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這會兒趙家的姻親襄陽候夫人五十大壽的好日子, 趙家不能不去, 可偏今日還是秋闈放榜的日子, 趙家只有一個大少爺下場,趙大夫人就已經很有點坐立不安了, 一早打發人去守着,若不是林家這侯夫人是五十大壽這樣的要緊日子,不來實在說不過,說不得就不來了。

女眷的宴席設在林家的花園子裡, 秋高氣爽,花園裡大麗菊開的如火如荼, 又在各處路邊擺了上千盆各色各樣的菊花, 看起來熱鬧的很, 趙如意看一會兒菊花,又聽着身邊的人在說話, 今日這樣的日子,連女眷們嘴裡議論的都是秋闈這件事。

京城在這一點上和錦城略微不同,京城的姑娘們幾乎都是讀過些書的,有些家中還設有女學,請了先生來教,且家中又多半都有子弟讀書科考, 議論起來也是像模像樣的, 其中主考官的偏好當然也是議論的一個焦點了。

王家嫡次女在女學中就是書唸的最好, 家中兄長去年鄉試沒中, 還要等下一科, 這一回反而更關心些,正與高家姐兒說:“李大學士爲人端方,喜平實實際的文章,倒不用太過華麗。而康侍郎最重實務,應以切中時事爲佳。”

旁邊有人插嘴:“聽說薛大人最喜人才,去年看了田公子鄉試的文章,還誇過田公子的文章好呢”

洪家少奶奶是今年才嫁過來的新媳婦,孃家父親又是翰林,自然更清楚些:“薛大人還誇過許公子的,不過說起來,田公子文章的確四平八穩,且剛來京城的時候,就去請教過李大學士的,李大學士喜他才華,親自指點過他的。”

“那田公子這一科豈不是必中了?”

“中那是定然中的,只是看中第幾名罷了!”

林家六姑娘也對趙淑琴笑道:“大表哥今年也下場了吧?我父親前日教訓我哥哥還提到大表哥呢,說大表哥學問紮實,比我哥哥強了十倍子!”

她知道趙家的情形議起這個來,就不提田公子了。

趙家大少爺趙高起中了舉人,在親戚人家中早就是著名的出息子弟了,趙淑琴細聲細氣的道:“是呀,今兒放榜呢,今日要不是來你們家,母親哪裡肯出來。”

林家的五姑娘是襄陽候夫人所出,因是老生女兒,從小兒養的嬌,又在寧國公女學附學,也難免跟着其他姑娘一起,仰慕起京城的四大公子起來,小姑娘的心思,常有些莫名其妙之處,覺得趙如意何德何能竟能做田公子的未婚妻呢?就是退了親,她也做過了,竟比自己還強,看趙如意就百般不順眼。

這會兒見話說到這裡,林六姑娘跟趙十一交好,不提田公子,她便笑吟吟的說道:“聽說田公子以前還與趙九姐姐訂過親?偏退親了,真是可惜,若是沒退親,今兒說不得便是雙喜臨門了。”

這話說的,連林六姑娘都有點尷尬了,趙如意不大想理會她,只覺倒黴,這田家沾了一次,簡直就要臭十年!

林五姑娘見趙如意沒吭聲,還追着問一句:“趙九姐姐說是不是?”

趙如意的眼睛已經看見趙大夫人跟前的丫鬟臉漲的通紅,幾乎是跑的進來尋趙大夫人,雖然離的不近,趙如意還是把她臉上的神情看的很清楚。

情緒十分亢奮,心跳很快,興奮激動的臉通紅,臉上的笑容非常明顯,趙如意點點頭,說:“中了!”

林五姑娘不妨她突然說出這兩個字來,自然還沒想到,下意識的問:“什麼中了?”

“大哥哥中了。”趙如意說。

十一姑娘趙淑琴嘴裡道:“真的?”一邊就跟着趙如意的目光看過去,只見趙大夫人竟然毫無儀態的霍的就站了起來,旁邊坐着的二夫人和四夫人臉上又是笑又是驚訝的。

趙如意道:“名次還很高吧?”

趙淑琴還要打發丫鬟:“快去問問什麼事。”

趙如意已經滿面笑容的站起來:“不用問了,我們一起過去嘛。”

她們才走出去兩步,那處已經炸開鍋了,她們已經能清晰的聽見傳過來的聲音:“傳臚!趙大公子中了傳臚!”

兩人對視一眼,趙如意尤可,趙淑琴的就已經是滿臉喜色了,傳臚那是二甲第一,俗稱亞元,這可是極佳的名次了,趙高起能中傳臚,自然是前途不可限量,甚至可以說,連趙家也因爲有了出息兒郎,外頭人都要高看一眼。

這世上的人,權勢煊赫的固然得罪不起,自要巴結,但這有潛力的,家有出息子弟的人家,別人交往的時候也都要高看一眼,誰能說得準十年二十年後,人家是不是就比你強了呢?

所以這趙大公子高中傳臚的消息一遞進來,趙家衆人固然歡喜的無可不可,趙大夫人一臉坐立不安的簡直巴不得要立刻回去的樣子,其他各家的太太奶奶們也都來恭喜趙大夫人了,那一處,儼然就成了整個花園子裡最爲熱鬧的一處了。

趙如意也笑着對趙淑琴說:“恭喜。”

趙高起只是她的堂兄,卻是趙淑琴的親兄長,趙高起高中傳臚,對於趙淑琴來說,當然也是意外之喜,還是看得見摸得着的好處,趙淑琴歡喜的臉也有些泛紅:“大哥哥多年苦讀,終究是好了啊。”

趙家這裡亂作一團,不一會兒,另一邊也有一位夫人得了信兒,她家的哥兒中了三甲同進士,雖然比起高中傳臚來差了不少,可世家子弟能中那也算得上是不錯的,偏這一回叫林家的姻親趙家比着,竟就差上了,當然也有人上前來恭喜,笑道:“三甲那也是皇上點的,也是出息的很了,回頭謀了官放出去,那今後的前程也是好的。”

那家人姓胡,此時聽人這樣一口一個三甲的,心中未免酸溜溜的,嘴裡還掙着道:“要說我們家哥兒,也算不得什麼才子,自比不得人家高中了傳臚的出息了,不過好歹名次還在田公子前頭呢。”

“田公子?”旁邊有人立刻問道。

“田公子也只中了同進士?”別說比這胡家公子中同進士的話,就是比趙家公子高中傳臚,這田公子落到三甲同進士,那也是新文兒。

胡太太跟前先前來傳遞消息的丫鬟就笑說道:“可不就是田公子麼?先前過去抄榜,我們家三公子的名字,恰恰好和田公子挨着呢,田公子還在我們三公子後面呢!”

四大公子之一的田公子,滿京城的人說起來都恨不得要拿狀元的樣子,就中了個同進士?

不止是林家這酒宴上衆人立刻感興趣的議論上了,京城這一放榜,那也就處處都議論上了,田家當然也早早打發了管事帶着小廝候着放榜了,別說田太太,連田大老爺都沒有出門,只在屋裡等着,待得那管事回來道:“三公子中了三甲第七十八名。”

田太太差點兒沒暈過去。

田大老爺呆了半日,才說:“三甲?怎麼會是三甲?”

這科考中了就再不能重考,他兒子這天才神童,今後就是個同進士了?一直是個同進士!

在同僚裡頭,同進士這資歷都低人一頭,還談什麼抱負,什麼出息!

“怎麼回事?莫非是忘了避諱?或是擡錯了格?”田大老爺不比田太太這樣的婦人家,當然知道這是不太尋常的,自己兒子的文章是京城有名書院的老山長看過的,就是坐師裡頭的李大學士也點評過的,甚至連翰林院的幾位名士,也是去請教過的,若是沒有幾分把握,斷斷不會讓他今科下場。

原本打量着,一甲三名當然不是必中,但也有希望,二甲則是必中的,怎麼也落不到三甲去,卻不料偏偏就只中了三甲第七十八名!

田公子一篇文章做的花團錦簇,原是自覺必中的,此時也有點懵了,心中又急又氣,早不是早前那樣信心十足了,他仔細回想了一下,卻也不敢肯定的道:“我細細的查過的,應該是不會忘的。”

“還是要打探一下緣故纔好。”田大老爺思前想後,便吩咐人備轎,前往康府求見康三老爺。

田大老爺到底是掌門戶,在外頭做事的人,既然覺得這件事不尋常,就不得不去問個清楚,若是因爲自己一時疏忽也就罷了,若是因爲還有別的緣故,那就更要弄清楚了。

康家三老爺康修瑾是副主考,田家原本還有意避嫌,半個月都不太過去走動,這會兒自是顧不得了,田大老爺去康府,康修瑾還沒落衙,田大老爺直等了兩個時辰,才終於在康家的書房見到了康修瑾。

康修瑾這次得選副主考,就算得一任坐師,有了門生,對今後的仕途那自然是極有好處的,是以雖然半個月來忙的人都瘦了些,精神卻是極好,見了田大老爺寒暄了兩句,那田大老爺就把來意說了。

“……實在是想不透徹,莫非是一時疏忽,錯了格了?還請大人略微指點爲是。”

康修瑾道:“其實就是大老爺不來,我閒了也要打發人去說一聲的,大老爺來了就更好了。”

康修瑾這樣的年紀就做了三品大員,那自是歷練的不知多精明的,心思比世人都通透些,皇上的意思,那更是揣摩的十分清楚,自然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前兒御前奏對,皇上說話的模樣兒,那簡直是巴不得全天下人都曉得的模樣,他自然不能不叫皇上如願。

李方是不會拿出去說的,薛翰林讀書有一套,揣摩聖意不曉得行不行,康修瑾拿定了主意,便道:“其實前日我們三個坐師取名次,令公子是排在一甲第三的!”

“啊!”這話一說,田大老爺都有點失態了,探花!

少年探花!

這份兒榮耀,一朝一代都難出一個,田大老爺單是這樣想一想,都覺得有點頭暈目眩。

“那怎麼就……”怎麼就落到三甲去了呢?田大老爺更急了。

康修瑾不緊不慢的說:“我們取了名次,連文章一起,自是要奏與皇上的。皇上是最重取士的,連三甲的文章也是都看了,然後才召見我們,皇上沒說文章,倒是先問了一句,朝廷科舉取士,爲的是什麼?”

李方是主考官,資歷也比他們高,便起身回奏道:“朝廷取士,爲的自是天下萬民。”

皇上點頭道:“取士是爲着封官,封官是爲國爲民,那這取士,該先重才還是先重德呢?”

這樣的奏對有點不尋常,康修瑾當時就琢磨出了一點兒味兒來了,答道:“若是德行無虧,自然以才爲上,若是德行有虧,則越是才高越不能取,歷來各朝各代,爲禍百姓者,無不是有才無德之人。是以以前只以德取士,只是德行向來不似文章易考評,如今便以文章爲上了。”

這話說的似琉璃般光淨,前因後果都很清楚,皇上微微頷首,便拿出田公子的文章來:“這篇文章單論纔是有了,只是這人原與人有了婚約,中了舉人後,便藉口女子伯父被執,強要退親,這樣的人,德行如何?”

那薛翰林老實的說:“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大約並不是自己做主的。”

李方卻道:“便是父母之命,有父如此,家教如何,就可見一般了,這樣失德之家,自難教養出有德之士。”

康修瑾看一眼李大學士,有點琢磨不透這李學士是真的端方還是參透了皇上的意圖了。

可是皇上已經輕輕點頭了,康修瑾連忙奏道:“此人既有如此失德之舉,爲國爲民,都不可取他,是微臣失察了。”

“原來你不知道的嗎?”皇帝隨口一句,就讓康修瑾心如擂鼓,倒也沒多說,便道:“既說是父母之命,那也不全是他失德了,不取似有些過了,朕看,放到三甲去吧。你們三位主考覺得如何?”

這田才哲到底做了什麼?康修瑾心中一凜,這皇上是要整他啊!

若只是不取那也就算了,大約就是皇上聽說了那件事,厭棄這家人背信棄義不是什麼好人,可偏又放進三甲裡,這同進士的資歷有了,田才哲這輩子就沒什麼前程可言了。

皇帝乾綱獨斷,隨手又指了三甲的第七十八名:“把這個提到二甲,就是傳臚吧!這人雖才學平些,卻是家風淳厚,有德端方,朕所深知,爲官自能造福一方。”

就這樣,趙高起從三甲提爲了傳臚,原本定的傳臚就上了一步成了探花,而原本的探花田公子,得了個三甲第七十八名。

皇上既然比出了德行來,有理有據,三位主考官都只得敬服,康修瑾把皇上那句朕所深知翻來覆去想了許久,只覺得這裡頭文章不少,出了宮便吩咐人去查這個趙家,結果叫他大吃一驚。

被田公子退親的就是趙家!被退親的姑娘,就是這位新任傳臚的堂妹,而在不久之前,趙大老爺捲入了寧王案被下獄,最終免職開釋,雖是奪爵,卻又由其弟平級襲爵。

單看一件事,好似不是什麼要緊事,可是幾件事連在一起看,就絕對不是個巧合了!

這趙家到底是什麼來頭?

不過這趙家的事情,康修瑾當然不會那麼好心的跟田大老爺說了,他只撿着皇上說的田家德行有虧來說,田大老爺臉上頓時青白。

竟然是因爲退親?

田大老爺覺得有點天旋地轉,兒子光明的前程,竟然是毀在這樣一件小事上?

退親當然是個不好的事情,可是田家人並沒有想過竟然會上達天聽,皇上日理萬機,這樣兩家普通人家的兒女親事,放在皇上的事情跟前,那根本就不能算個事啊!

康修瑾根本沒打算讓他太明白,道:“皇上首重德行,這一回如此取士,想必也是要朝臣反躬自省的意思吧。”

這話也很說得過去,可是難以撫慰田家人的心,田大老爺失魂落魄的回去一說,田公子呆若木雞,田太太頓時就哭的要暈過去。

田大奶奶,田大姑娘、田二姑娘也都跟着哭,連丫鬟們都跟着拭淚,田大奶奶邊哭邊道:“若是當時沒訂這門親事就好了!”

若是沒定親,當然就不會有退親,田太太心中頓時怨恨不已,哭道:“我苦命的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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