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姑姑,可有此事?”皇后皺起了她那修的極精緻的眉,若安然所說屬實,那羅姑姑可就是犯了大罪。身爲教引女官,非但沒有盡職地教導官家女,反將人往歧路上引,這可是對天家的大不敬。
“回皇后娘娘,絕無此事。衆所周知,教引女官各司其職,以安才人的水墨舞爲例,教導舞蹈的是君姑姑,教導畫作的是尹姑姑,而婦人教導的則是儀態。且婦人對水墨舞是一竅不通,如何教會安才人。”羅姑姑行了一個極標準的宮禮,臉上沒有一點被揭穿了的驚慌,又或者是被冤枉了的怒意,一言一行都穩重的很。
反觀安然,不僅公然勾引皇上,沒有一點女兒家該有的矜持,這儀態也是差得很,剛纔被質疑的時候,就差沒抓耳撓腮了。
“確實如此。”皇后聽了羅姑姑的話,垂眸深思了片刻,便認同地點了點頭。
不過雖然是認同了羅姑姑的話,皇后也沒有直接就給安然定了罪,說話的語氣依舊是不親不疏,不溫不火的,“不想本宮隨意問了一句,卻牽扯出這般多的事來,安才人能跳這水墨舞,本宮高興的很,何來衝撞不衝撞之說。只是如今,本宮倒是有些疑問了,安才人可否再說一遍,這水墨舞是何人所教?”
皇后的這一段話可謂是全了面子,又得了裡子。
明明引出這事的是皇后,那垂下的嘴角,奇怪的語調都是在暗示那些個后妃。可在那些后妃按着皇后的指示狠狠指責了安然一番後,皇后卻又跳出來,以一副毫不在意的姿態,直將方纔開口的貴華夫人和孔才人貶到了塵埃裡。
然而這幾句話不過是掩飾,皇后真正想說的話還是後面那短短的“何人所教”。
這擺明了是一個陷阱,說是羅姑姑教的,可羅姑姑死活不承認,就連皇后都已經認同了,除非安然拿得出什麼證據來。可若說是其他人教的,那之前說的又算什麼?皇上可還坐在上面呢,如果承認自己說了假話,豈不是形同欺君。
尹依雲看着看着,不自覺地歪過了頭,不知道是不是她多想了,她總感覺羅姑姑講的話不單純。而就在尹依雲思索的時候,安然卻身子一轉,淚眼汪汪得衝着餘珣磕起頭來。
“皇上,妾身真的沒有說假話,是羅姑姑告訴妾身,若是能學會水墨舞,定能在殿選中留下來。羅姑姑的確沒有親自教妾身學這水墨舞,不過她卻囑咐了君姑姑和尹姑姑啊!”安然哭訴着,不僅反駁了羅姑姑的話,還順帶將餘芊和尹依雲拖下了水。
好了,不用再想了。
尹依雲無聲地嘆了口氣,這羅姑姑藏得還真是深。她現在已經萬分確定了,羅姑姑並不是此前她所想的兩面三刀的人,羅姑姑一直都是皇后的人,只是那日餘珣在景賢宮救下安然後,皇后又重新吩咐了些什麼,就比如,接近安然、毀掉安然。
那麼可以這麼猜測,羅姑姑剛剛爲自己澄清的時候,故意露了漏
洞給安然鑽,而安然也不負厚望地抓住了。只不過尹依雲奇怪,皇后要對付她還有些道理,這餘芊又是哪裡惹的她不快了?
要知道,餘芊易容成了一個身形微胖的夫人,雖然這易容之術精湛無比,但是爲了不遇見熟人,增加被認出的風險,餘芊可是從未在白日裡離開過瑤華宮的。
不,有一次。
尹依雲閉上了眼睛,長長地出了口氣,她怎麼就忘了,餘珣之所以會及時地出現在景賢宮並救下安然,就是餘芊去通知的餘珣。看來皇后在宮中是佈置了不少眼線啊,居然將通風報信的餘芊也查了出來。尹依雲不禁有些擔心,餘芊這麼用心地要避開這些個后妃,顯然是因爲她們並不知道餘家和安家的恩怨,若是此時餘芊被認了出來,那事情可就麻煩了。
“安才人所提的那兩位女官在何處?”餘珣扭頭看了眼安然,眼中雖有憐惜,卻也不如那日在景賢宮中來的強烈,似乎是被這一串糟心事給消磨了。尹依雲瞧着,心道哪日見着了,一定要誇讚餘珣幾句,即便是論演技,他也是當之無愧的大周第一人!
“婦人君氏、小女尹氏,給皇上請安,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尹依雲撇過頭看了眼站在身旁的餘芊,只見彼此的眼中都閃爍着無奈和狠意,尹依雲眨了眨眼,與餘芊極默契得走出了隊伍,跪在了安然身後兩步遠的地方。
“嗯,兩位教引女官都辛苦了。”餘珣先是說了些客套話,然後才轉到了正事上,“對於安才人所說之事,你們二人可有異議?”
“啓稟皇上,婦人有異議。”餘芊擡起頭說道,尹依雲仍彎着腰垂着頭,只用眼角的餘光瞥着餘芊,只見她神情自然,並無一絲焦躁。這下,尹依雲一直擔憂着的心也放鬆下來,“各位官家女的舞技確實是由婦人指導,但安才人的水墨舞,並非出自婦人之手。”
餘芊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安然的一陣抽泣給打斷了,“皇上明鑑,瑤華宮的所有人都可爲妾身作證,正是君姑姑教會的妾身!”
餘芊盡力控制住自己不耐的情緒,垂下了眼,“啓稟皇上,婦人的話尚未說完。”
沒有人料到餘芊會來這麼一句,雖然是實話實說,可卻也間接地告訴了衆人,安然的儀態究竟有多差,明明皇上問的是她,可安然卻在她答話的時候,肆意插話,更意圖混淆事實。
“繼續說吧。”餘珣卻神色未變,果真是帝王風範。
“是。”餘芊頷首應道,這才接下去說道:“看似是婦人教會的安才人,實則安才人早已學會。究竟是真的不會,還是裝作不會,婦人這點眼力還是有的。不過婦人想着,興許是安才人想要藏拙,好在殿選上大放異彩也說不定,是以婦人才沒有說出來。婦人說完了。”
餘芊最後還不忘加上一句,再一次打了安然的臉。
不過餘芊的話不過是一家之言,相比安然口中衆人的眼見爲實,還是
弱了些的。尹依雲想着,趕在其他人開口質疑前,說道:“啓稟皇上,小女也有異議。”
“哦?請說。”餘珣挑了挑眉,眼神從尹依雲的身上一掃而過。
“安才人在說謊。”相比餘芊隱晦的貶低來講,尹依雲這話可就直接太多了,不少人已經情不自禁地吸起冷氣來,怎麼也想不到,今日這殿選最精彩的地方竟是在這兒。
雖然尹依雲這話是說的痛快了,可安然畢竟已經是才人了,這論身份地位,還是比尹依雲來的高的,若是尹依雲不能自圓其說,便是不敬啊。
不過尹依雲又怎麼會沒想到這一點,她之所以會這麼說,不過是想讓人震驚會兒罷了,這驚嚇過後,才能聽得認真,“在此之前,請皇上寬恕小女言辭間對安才人的不敬之罪。”
餘珣點了點頭,“朕恕你無罪。”極尋常的一句話,聲音也涼薄的很,但尹依雲的心裡卻笑開了花,這無罪可是包含了不敬之罪的。這麼說來,餘珣是在給她撐腰吧,告訴她,不管說了什麼,都無罪!
“謝皇上。”尹依雲畢恭畢敬地叩首後,這才挺直了後背,下巴微揚,露出白皙的脖頸來,“小女從未指導過安才人。”
“這是什麼意思?”這回,皇后終於是趕在餘珣前面開了口,略帶些怒意,“本宮可是記得,無論各位官家女選擇的是什麼技藝,在此之前,可都是要接受所有教引女官的指導的。尹姑姑這話,莫不是在說,你瀆職了?”
“啓稟皇后娘娘,小女有話說。”尹依雲說的委婉,但這話的意思同方才餘芊那句“尚未說完”可差不了多少。說完這話後,尹依雲也不等皇后反應,直接就說了下去,“小女指導安才人的第一日,因爲某些事情而隨羅姑姑到了景賢宮,而後皇后娘娘便給安才人下了三日禁足令,這期間,小女未能見到安才人。而當安才人的禁足令被解除時,安才人第一時間讓小女爲她去頤華宮摘些漂亮的杏花來。”
說到這裡,尹依雲故意頓了頓,而就是這停頓,讓貴華夫人忍不住插話道:“你去了頤華宮?安才人讓你去的?”
“皇、皇上,妾身並不知道頤華宮是禁地啊!”就在尹依雲說到禁足令的時候,安然就已經開始後悔,爲什麼要把尹依雲扯進來,尹依雲這是要把頤華宮的事說出來啊。
“安才人,你知道那兒是禁地?”貴華夫人見安然又是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訴起來,忙清了清嗓,冷不丁地大聲質問。
“妾身不知,妾身也是在尹姑姑回來後才知道的。”安然面對貴華夫人犀利的眸子和咄咄逼人的問話,口不擇言地答了起來。不知道是她意識到尹依雲將事情給帶偏了方向,還是想要扯開衆人放在這事上的注意力,安然轉身對着尹依雲吼道:“尹姑姑,您莫要說些不重要的事情。”
尹依雲看着安然,無奈地說道:“小女這是在解釋,爲何不曾教導過安才人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