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聖上快回鑾了。”御花園中,乾清宮的正躬身立於靜慈身旁說道。皇帝不在宮中,佟貴妃掌管着後宮,四王爺坐鎮京城,乾清宮說大不大,說小卻也不小的一方殿宇,這幾個月裡都是這位公主監管着打理的。
她”嗯”了一聲,將手中的《詩經》放在石桌上,站起身來伸了伸胳膊,盈盈笑道:“荷葉綠了。”
小安子年紀尚輕,不似其師傅顧問行那樣八面玲瓏,卻憨憨的帶着幾分可愛。聽她此言,愣了一下,道:“公主是想看荷葉了?文華殿後面有幾盆花房奴才從暢春園搬來的初荷,那荷葉綠的,跟翠似的。”
靜慈笑笑:“安排人去把乾清宮重新打掃了吧。”其實每天都有人打掃,哪裡還需要她去操心些什麼。
小太監答應了聲退下。皇上向來介意後宮干政,卻唯獨對這十四公主例外。乾清宮隨意出入的權利,可不是誰都有的。
“主子……”見着小安子離開,荷香上前爲她斟茶,有些猶豫地開了口:“以前主子得寵,卻也是離乾清宮能遠則遠,現在怎麼……”怎麼如此樂意往那裡出入。最後這句她終沒敢說出口。。
“是想說‘後宮不得干政’吧?”她笑笑,“我是皇阿瑪帶進乾清宮的,又不是我自己願意去。”縱使她做錯了,也不能全算是她的錯吧?
荷香抿着嘴,眼神中盡是擔憂。從小到大,她與菊香一同侍奉公主,菊香是個性開朗,很會逗主子開心,在佟貴妃那裡也是討喜的。而她性格內斂,平日少言寡語,除了公主,很少有人將她看在眼裡。九阿哥胤禟更是將她當成了撒氣桶。正因如此,她對公主感恩戴德,擔心也就更多。
“你以爲,只要我想就可以了?若是沒有皇阿瑪的默許,我這一步步,走的又怎麼可能這麼順利。”這麼多年,她雖有恃無恐,卻也明白,若是沒有皇阿瑪有意無意的默許和放縱,自己又怎麼可能走到今天這一步。
荷香一驚,沒想到如今的局勢竟成這樣。聽主子這意思,還是皇上一手造成的?”可是……主子只是一個人……”
“那只是皇阿瑪看到的。”從一開始她就把一切都算計好了,絕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她到底都有些什麼。她從不阻攔和管束洛谷在宮外的任何行徑,自然的,洛谷帶給她的回報也是非常豐富的。胤祥曾詫異於她竟縱着自己的奴才在外面暗中結黨走動各方勢力,她只敷衍說懶於去管。而其實,洛谷的一舉一動,
她都知曉。
見着荷香離開的身影,不知隱在何處的洛谷顯身出來,聲音清冷:“主子對最近外面的事情就沒什麼想法嗎?”
靜慈連看都懶得看他了:“洛谷,你在本宮身邊乾的是侍衛的活,不是當影衛,你這一天天的嚇唬誰呢。”
洛谷”嘿嘿”一笑,又恢復到往日鬆散的樣子。
她現在可沒這個心情去搭理那些奇奇怪怪的事情,一臉沉默地擺了擺手:“沒興趣沒興致,去看看胤禮去。”這陣子皇上不在宮裡,胤禮那小子就懶怠了,不盯緊可不行。
“最近洛谷在做什麼?”射殿中,胤禛捻着茶杯,有意無意地問道。後者正看着遠處由諳達指導着練箭的胤禮,隨口回道:“你問他去,問我做什麼?我又不能一天十二個時辰都盯着他。”正說着,胤禮的箭已射在靶上,可惜,有點兒偏了。
“再來。”他皺着眉頭,冷冷說道。胤禮想做錯事的孩子一樣,低垂着頭重來。靜慈的脾氣雖好,但卻對他凡事都是要求嚴格不許出半點差錯。他天資本就不高,開蒙又晚,近些年來爲着功課上的事情,他沒少被這位姐姐訓斥。
靜慈搖了搖頭,轉回身來看向被她忘在了一邊的胤禛:“怎麼?你找他?”
“我找你。”只三個字,卻冷若二月冰霜。靜慈卻愣是接住了,擺了張笑臉道:“我不就在這兒嗎?什麼事?”
胤禛一愣,沒想到這樣的話她也敢往下接,不禁頭疼:“靜慈,我知道你是爲胤祥的事生氣,可你已經讓老八被訓斥了,把自己也搭進去了,你不能再有其它事情了。”你再出事,我怎麼辦。
他略帶焦急的聲音在空蕩蕩的殿宇中縈繞,靜慈卻只是笑笑:“最糟糕的事都已經發生過了,還會再有什麼事呢?四哥,你老實告訴我,對於太子之位,你到底怎麼想?”
她的瞳眸中泛着清澈的嬰兒藍,讓胤禛心中一震,好似能看穿自己的心思一般。殿中的侍從早已被遣開了,他的目光直勾勾地看着她,沉默了許久,才緩緩點了點頭:“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她微眯着雙眼想了想,緩緩開了口:“從胤祥被關的那個時候。”胤祥被關之後,她從他眼睛裡,看到的是對太子的失望,對其他兄弟是失望,那樣的眼神她太熟悉,在這宮中,每個皇子都或多或少的表露出過那個眼神。
“所以呢?你要做什麼?”胤禛心中的擔憂越來越多。靜慈
已經不是當年那個他熟悉的靜慈了。當年那個小小的丫頭,聰明的心智八面玲瓏的心思都是他教出來的,可是現在,她卻比他還會藏心思。喜怒不形於色,心事物讓人知,她做的從來都很好。
胤禮終於有一箭是射在了靶子中央,諳達也離開了管束他的範圍讓他去休息。看着小小少年向他們這邊走來,她淡淡吐出兩個字:“幫你。”
胤禛嘆了口氣。靜慈羽翼漸滿,已經不用他的護翼了,她現在有皇上護着,只要沒有殺人放火,誰都拿她沒辦法。畢竟,誰不知道,在一廢太子之後,能隨意進出乾清宮的,只有一個十四公主。
“長姐……”十一二歲的少年低垂着腦袋走過來,向胤禛行過禮後衝着靜慈叫了一聲,卻被胤禛阻止:“長姐?你這是哪門子稱呼?”胤禛就不明白,不過是比這小子大了九歲而已,又不是隻有這麼一個姐姐。
胤禮也不知道是不是跟着靜慈日子久了,說話也跟她一樣,一點兒都不怵這位四哥,擡頭道:“十四姐之前是有那麼幾位姐姐,但能像十四姐這般管教胤禮的只有這麼一個。在胤禮眼中,十四姐即是長姐。”
胤禛搖了搖頭:“你們慢聊,我回府去了。”如今,這姐弟倆纔是親的,他這個四哥基本成擺設了,默默心酸,靜慈眼中真的不是隻有他一人了。
看着胤禛離開,她幾句話打發走胤禮,自己卻立在原處發呆,不知在想些什麼。
“主子?”洛谷打探地喚了她一聲,見她的眼神已經從飄忽不定的地方收了回來,纔有些猶豫地說道:“這……難道就是主子想要的一世安好?”他並沒有覺得如今她的生活有多麼的安好,甚至,他感覺到了一股不太平的氣息。
她回過頭,發間的流蘇輕掃過她的面頰,一對點翠的銀簪合着紅牆上的落日反射出絕美的光芒。只啓脣淺笑了兩聲,聲音中卻帶着些酸澀:“洛谷,你應該明白,所謂的一世安好,總是要建立在失敗者的鮮血和無數的現世不安之上的。”人人都想去做那個皇帝,多年侍奉君側,她已盡數看清,不是誰都能當好這個皇帝的。老八才華橫溢爲人溫文爾雅是不假,可他包庇手下親近之人以權謀私的事情她也知道一二,小權小利都如此這般計較,更何況是江山。而太子胤礽……早不是什麼威脅。再者說來,她已經爲了自己身邊的宮人與胤禟撕破了臉來,又怎麼會去容忍老八登上帝位。左右衡量……還是她的四哥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