記載張儀說趙王,秦一軍塞午道之事,而鮑彪注中有云,長安有子午谷,北山是子,南山是午,午道秦南道也。而後卻又有於大漢之前,淮陰侯於此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兵出褒中爲高祖建號帝王,首戰而出漢中得三秦之地爲根本,才讓劉邦在隨後的楚漢相爭中,屢佔上風,繼而據有天下。而韓信雖藉此故道而名揚天下,卻也只是明修了棧道,至於險境危途處處的子午谷卻是在西漢元始五年由王莽,以皇后有子孫瑞而通子午道,從而使得杜陵直絕南山徑漢中。
??荊州軍從關羽之屬,二十萬兵出祁山,如今卻又與曹操麾下連同韓遂投效的六萬雍州鐵騎會獵於北原城之外,雖然戰事方起,而荊州衆人卻也對於關羽和徐庶兩人很是信心十足,然而兩軍相爭卻是任何一方在結果之前都有着勝利的可能,故而以二十萬步卒爲主的荊州軍和同樣二十餘萬人馬,卻是以騎兵爲衆的曹軍兩軍相爭時,遠在子午谷上的魏延卻是很是撓頭。
??本來以荊州軍中本就不多的騎兵而言,魏延麾下這數萬的騎兵當初若是與關羽大軍一同兵出祁山大道,自是能夠予以大軍很大的助力,不過立功心切而又好兵用險的他卻是想着更大的功勞。
??那便是效法先賢淮陰侯兵出子午谷掩襲長安,克復長安以還舊都!
??然而此時的魏延卻是幾多惆悵彙集一起,不說眼下的他已經得知儘管曹操大軍兵出長安,然而卻又留下了郭嘉於長安城中坐鎮守城,而且屯兵於子午谷北口的曹洪卻又得長安守兵之助,本來立寨之初的五千兵將,到如今卻是變作了一萬五千人。
??加上近段時間以來,從雍州而過的雨勢雖然在經行終南山之時,並沒有多少的威力可言,然而畢竟子午谷棧道卻也是年久失修,往日中多是商旅之間少量人馬行進,卻也危樓戰戰,人馬愁眉,可是眼下的魏延卻是要領着着數萬人馬行奇襲之事,加上如今這情勢卻也緊急,若是讓前方大軍戰事有了結果,他這邊卻是想要立大功卻是再不可能的。
??想想歷史上的魏延便也是這般的熱衷於功名利祿,而在諸葛亮奉命北征之時,便獻上了如此時一般的計策,而那時的諸葛亮卻是以謹慎爲勝,而未能施展這樣的策略,使得魏延對於諸葛亮每次北伐都從祁山大道而出卻總是無功而返很是腹誹不已。
??畢竟古來用兵自是以正道而勝,以用奇相合,若是顧慮於用險不能,卻是會顯得謹慎有餘,進取不足的。-====-
??不過幸好如今的魏延獻此策之時,荊州大軍卻是實力不凡,遠非當時諸葛亮當政的蜀國相比,而關羽身爲用兵大將,雖然身邊有徐庶這樣的穩重之人爲軍師,然而相比於一生唯謹慎的諸葛亮,這位當年也曾怒而爲友殺人的遊俠兒,卻也多了幾分豪氣。
??想當時自荊州大軍齊集漢中,以爲北征雍州之舉,羣賢畢至,單爲一戰而定雍涼兩州,克復長安,以還舊都。本來還猶疑犯難於大軍從何處兵進雍州時,即便是以魏延的倨傲,卻也知道還要看關羽和徐庶以及遠在襄陽的劉備諸葛等人如何的籌措抉擇。
??若非之前荊州一方以雲漢貨棧爲首的諸多官商憑藉着巨大的實利以及荊州於益州之間兩者相差懸殊的實力地位的對比,或許關羽卻也不能得到益州自廣漢以北諸多益州地方勢力的暗自投效。有了這樣的依附,關羽選擇較爲穩妥的走益州北部而從祁山大道而出,倒是可以理解了。
??而在這大軍行動路線決定之後,魏延這才侃侃而言道出這般合着武關處從荊州而暗出的張飛,關羽所領漢中大軍出祁山,而他願曉先賢而成的子午谷奇襲之計。對於魏延所獻之策,以關羽等人的眼光自是能夠看出若成事之後的巨大戰果,儘管他們也能看出魏延這般做對於他自己的好處,不過以關羽和徐庶兩人此時卻也看得清,最終能夠得到最大便宜的還是以劉備爲首的荊州勢力。
??而即便不成,損失的也不過時魏延這一支偏師,當然那般情況下這些騎兵卻也誠爲可惜,然以關羽的自視卻是看着有幾分和他想象的這位荊州本地的將領時,卻也多有幾分鼓勵之意。
??關羽卻是在沒有向荊州稍作商議的情況下,對於魏延的建議便接納了並任其行事。雖然魏延自視也甚高,至少在那時候對於關羽的這份信任卻是心下敬佩不已。
??“請君候放心,魏延即便是單人獨騎,卻也會打通子午谷!”想着那日在南鄭城中的慷慨激昂,再看看眼下猶如愁城困擾的局面,魏延卻是不得不再次下意識的用手攏過頭前遮住他觀瞧子午谷上下地形沙盤視線的亂髮。
??“將軍,南鄭城中送來的糧草已到,實無遺缺,足數抵達!”正在此時卻是有副將前來稟告,雖然這邊廂大軍未有多少進展,可是從漢中諸處供給關羽和魏延兩軍的糧草卻是一直源源不斷。
??見上手處的將軍似乎並沒有聽見自己所言,那副將卻是稍作大聲道,“稟將軍,閻圃閻長史從南鄭押運糧草親自送到子午谷來了!”
??這才反應過來的魏延,雖有惱意,畢竟是閻圃親身來此,卻是也不得不做接應,畢竟大軍的後勤全在這些人的手中掌控,若是得罪了,指不定會在什麼時候給他們這些前線的將領出些不該有的狀況。
??看着眼前的這位頗有些蓬頭垢面,爲人憔悴的將軍,閻圃卻是沒有想到這位當日在南鄭城中那位義氣豪雄的紅臉大漢此時竟像是常年酒醉的懶漢一般。
??“魏將軍,不知是什麼事情,竟然將軍落魄至此啊?”閻圃卻是問道,畢竟往日聽聞這魏延卻也是用兵有法,帶兵經年的老將了,而他卻又是主動承擔起這一路奇兵偏師的大任,即便不能出手必中,卻也該有胸有成竹之念啊!
??“難,難,難啊!”魏延倒是止不住言道,平日裡爲了提振軍心,在下屬面前,魏延當然不能將他的煩悶稍作泄露,而今見到如閻圃這般人物,卻是沒有多少的顧慮,“我本有心建功於此,然到了此處卻纔發現事情多變,雖然我也不懼這些犯難,可是眼下關君候將要和曹操大戰於北原城下,而我這裡卻是不做寸進,實在是有些赧顏!”
??“將軍領兵至此卻也有月餘,竟是何事能讓閣下犯難至此啊!若是將軍不嫌在下之淺薄,何不妨說出來,一同參詳,畢竟一人計短,兩人計長!”閻圃卻是開解道。
??“既如此,且請閻長史安坐!”魏延卻也直來直去,畢竟人家有好意,即便不能真的解惑與人,這般能向人傾訴幾句,也是好的!
??“閻長史卻也是當日之在場之人,且多年來也是鎮守漢中,自是明白這漢中諸地之情勢高低處,子午谷這故道本就是多年未見修繕,多有棧道危不勝力,單人走馬且需小心,更何況如今要是大軍而進。而且眼下又是雨勢方過,谷中卻又多處塌方,爲山石阻斷!這些卻是其一,其二者,便是於北口處的曹軍,曹洪其人在我看來也是平平,然而畢竟如今其人扼守咽喉橫門之所,但一庸人只求無功把守即可,更何況曹洪,且又有郭嘉坐鎮長安,我本有心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如今這計恐怕也是無效多矣!加之如今這時候,北原處已是大戰將起,而我出兵,卻是不得進展,時日推延,若讓曹洪等輩更加穩妥佈置一番,我這裡終究無能爲也!”
??聽完魏延的這番話,閻圃於內心處卻是暗忖,或許這魏延的最後一句話,方使得他這般煩惱吧!不過閻圃的口中自是說道,
??“魏將軍卻是多慮了!明修棧道暗度陳倉之計,自是爲兵家奉爲經典之作,而來用兵者,當是無人不通曉其事,然正因爲這般流傳甚廣,才能讓人在注重之外,而又疏於防範,這便是人心之巧妙處!”
??“當然子午谷谷中道路難行,既然難行我們當然可以遣民夫以修繕,即便是讓曹洪等人偵知,卻也更能讓人以爲將軍要東施效顰,然而以爲今之計,將軍未嘗不可在明修棧道暗度陳倉之上,再添些虛虛實實之法!”
??聽的閻圃這般解說,先前之時或有利令智昏之狀的魏延倒是有些眼前一亮的感覺,“還請閻長史更爲籌謀!”
??“褒中縣內,卻是子午谷和斜谷兩道出路,可達雍州!既然曹洪設營寨於子午谷北口,而斜谷卻是徑直通向陳倉,這自是原本的明修棧道暗度陳倉,而將軍自是可以故作此,卻也可以不作此,遣人於子午谷中修繕通道,且也在斜谷中故作疑兵,待其分兵,自可擇其弱處相攻,若其不分兵,當然可以出斜谷,遊騎於渭水上下,騷擾曹軍之糧道,以策應關君候之大軍!”
??“當然兵出子午谷口,且也可以騷擾曹軍之後路,更是臨近長安,所能成事更大!然而……”
??魏延正聽得暢快處,卻見閻圃稍作停口,擡眼看之,“閻長史話到如今,切莫遲疑,但講無妨啊!”
??“既如此,將軍且息爭功之心,若何?”閻圃卻也不再吞吐。
??魏延見閻圃竟然說道這些,卻是先做一滯,繼而卻是哈哈大笑,搖頭不已,暗忖道,“果然還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我這番煩惱,不過是心急成事,欲與人爭先!而今倒是心急吃不了熱豆腐了!”
??見得魏延之暢快笑意,閻圃卻也欣喜道,“在下不過是些淺見,以將軍之智,卻是無需我這般露拙了!”
??對於閻圃的話,魏延卻是不見言辭,倒是對着閻圃鄭重的施了一禮,“長史之言,何處見淺陋,自是與我有醍醐灌頂之感!還請長史安坐,待手下們稍作安排,你我兩人且再做詳談如何!”
??見魏延盛情難卻,閻圃卻是推辭不下,不過奈何他也是身負重任,漢中糧草之供給調配卻是如今全壓在張魯和他的肩上,能感到子午關上作此一行,卻也是他偶起一念,如今卻是大戰將起,這後援糧草更是須得謹慎,故而魏延卻也沒有多留與他。
??但出了子午谷之後,閻圃卻是暗暗搖了搖頭,“人往高處走,自是不錯,然而爭先於人前,急流勇退後,卻都是需要定力和智慧的!”從子午谷而出,閻圃一行人卻是不做多少停留,自是因爲他們還要有更多的糧草需要調動,不過人羣中行走時,卻是沒有人發覺有人在和閻圃耳語之後,卻是於不注意處離開了大隊,繼而急行往東而去。
??自那日閻圃離開之後,子午谷中除了往來衆多的荊州將士之外,卻是多出了不少從褒中附近各處召集而來的民夫,自是魏延要修繕子午谷中的棧道,當然也有不少的人被分出去往斜谷中查探,看谷中道路需要修繕。
??荊州軍這方的舉動,自是早有曹軍斥候探得,並將之彙報給駐守在子午谷口的曹洪,“魏延這廝卻也想做明修棧道之舉,可是這般兩邊同時舉動,卻不是淮陰侯之故智啊!也罷,還是將這些事情交給奉孝先生去煩難吧!”
??這廝倒是有這份兒自得,自是聰明人去辦聰明事,而他自己知道自己的本領,卻是當次大戰之時,不願做那武斷之舉,以免壞了曹操的大事!
??當在長安城中的郭嘉看到曹洪處的探報時,雖有些醉意的眼神此時卻是精光熠熠,“倒也有些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