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在這時,蛇忽然多了起來,先是一條一條前後爬進,現在倒好,竟一堆一堆的,且都向他靠過來,武億吃了一驚,急忙往邊上躲了一步,問道:“怎麼回事?”許相道:“它們把你當作了今晚的美餐。”武億恍然大悟,暗想:“怪不得姓桑的自個兒跑了,原是叫這些東西來吃我。”心底裡罵了幾遍毒婦,眼見羣蛇朝自己搖頭吐信,揮掌那麼一掃,一招“星垂平野闊”,瞬間將小蛇震飛,個個翻腹斷頸,落了一地,霎時就壘成了小丘。他看一眼,甚覺噁心,只嘔不出穢物,乾嘔了幾聲。回頭瞧許相,見他仍舊站在原處,腳下也是乾淨的,竟無丁點蛇屍碎骨,不禁暗自感嘆:“果真奇人!”稍作鎮定,便聽得嗤嗤之聲,正睛一看,大駭。一條碗口粗,通體殷紅的巨蛇竄了過來,只見頭與前身,後半段和尾巴還在外面,不知幾許長。這裡武億喉結滾動,尋摸着“打蛇打頭七寸”,正找下手處,那裡許相卻跳到蛇背後。巨蛇扭動,待要將他纏捲住,哪裡想許相竟用手掰住它大口,頃刻間紅霧白霧齊噴。武億目瞪口呆,只道不好,便要飛過去拉他,定睛細瞧,才發現許相手上戴了一雙蠶絲手套,透薄如翼,要不是自己觀察入微,恐難發現,又見他好端端的,心想:“大概是甚麼好寶貝。”雖說有寶物護身,但瞧他伸手插入蛇口,拔掉毒牙,還是異常緊張。這許相動作迅捷,這邊武億還未瞧仔細,甚至連眼珠兒都未及眨一下,一把細長的小刀,“嗖”的一聲,已從袖子裡滑出來,抵在了蛇口上下之間,這蛇立刻便蔫了下來,只顧搖頭擺尾,卻再難作惡。武億大喜,正要上前誇讚兩句,陡見許相兩指夾着一條金絲線,用力一抖,那線進到蛇口,越來越長,直入蛇腹。武億心下還沒個所以然,就見他手腕向外一拉,那條金絲線越縮越短,線的那端赫然懸着一朵豔麗的紅花。許相手指一繞,金絲線瞬間不見了蹤影,另一隻手則取過這朵小花,用白綃蘭花絲帕裹捲成細長的哨子狀,放入一個薰衣草色的透明小瓶中。然後“嗖”的拔出小刀,用蘸着藥水的絲絹擦了,反手滑入袖中。這全過程,一氣呵成,又加上氣度悠閒,身姿卓然的,武億早已瞧的癡了,半張着嘴巴,一副不可相信的模樣,半晌才道:“你,你捕蛇的麼?”又即道:“不,不,捕蛇的也做不出這樣流暢精細的活兒。”許相一邊笑一邊道:“桑秋素真是個人才,我找了好久的寶貝,竟然被她藏在了這條蝮蛇體內。”武億一副不知就裡的表情,許相便解釋道:“這種體長的蝮蛇是長白山的品種,毒性劇烈,看它牙上多是肉末,大概也是自小捉來食人肉長大的,我要沒這雙百毒不侵的蠶絲手套,藉此拔去毒牙,怕是你我今日都性命不保。”武億謝了,又問:“你遠道而來便是找那朵小花兒麼?”言語中甚覺費時費力,替其不值。許相道:“它叫‘回生花’,傳說生長在渤海,有書雲‘海中有仙島,絕世而獨立。綵鸞雙飛燕,顥氣生海天,花爲回生種,起死又延年,人笑語生珠,鶴髮童顏長歲。’先始皇帝派徐福訪仙求藥,但幾次都海失靈棹,無功而返,自秦皇死於沙丘後,徐福反而再次帶五穀百工入海求仙,並在海上小島安居下來,享彭祖之壽是定然的了,但長不長生的,倒是無從考證。後來,他後人不甘島上太平無趣,攜了‘回生花’,重返中原大陸,在漢初創‘五仙教’,並尊此花爲教中聖花。”武億聽的一愣一愣,宛然在夢中般,說道:“有些玄乎了,不知可信不可信。”許相笑道:“這種荒誕的,不說盡信,倒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反正關於‘回生花’,多種地理志書草植經本中都有記載,算是錯不了了。”
他似乎天生有一種讓人信服的本事,武億一呆,竟而漸漸信了,自然比到白朗吟身上,發起癡來,心想:“要是姐姐死的那日,身邊也有這樣一朵花兒,那該多好啊,或許,或許······嗯,我甚麼也不懂。”傷惱一陣,見許相往地面上灑一些淡粉沫兒,一瞬之間,蛇屍化水,一陣煙而已,就連還在涌進的蛇羣都不敢靠近,紛紛扭頭即走。
武億顯然已震驚了,暗想:“衆人死後化水,難道與他有關麼?”本要質問,但當許相擡起頭來,輕靈的眸子萬般真懇,好像常含着淚水,只想到一種蒼天悲憫的情懷,又哪裡還能指責詰問,甚麼話都按下了,不禁暗罵:“糟糕,此人多半會妖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