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茗有些吃驚的看着眼前的境況, 他知道,這是回到青茴水榭的地牢了。在乾草上坐好,斐茗倒是有些放心下來, 若是這樣, 瑤就是還沒有被公子擒住纔是。
斐茗下意識的摸摸手腕, 圈圈不在, 不知道現在如何了?他想起昨日自己被圈圈的“嘶嘶”聲吵醒, 隨手摸向身側卻不見她的身影。迷糊間坐起就見圈圈痛苦的不斷在牆上磨蹭着身體,頭頂的紅點鮮豔的似是要流血一般。他跑到碧落的房間卻沒見到人,紫竹的房間裡卻躺着早就沒有意識的碧落。
後來……斐茗嘆口氣, 看來是他判斷出錯了。他以爲自己好好的呆在客棧等她回來就好,免得自己亂跑萬一落在歹人手裡會讓她更擔心, 結果呢?要知道這樣, 自己應該先找個地方藏起來!
耳邊傳來開鎖的響聲, 斐茗擡起頭,看見柳青緩步走過來垂下眼舒了口氣。
柳青走到地牢門口也不進去, 只是慢慢的打量安靜的坐在一堆秸草裡斐茗,旁邊的侍人快速的搬來一把椅子放在柳青身後,柳青悠悠然的坐下,忽又輕笑起來。
斐茗聽見他一個人笑也不擡頭,顧自想着心事。
柳青見他沒一點反映, 臉色有些不愉, 片刻收了笑道:“本宮是不是該恭喜你?想不到這麼快就有了霜白門的接班人了!”
斐茗疑惑的看過去, 見他較之前更加邪氣陰鬱的臉, 動了動嘴脣終是沒有出聲。
“唉, 可惜,生不生的下來還是一回事!”柳青眯着眼看向斐茗, 神色卻明顯有些怔仲,似是透過他看向某處。
斐茗下意識的撫上小腹,心底的喜悅慢慢散開來,連眼睛都彎了起來。突又想起自己的身體狀況,天天用藥,不免又有些擔心的蹙起眉頭。
柳青回神時見他神色忽喜忽憂,但滿身散發的喜氣怎麼都擋不住,心裡揪痛了一下,沉聲說道:“不見得就是件喜事,都說女子薄情,想那老宮主……”柳青似是不想提起柳茴般皺了下眉,忽又笑着道:“只是要保她們平安就看你那妻主了,或許,在她心裡你不值一塊晶石,呵…那樣的話……”
“她們?”斐茗疑惑的看過去,“還有誰?”
“嘖嘖,”柳青好心情的繞起耳邊的一縷黑髮把玩,斜斐茗一眼道:“看來你和你那妻主都不知情,也是,不過就一個多月而已,要是我說的沒錯,應該是雙脈,呵呵,斐茗啊,那人臨死前曾給過我一件東西你也要看看?”
斐茗心頭一緊,握緊拳看向柳青,又想起他說過要拿自己和瑤換晶石,想着“那人”並不是瑤,暗暗緩了口氣道:“老宮主?和我有關?”
“是啊!”柳青盯着斐茗看了良久,地牢昏暗,即使因爲他進來已經點了火把也亮不到哪兒去。柳青仔細的看着眼前這個陪了自己十八年的人,現在他竟然就要做爹了,還是那個女人的種!柳青蹙眉,覺得胸口悶的難受,有種自己的玩具被別人搶走般的不愉。
斐茗被他盯得後背直冒冷汗,他之前從不曾這般怕過他,可是……斐茗看看盯着自己臉色陰晴不定的人,他變得太多,不過是半年不見就讓自己感覺到徹底的陌生。
柳青隔着牢門扔進去一塊兒玉佩到他懷裡,“那人說,這是他把你搶過來時你戴着的。他說他以爲你是那女人的孩子,卻不想是自己抱錯了孩子,害你從小沒有家人!呵呵,你說,是不是很可笑,要是沒有弄錯你就是我哥哥呀!”
柳青垂眸低喃聲什麼,接着說道:“那人說,那女人其實已經死了,他說我有個好母親!呵呵,是不是很不可思議?那個他狠了一輩子,用我報復了一輩子的女人竟然早就死了,哈哈,是不是很可笑,哈哈哈~~~~”
斐茗擔心的看着笑着笑着紅了眼眶的柳青,鼻子有些發酸。他知道他的苦,知道他的陰鬱、他的陰沉都是有原因的,正因爲這樣纔會不管他如何對自己,都不捨得真的丟他一個人孤零零的在水榭。其實老宮主死後他就可以偷偷離開,公子許過他的,只是……斐茗看着柳青,似乎又看見那個偷偷抹眼淚的小公子,眼神柔和起來。
“斐茗!”柳青柔聲輕輕叫他一聲,“我不會讓你死的,我們在一起生活了十八年吶,你記不記得那人打我罵我時你總是護着我,你不過比我大上個把月卻處處讓着我,就只有你,只有你不把我當小宮主,而是把我當親人一樣護着,你總是講笑話逗我開心,你說,你會一直陪着我……”柳青幽幽的開口說着,臉上一片溫柔的神色,轉眼對上斐茗的眼睛,見他眸間瑟縮了一下,臉色陡然黑了下來,厲聲道:“可是你呢?爲了一個女人背叛我!她就那麼好?讓你丟了武功也要和水榭脫了干係?”
柳青向身後招招手,早有守地牢的人過來開了牢門。
斐茗故作鎮定的看着他一步一步走進,手卻藏在袖子裡輕輕顫抖。
柳青走到他身前蹲下,擡手撫上他的微蹙的眉心。
“你以前就沒有皺過眉頭,你總是無憂無慮的哄我開心!”
手滑下來摸上他尖尖的下巴,柔聲說道:“以前下巴也沒這麼尖,哦!臉上也更肉一些!”
柳青冰涼的手指摸過斐茗臉上的每一處,喃喃道:“多美的一張臉吶,我一直以爲這是我的!”
斐茗忍不住撇過臉去,被柳青夾着下巴狠狠的轉過來,揚手就是一巴掌。
清脆的響聲在陰冷安靜的地牢裡被迴音一映襯,更顯得響亮非常。柳青眼神複雜的托起斐茗被打的瞬間紅腫的臉,一指抹掉他嘴角滲出的血,放在嘴邊舔了一下。斐茗因爲他的動作渾身抖了一下僵在那裡。
柳青察覺到他身體的僵硬,哼了一聲一把甩開斐茗,起身離開。
斐茗老半天才抖着手扶着地面坐起來,柳青的表現太過詭異,他不敢想也不想想,他寧願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斐茗哀傷的看向重新鎖上的牢門,他明白,那個一身潔白,飄然灑脫的公子已經不在了,或許早就不在了,只是他一直沒有發現而已。
信送到霜白門白燁手裡,內容很簡單:晶石換父子三人性命!
白燁拿着信糾結了半天,眼中一絲光彩閃過,抿嘴笑了起來,他以爲他那可憐的女夫沒機會做爹爹了,不想卻一次即中,還是倆!看來晶石確實是個寶貝,算算日子明年秋自己就能當外公了。
晚上賈霜匆匆回來,晚飯吃的有些憂心。賈鈺也是心不在焉,他總覺得爹爹把斐茗留給柳青不是件好計謀,萬一……
“都丟着一張臉做什麼?好好吃飯!呵呵,霜啊,咱們等着抱孫子吧!”
“嗯!”賈霜無意識的應了一聲,瞬間睜大眼看向賈鈺,“你怎能不定婚事就做下那種事?枉我……”
“嘁!”沈淼翻翻白眼道:“舅母,是你那寶貝女兒女夫的孩子!”沈淼瞟一眼賈鈺,心底悶悶道:她倒是想弄個孩子出來,可是人家得同意啊,自己又整不出來。
“咦?真的?”賈霜瞬間換上笑臉看向白燁,想了想又沉了臉道:“那孩子呆在勞什子水榭不是不安全?”
“是呀!”白燁嘆口氣道:“當時不是沒想到嘛!呵呵,沒關係,明天咱們去趟青茴水榭,既然是談條件總是要好好談談。朝廷那邊怎麼樣了?”
“聖旨都下了還能怎樣?不過那都司倒是也明理,知道茹兒被‘劫持’,答應幫着先找到人再說。”
白燁看向賈鈺,正色道:“鈺兒明日就跟着淼兒去雲起山,見到碧落讓她不要亂來,先呆在你沈姨那裡,等爹爹這邊的事安排好了就會過去。”
“爹爹真的要……”
“自然!唉,做閒雲野鶴多好,我就煩這江湖爭奪,沒勁的很!這門主也當的沒勁的很!”白燁表情‘哀慼’的訴苦,被賈霜偷偷的瞪了一眼。
wωw ▲тt kΛn ▲¢O “你要真想這麼辦必須保證那孩子平安纔好!”
“知道!”白燁斜一眼賈霜,得意的擡擡下巴,“那柳青還不是我白燁的對手!”
斐茗的第一夜過的頗爲痛苦,地牢雖然沒有風,陰寒卻是一定的,本來就怕冷的關節便毫不顧忌的痠痛起來。斐茗儘量蜷縮起來,想借着這個姿勢保暖,實際上幾乎沒有什麼效果。
昏昏沉沉的等到牢裡有了些亮光,卻再也不見有人進來。約莫到了中午,有人打開外面的門。斐茗聽到明顯變大的風聲,縮着脖子抖了抖,擡眼便見柳青走到牢門前,後面跟着的小廝趕緊把食盒隔着牢門遞進來。斐茗昨晚與今早皆無進食,早已經是飢腸轆轆,再加上不想餓到肚子裡的孩子,見那小廝遞了飯盒進來趕緊起身去拿,誰知僵了一夜的雙腿已經沒了知覺,驟然趴跪在秸草上。
柳青挑眉,讓一旁的人開了牢門,自然的提了食盒過去放到他面前。
斐茗擡頭看看垂眼看着他的柳青,點點頭算是道謝,動作有些忙亂的打開食盒。斐茗意外的看着食盒裡的東西,應是剛做出來的,那雞湯還冒着熱氣,三個熱菜,還有滿滿的一晚米飯。
“謝謝!”斐茗的感激的仰頭道謝。
柳青也不說話,擡手讓人搬了凳子進去,坐在那裡看他吃飯。斐茗窘迫的一口一口扒飯,慢慢的吃淨所有的米飯,連雞湯也喝的一口不剩。
伸伸麻木酸脹的雙腿,斐茗遲疑的問道:“能不能給我一牀棉被?”
“和我做仇人是不是不好受?”
斐茗詫異的看過去一眼,垂下頭良久才緩緩答道:“公子,我從小沒爹孃,一直把你當作親人的,就是現在,也沒把公子當作仇人。”斐茗傷感的擡頭,“公子,那晶石就那麼重要,讓您用盡手段也要得到?公子之前不是不在意那些的嗎?”
柳青挑眉,喃喃道:“之前是可有可無,可是,我就是看那女人不順眼的很,你說怎麼辦?”
斐茗垂眸,閉口不言!
“你說,她死還是我死?”
斐茗抖了抖,滿眼悲憫的擡起頭,依舊咬牙不語。
“不準用那種眼神看我!”柳青惱怒的喝到,“本宮不需要別人可憐,尤其是你!”
“公子,”斐茗撇開眼,“我一直希望公子能好好的,世上並不是像老宮主說的那樣,總會有一個人會好好照顧您,一輩子不離不棄!公子該好好看看這個世界,給別人,也給自己一個機會!老宮主若是還活着,定不想見到公子這樣!”
柳青垂眼看看僵坐在秸草裡的斐茗,半天才彎下腰低聲道:“你不懂?!我以爲……”
“公子!”斐茗微微後撤,皺眉看過去,“公子今日下來不是要看我吃飯吧!”
柳青眼中寒光閃過,隨即站直身走回凳子,“今日有人來拿賈茹來換你,你說我換,還是不換?”
斐茗渾身一震,猛地擡頭,見他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皺眉說道:“公子覺得呢?”
“當然不換,不若你在我手裡的好!不過,”柳青瞟向斐茗,眼神似嫉妒似怨恨,“你還真是讓我傷心了,這麼快就有人自稱是你乾爹,非得把你帶走,還說會把賈茹好好的送過來!”
“月白?”斐茗詫異的擡頭。
“呵呵,看來真是!不過他這樣的高手倒是要賣些面子,棉被會有的,火盆會有的,飯菜也會有的。我自然會寶貝你,誰讓你是斐茗呢!”
“呵呵,”柳青走過去順一下斐茗散下的發,異常溫柔的摸摸他的臉頰,“多吃些,可是瘦了不少!”
“宮主!”牢門外寧護法恭敬的站着,頗有些同情的看一眼斐茗,見柳青轉過頭來立即垂下頭,“霜白門來人了!”
柳青垂眸看一眼斐茗,勾起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