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良笑眯眯地道:“伯權一表人才,雄姿英發,日後前途不可限量,要爲伯權尋個良配倒也不是件易事啊!也罷,你長輩離得太遠,便由我越俎代庖幫你操持此事了。”
夏侯衡道:“若如此,小子無憂也!”
顏良裝作思考了片刻後說道:“我從兄見爲博陵北新城長,其有一女年方二八,尚未婚配。若伯權有意,我或可安排你們一見?”
夏侯衡原以爲顏良是要給自己安排一個常山士族之女爲妻,卻沒想到是要安排顏氏之女,且還是顏良從兄之女。
如果夏侯衡做了顏良從兄的女婿,那就真個變成親戚了,那“自家子侄”的稱呼也就妥妥地沒喊錯。
夏侯衡喜出望外之下,立刻應道:“小子自是一切都聽將軍的,只恐小子粗枝大葉,配不上將軍的從女。”
顏良道:“這是什麼話來,我看中的人選豈會差了,我從女亦容貌端正,定是良配。”
其實爲夏侯衡安排婚事並非顏良一時心血來潮,其實早有預謀。
顏良的從兄顏訥原來在博陵郡安平縣當縣丞,在去年末今年初的時候遷爲北新城縣長。
安平縣是大縣,縣令秩千石,縣丞秩三百石,北新城是個小縣,縣長秩四百石,看似秩祿只升了一百石,但從一個輔弼官遷爲一縣之主那可是不是普通意義上的升遷。
而博陵太守不是旁人,正是畢軌的從祖父畢瑜,當時畢齊畢軌父子出仕河北後,曾派人去聯絡了這個家中長輩。
畢齊甚至請教畢瑜自家女兒與顏良的從子議親之事,顏良如今在冀州紅遍半邊天,畢瑜對此自是大力支持。
當得知顏良的從兄恰好在自己郡中爲官,從而順手照拂一下那也是人之常情。
畢瑜順手爲之的這一下,卻對顏訥至關重要,加上畢瑜又曾在話裡話外透出結好從弟顏良的意思,顏訥哪裡還不明白。
所以在顏良大婚的時候,從兄顏訥特意請了長假,從博陵任上趕回家中參加婚禮。
顏良的祖父生有二子,長子一系有四孫,分別是顏至、顏國、顏良、顏佑,次子一系有二孫,分別是顏訥、顏貯。
顏至早亡,如今在下曲陽家中主持族務的是顏良二兄顏國,而顏訥與顏國歲數相仿,比顏良還大了五六歲。
顏訥家中有一女,現在十六歲,相貌性格都不差,曾經前來提親的人家也不少。
不過因爲顏訥之前長期在外做不上不下的輔弼官,小門小戶的人家他看不上,大門大戶的人家又嫌棄顏訥家世缺了點意思,所以顏家女的婚事也被耽擱了。
顏訥回到老家參加顏良的婚禮時,見家中車水馬龍高朋滿座,光是現任的二千石大員就到了好幾個,對從弟顏良的威勢有了更進一步的認識。
早些年顏訥還曾對顏良棄文從武征戰沙場不以爲然,甚至頗有微詞,哪裡想得到他能闖出偌大一片天地,連自己升官都是別人爲了結好顏良的附帶施爲。
顏訥爲了拉近與從弟的關係,便提出讓顏良幫自家小女物色個女婿。
顏良當時沒有明確表態,只是說可以代爲參考參考,不過他當時就長了個心眼,從自家軍中幕下挑選合適的人選。
聯姻向來是各地大族用以維繫彼此關係的基本操作,就比如同爲譙縣的三大宗族曹氏、丁氏、夏侯氏就多代彼此聯姻,關係錯綜複雜。
既然自家從兄提出讓他代爲擇婿,顏良從屬下里挑選人才簡直就是一舉多得。
眼下顏良既然要任夏侯衡作爲上谷牧苑的負責人,順便與他聯姻一下,以示籠絡也是題中應有之義。
對於夏侯衡來說,今天是魔幻的一天,先是被任命爲度遼將軍假司馬,領上谷牧苑兵事,然後又得到顏良許諾配以從女,讓他樂得整個人都暈陶陶的,以至於在之後顏良召來副將趙霄、軍謀秦壽等人一同宣佈任命的時候還有些神遊物外。
關於夏侯衡的新職務,顏良也費了好一番斟酌。
畢竟幽州不是常山,他不可能光明正大地在此處設營。
不過度遼將軍有寧靖邊事之責,他分一些人在邊郡保護互市也是順理成章。
所以顏良就任命夏侯衡爲度遼將軍假司馬,加了個假字主要是夏侯衡資歷尚淺升職過快,本身就剛從屯長升到軍候沒多久,不宜再度超遷。
趙霄被正式提拔爲軍候,確定了他作爲夏侯衡的副手理事。
秦壽軍階提升一階,仍爲度遼將軍府軍謀掾,負責參議上谷牧苑事,可同時參議軍事與民事。
當然,後續顏良還會責成幕下各職能部門挑選一批能幹的吏員將校充入上谷牧苑,加強對牧苑的掌控,並親自審覈上谷牧苑的各項具體條規制訂。
與其選擇信任將領和主官的人品,顏良寧願更相信良好的制度。
只要制度完善,審查嚴格,即便主官昏聵一些,可不至於出大紕漏。
而即便是夏侯衡日後有異心,顏良也能確保在嚴密的制度下不會後院失火。
當然,顏良對於夏侯衡的安排絕不止這些。
在所有俘虜贖買交割完畢,將上谷牧苑的事情草草安排過後,來自漁陽的消息也已經傳遞到了顏良手中。
顏良看到袁熙把一手好牌打得稀爛後冷笑道:“果然袁公的幾個公子各個都是坑爹貨。”
顏良說這個話的時候身邊只有辛儒,辛儒本人與袁譚、袁尚都打過交道,對此二人的表現十分失望,所以與顏良深有同感。
“坑爹這個字眼將軍用得妙極!想袁公赤手空拳來到南皮,十年之間坐擁四州之地,何等英雄了得。幾位公子整日裡卻只顧得爭權奪利,若非將軍,沮奮威,田別駕,文、張等諸位將軍傾力輔佐,焉得有如今的氣象。”
顏良道:“算了,不提也罷,還是想想怎麼幫袁二公子收拾這爛攤子吧!”
辛儒問道:“將軍可是要提兵東進,去漁陽支援袁幽州?”
顏良道:“雖說我在大將軍處求得令諭,可以分兵而進,不過我此處形勢大好,而另一邊形勢敗壞,若我坐視不理難免要引人忌諱,少不得又要被人彈劾,實是不得不去一遭啊!”
辛儒道:“誰又想得到,袁幽州得了四郡援兵,仍拿不下小小漁陽,哎!”
顏良道:“哀嘆無益,伯寧以爲,我當如何東進支援?”
辛儒來到堂內懸掛着的幽州地形圖前查看一番後,說道:“從寧縣去漁陽,最近的路途便是橫穿上谷,過軍都山居庸關到廣陽,然後繼續東進,約莫五百里多是山路,若是順利,四五天內可達。”
顏良對這條路當然一清二楚,不過卻並未直接應答,只是說道:“我看袁熙未必拉的下這張臉來主動請求我帶兵東進,且若我帶兵前去後,到底是我指揮他還是他指揮我尚且是個問題。”
辛儒聞言附和道:“將軍所言有理,那依將軍之見當如何行事?”
顏良道:“此事也不太急,袁熙料來還能堅持一時半會,你且主持軍謀們好好議一議,拿出幾個方案來。”
辛儒得了顏良的提點後,便召集一衆軍謀掾商議此事。
其中大多數軍謀的想法都與辛儒一樣,走最近的道路,過居庸關前往廣陽、漁陽。
不過也有少數人持有異議,比如新近被委任參議上谷牧苑軍政事的秦壽便說道:“依我之見,不妨從寧縣向北,出燕山進草原,沿着燕山一路東進,從漁陽以北進入漁陽郡的獷平、傂奚二縣,繞到漁陽城的背後,定能使鮮于輔大吃一驚顧此失彼。”
“若鮮于輔分兵防守則可一一滅之,若其不分兵防守則順勢拿下漁陽東北的獷平、傂奚、平谷諸縣,與袁幽州的兵馬對漁陽城呈包夾之勢。如此,則漁陽則爲孤城一座,遲早陷落。”
主持商議的辛儒一聽秦壽的方案倒是眼中一亮,他們雖然還不知道東部鮮卑大人之一的闕機正是經由秦壽所提的路線殺入漁陽,把漁陽北邊攪和得天翻地覆,但這條路線確實出其不意。
且知道顏良顧慮的辛儒更以爲,走這條北方路線雖然繞了點路,但能夠避免與袁熙正面合兵,也就能弱化對主導權的爭奪。
辛儒道:“迎仁這個想法頗爲新奇,諸君不妨代爲完善一下,然後呈於將軍案前供將軍參議。”
堂內人等如徐庶、吳質等人於是七嘴八舌地補充完善,諸如派多少兵馬,從哪裡出燕山,又從哪裡入燕山,如果遇到鮮卑、烏桓人又當如何應對等細節。
辛儒見座中只有龐統一直沒有發言,便問道:“士元可有什麼高見?”
龐統與辛儒同爲從事中郎,作爲一左一右並駕齊驅、
雖然從資歷上辛儒更老道,時常坐在右側主位主持議事,但自從龐統先前那一番表現後,無論是辛儒還是其他軍謀都再也不敢小覷龐統。
聽辛儒問及龐統,其餘人都止住了話頭默默看向龐統,想聽聽他的看法。
龐統笑道:“誠然如諸君先前所議,走軍都山過居庸關路途最近,然前線糾纏,我軍前去也無伸展餘地。走燕山以北繞路到漁陽後,可收奇襲之效,與幽州、四郡兵馬合圍漁陽。不過我這裡倒有另外一個想法,或許要繞的路更遠一些,卻能攻敵所必救,效圍魏救趙之法。”
龐統此言一出,堂內衆人驚訝者有之,思考者有之,不屑者有之。
因爲先前的居庸關路線和燕山北路線都經過衆人反覆商議,已經是兩條十分成熟的路線,龐統卻直接拋開不提,直接說要走第三條路線,並大言不慚能攻敵所必救。
這等於是否定了先前衆人的勞動成果,怎不讓人驚異。
辛儒也是心裡一個咯噔,在馬城時,龐統就是不經意間提出謀奪大小寧城的方略,最終得到顏良的採納,這回莫非又要來這麼一出?難不成他又準備了一冊書卷寫了幾套方案?
辛儒現在有些後悔自己方纔多此一問,又左右打量,見龐統並未帶着什麼書冊前來,這才心下稍安,問道:“士元高才,我等願聞其詳。”
龐統對他笑了笑,又環顧了下衆軍謀,直到將所有人的目光盡數吸引到自己身上,才緩緩開口道:“諸君,敢問鮮于輔能夠領漁陽一郡而抗衡整個幽州的底氣在哪裡?”
衆人被他這麼一問,下意識地回答道:
“有曹司空支持。”
“其人頗受漁陽大族所信。”
“有閻柔和鮮卑人爲後援。”
龐統一一點頭道:“諸君所言甚至,不過曹孟德遠在許都,遠水難救近火,閻柔與鮮卑人也爲將軍一一擊破,再也不能成爲鮮于輔的臂助,我聽聞東部鮮卑大人闕機更是趁火打劫,到漁陽擄掠了一番。”
“那麼,如今鮮于輔可以恃憑的也就只剩下漁陽本地宗族的支持了。”
“我們只消以此爲着眼點,打擊漁陽本地宗族,讓他們知曉支持鮮于輔的代價,便能夠瓦解鮮于輔在漁陽的根基。”
“沒了漁陽本地宗族的支持,僅僅憑鮮于輔本身的那些兵馬,又能礙得什麼事情?覆滅只是頃刻之間罷了!”
被龐統這麼一說,衆人恍然大悟,好像是這麼回事。
不過龐統說的只是理論方向,並沒有提出實際的解決方案。
徐庶與龐統相熟,率先問道:“那士元以爲,當從何處下手?”
龐統笑道:“漁陽鮮于氏世居泉州,若我軍攻略泉州,還怕鮮于輔不救麼?”
“若是鮮于輔分兵救援泉州,則漁陽的守備力量大減,袁幽州正可趁機猛攻。”
“若是鮮于輔膽敢放任泉州不理,待泉州被攻破,他的宗族盡數陷落我手,持之到漁陽城下脅迫於他,還怕他不乖乖束手就縛嗎?”
“且不論鮮于輔救還是不救,漁陽本地宗族都可看到,鮮于輔連自家宗族都保護不了,又談何庇護於他們。”
“如此,則漁陽宗族亦會與鮮于輔離心離德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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