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億怔了一會兒,開始盤膝療傷。等身體無恙以後,起身環顧四周,尋找出路。這裡周圍都是石牆,暗紅的顏色,腳下陰潮,還散發出一陣腐敗的氣味,讓人不寒而慄。殺手的觀察一向都是細緻入微的,來來回回轉了一圈,卻甚麼也沒發現,只瞧牆壁結合的沒有一絲縫隙,怕是連蒼蠅都飛不進來,也沒有門,封閉的那樣緊,甚至已感覺到呼吸費力了。
撕咬、扯碎,沉淪與腐朽,心跳加快,胸膛也燃燒了,着了魔似的,有種舉刀的衝動。幸好自制力夠強,忍耐住了,只是牙齒咬出了血,連臂上也被自個兒手指狠狠戳了一個血洞,好歹平下來了,看着血珠兒,默默地出神。
忽聽步履聲直踏而來,起先還以爲是幻聽,等聽真切了,把血脣一抿,渾身都警覺起來。他躲到桌子底下,眼睛一眨不眨,連呼吸也停止了。聽“霍”的一聲,似乎是石牆開了,又聽腳步聲,一人踏步而來,越來越逼近。武億隻瞧到藍白衣角,覺得視線不便,移了移身,纔看到全貌,不過是背影,但見藍袍襯着白邊,頎長個兒,發齊腰,掛一個蘭香袋子。那人舉步小心,好像在尋找甚麼。忽然出聲道:“何人在此,快快現身來。”武億本瞧的出神,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暗道:“啊,居然發現了。”也就不遮不藏,拍拍衣服,站了起身,纔要說話,那人轉過頭來,不禁怔的一呆。
這男子長相外貌實不可說。雖沒有比封笑笑更美,卻比他多幾分英氣;雖比不得阮介英挺,卻比他多幾分水靈;雖沒有吳玠楚楚憐人,卻比他多幾分婉轉攝魂。倒與趙恭氣質有幾分相似,但比之更有距離感,一件粗糙的亞麻藍袍布衣,明明是隱士的打扮,卻穿出了高貴優雅,更顯出身材極好。縱然武億是個英俊男子,也忍不住吞了口口水,當真慕之者,不分男女,宜乎衆矣,又在雲端的,不禁感嘆:香遠益清,亭亭淨植,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
他見武億不說話,嘴角揚起了笑意,眸子裡漾着月光,緩緩道:“武公子,你好。”武億驚道:“你認識我?”他道:“白姑娘的好弟弟,況且斬殺屍人,劫富濟貧的,是個英雄,我自然認得。”武億隻聽前半句,已是激動萬分,忙問:“啊,我,我姐姐,你認識呀?”他道:“那日她跳下懸崖,我正好途徑採藥,順手救了,後來隨着聽禪奏琴,倒也有幾分交情,尤是博覽羣書、過目不忘的,還真有心結交。”武億聽了,又苦又甜,苦的是姐姐香魂歸天甜的是這樣一個人對她也是讚賞有加,忙說:“多謝了。”一時,對眼前男子的敵意去了大半,稍作思索,又反映過來,驚道:“你是雪兒口裡的白衣仙人?那個,去年劍閣的幾位英雄以及顧道長都是去找你的麼?”他微笑點頭,武億隻覺前前後後詭異莫名,那個帶青鬼獠牙面具的白衣人究竟是誰?不禁又打量起來,說道:“顧道長還要給他友人送甚麼千年寒冰,看你好好的,倒不像有病的。”男人道:“有病不等於一副病秧子。”武億也沒話說,問道:“那你到底是誰?”
男人回道:“在下‘巒鏑峰’山人許相,字平君。”這許相好遊山覽水,交友廣闊,又愛救死扶傷,但爲人謙遜低調,名不外傳,所以時人多不知其名姓,只稱“仙人”或“山君”,只有少數密友方曉,卻也都知他不喜名斐,便少在外人面前提及。這裡因武億與白朗吟姐弟情深,對他又有幾分欽佩,倒據實相告,也算結朋友之誼了。
武億問許相何以進來。他指指地上,見幾條小蛇蠕動着,聽道:“這些蛇不是普通的蛇,它們自小隻吃人肉,能夠無限長大,到時莫說吃人吃肉,就是吞下山莊小鎮都是可以的。”武億一哂,不以爲信。許相道:“我對農學頗有研究,這個推論還是有把握的。”武億見他認真的樣兒,也還信了,嘆道:“真是奇事。”許相繼續道:“歷來都是野養的毒性烈,這些小東西白日都在外面混跡,培養對自然的靈敏性,因對人肉味慣的,所以即便野遇其它動物昆蟲,都不會下口,只會等晚上回來飽食人肉,我從小薰泡蘭花,身上都是蘭香,它們又遠未成熟,還分辨不出,只當我是某種植物了。這裡表面封死,但有個蛇洞,白天微不可視,一到晚上,蛇羣就會拱開、撐大······”還未說完,武億臉色已不好,皺眉道:“你,你跟蛇一起爬進來的。”甚覺不可思議。許相道:“我武功雖不很高,但多年遊覽諸山列水,自然裡的生靈萬物也都愛與我親近,有時遇到投緣的,還結成摯友,朝夕相對,故久而久之,自創些五禽掌五禽拳的,還學了一門縮骨功夫呢。”武億訕訕一笑,暗想:“一個仙樣的人,學這功夫恐怕不大好看,要是姐姐,我纔不許她學,嗯,她,她那麼愛乾淨,自然也不學的。”笑了一回,想起桑秋素,猛然怔道:“難道她也學了這門功夫麼?”許相聽武億描述,說道:“怕是掩人耳目的小把戲罷了,是江湖術士才用的。”武億一聽,乍乍舌,有些尷尬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