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堅營地。
待到送物資的曹仁走後。
程普等人也是一起聚攏到了孫堅的近前。
看着眼前這一萬多匹戰馬，還有那成車成車的物資，一衆人也是樂得合不攏嘴。
程普也是直接開口道：“還別說，這曹孟德的確是有點胸襟，這時候竟也不忘是咱們立功最大。”
“是啊。”
孫堅此刻也是笑的和顏悅色。
“也是沒想到，曹孟德如此大方，竟將袁紹送來的物資其中六成都給了我們。”
聽見這話，程普笑了笑道：“這也是曹孟德怕主公與咱們因此會與他們生出嫌隙吧。”
“你不能這麼說。”
“我與曹操相處的時間雖然不長，但我也能感覺到，這人的內裡是極好的。”
“最起碼在對待咱們這些盟友上，他從未讓咱吃過虧，這點就要比某些人強得多嘍。”
顯然，孫堅這話是在暗諷袁紹呢。
跟袁紹結盟的時候，袁紹也只是將他們這些江東子弟當做炮灰罷了。
功勞沒他們的不說，苦勞和罪責都還要他們自己揹着。
而所謂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在與曹操結盟之後，兩軍不僅是平分功勞，平分戰果。
而且不論做什麼，曹操總會先想着讓他立功。
尤其是將光復洛陽這等大功讓給他，更是讓他記憶猶新。
所以在略微沉吟片刻之後，孫堅便昂首道：“德謀，一會撤退時將所有沒必要的物資與我軍存儲的兵器鎧甲都留下給曹軍。”
“畢竟他們接下來要去濟北打黃巾軍，這些東西他都用得上，也算咱們這盟友給他的支援。”
聽見這話，一旁的祖茂則是有些不樂意了。
他直開口道：“主公，我們未曾使用的兵器盔可還有不少，難道都要留給曹軍？”
“都給，一樣也不帶走。”
孫堅瞥了祖茂一眼，道：“做人不能如此小家子氣。”
“如今他們率先對我們釋放出了善意，我們怎能不迴應？”
“難道你想讓天下都認爲我江東男兒都是一羣圖小利的宵小？”
聽見這話，祖茂也是低垂着腦袋道：“末將不是這個意思……”
“我明白。”
“我也沒有責怪你的意思。”
“我只是說，咱們這孫曹聯盟還沒有終結呢。”
“如今我們兩家，還是一家人……”
說話間，孫堅也是略微一笑，隨即道：“行了，都好好收拾收拾，咱們一起回江東，咱們一起回家！”
江東兒郎，對於家鄉都有一種難以述說的情懷。
只要提起家鄉二字，那就跟打了雞血一樣，當下一個個也都是滿面的興奮。
而在收拾好了東西后，孫堅也是找上曹操做了最後一次告別，隨後便踏上了南下之路。
曹操一方自然也沒有在原地停留太久。
接收了孫堅給他們留下來的物資後，也向東而行直奔陳留地區。
而諸侯聯合伐董之戰也在此處徹底畫上了句號。
……
數日後，曹軍返程的隊伍接近陳留。
剛剛補了一覺的曹昂也是掀開了馬車的簾帳，觀瞧外面的景色。
出征時，天寒地凍，坐車還需要在車內放個火盆取暖。
而如今歸來，天地已然是另一番景象，萬物復甦，嫩草鑽出泥土，樹木萌發枝丫。
人麼，總歸是自然的產物。
看見這般場面，曹昂的臉上也是不自覺的露出了一抹溫和的笑容。
“瞧這春暖花開的模樣，今年定是個好年景。”
聽聞他這話，一旁正捧着竹簡研讀的郭嘉也是搖頭輕笑。
他頭也不擡的說道：“那也得看是對誰來說，對百姓來說恐怕僅僅是噩夢的開始啊。”
聞言，曹昂有些不樂意了。
他前腳在這邊感嘆，後腳郭嘉就直接給他潑了一盆冷水。
這不打他臉還是啥？
曹昂也是翻了個白眼說道：“你這傢伙，咋這麼掃興？”
“掃興歸掃興，但我說的也是實話。”
郭嘉緩緩擡頭，指了指另一邊的車簾道：“不信你掀開瞧一眼就知道了。”
聽見這話，曹昂倒也沒遲疑，當下便掀開了簾帳。
但當他看見外面的場景時，臉上也頓時生出了變化。
這一側，哪裡還有什麼春意盎然景色？
放眼望去，能看見的盡是衣衫襤褸的逃難百姓。
有人在照顧生病的父親母親，也有人在安撫懷中的孩童，也有人趴伏在死去的親人身上哭嚎。
當然，更多的是那些看着軍隊駛過，滿眼驚恐的獨身孩童。
“瞧這模樣，他們都是從司隸逃難過來的。”
郭嘉這時也是終於將目光放在了窗外。
其實這場面他早就看見了，只不過他一直沒說而已。
此刻，他也是緩緩的轉過頭，看向曹昂道：“現在，你還覺得春意盎然嗎？”
曹昂緊緊地抿了抿嘴，什麼話都沒說，自顧自的挪到了馬車的角落，再不敢擡眼向外觀望。
沒有經歷過戰爭的人，永遠都不會體會到那種生命輕賤如草芥的感覺。
沒有見過戰爭的人，也永遠不會看見，在戰爭當中流離失所的百姓到底是個什麼模樣。
曹昂是來自後世的人，在他眼中的戰爭，或許只是男人之間的遊戲而已。
可當他親身走上戰場，他才發現一切遠沒有他想想的那麼簡單。
有人早上還囫圇個的，晚上就缺胳膊斷腿。
有人早上還跟自己有說有笑，晚上就變成了一捧骨灰。
而這也是曹昂爲何從不輕易走出營帳的原因所在。
因爲他不想再經歷熟悉的人，豎日便再也見不到的感覺了。
可如今他也是終於發現，相比於死難的戰士來說，可憐的還有這些明明什麼都沒做錯，卻要跟着一起受罪的百姓。
甚至在一定程度上來說，他們比那些戰士更可憐，更可悲。
因爲戰士，最起碼他知道自己爲了什麼。
可百姓卻連自己爲什麼要搬家都不知道……
一時間，曹昂的胸口劇烈起伏，顯然他的情緒並不平靜。
而見曹昂用雙手掩面半晌都沒出聲，郭嘉也不打擾他，放下簾帳後就又自顧自的開始讀起書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曹昂方纔放下雙手。
這瞬間，若是仔細觀瞧，便能瞧見他那無比堅定的眼神。
“想來，你這傢伙說的也是實話。”
“如今這天下就有了諸侯割據的雛形，將來這天下只會更加混亂。”
“而百姓們若想過太平日子，就得有人站出來，幫他們撐起一片天空，讓太平籠罩大地。”
說到此處，曹昂扭頭看向郭嘉笑了。
“如今，我想做這個擎天之柱。”
“只是不知道我的脊樑夠不夠硬……”
而後他直接在郭嘉滿面詫異的眼光中，頭也不回的鑽出了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