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儒家小聖賢莊的大廳中,公孫玲瓏對着坐在最上首的李斯和伏念一禮,用那讓人雞皮疙瘩都會起來的嬌笑聲說道。
“小女子玲瓏,久聞齊魯之地多名士,學識淵博能言善辯,桑海儒家更是天下翹楚,故此不遠千里特來討教辯合之術,還望不吝賜教。”
“這是挑場子來了啊。”
少羽有些激動的輕聲感嘆着,神情變得更加註目。名家和儒家之間的舌戰,這可是難得一見的大場面。
“在坐都是飽學之士,在小聖賢莊裡探討學問,很合適宜。”
圖窮匕見,以名嘴傳天下的名家爲先鋒,李斯此次來者不善,劍指小聖賢莊,誠心要讓儒家好看。
所謂辯合之術,是在諸子百家中那些讀書人之間盛行的一種較量學識的方式。當雙方意見相左,誰也無法說服誰時,就會在大家面前通過出題辯論的方式來一較高下。
簡單來說,輸家玩完,名譽掃地;贏家通吃,受人敬仰。
儒家與名家第一場辯合,以鳥爲題,儒家出戰者名爲子慕,是個只有十多歲的,身穿棕色儒服,身材略顯肥碩的少年。
公孫玲瓏:請問兄臺,可知道鳥麼?
子慕:知道。
公孫玲瓏:那可知道這空中飛鳥是快樂還是不快樂呢?
子慕:呃……飛鳥的快樂,難道先生知道?
公孫玲瓏:當然。
子慕:那究竟是快樂還是不快樂呢?
公孫玲瓏:當然是快樂的。
子慕:先生只怕是在說笑了,先生不是飛鳥,又怎麼會知道飛鳥的快樂呢?
公孫玲瓏:哦?不是鳥便無法知道鳥的快樂麼?
子慕:那是自然。先生不是鳥,卻說知道鳥的快樂,豈不是荒謬之言?
公孫玲瓏:真的荒謬?
子慕:當然。
公孫玲瓏:那兄臺不是我,卻斷言說我不知道鳥的快樂,這不是荒謬又是什麼?
子慕:這……這個……
子慕無話可說,以示公正,伏念判公孫玲瓏勝。
初戰便失敗,小聖賢莊內的氣氛稍稍變得凝重。但堂堂名家,如果連一個儒家少年也辯不過才奇怪。所以這第二場,儒家出戰者名爲子游,是一名身穿藍色儒服的中年人。
公孫玲瓏:請問,勝與敗是不是相反的?
子游:是。
公孫玲瓏:生與死是不是相反的?
子游:是。
公孫玲瓏:就像日出與日落,也是相反的?
子游:不錯。
公孫玲瓏:那麼,太陽日出後,何時開始日落?
子游:嗯,應該是在黃昏之時吧。
公孫玲瓏:哈哈,這位兄臺真是好可愛呀。
子游:啊?
公孫玲瓏:可惜結論大錯特錯!
子游:太陽在黃昏時分西斜,這是世人皆知的道理呀。
公孫玲瓏:太陽從東方升起的那一刻就開始不停地朝西方靠近。
子游:這……
公孫玲瓏:所以,太陽從日出的時候就開始日落,不是嗎?
子游:呃……
公孫玲瓏:那麼,人的生與死的變化是否也是如此呢?
子游:未知生,焉知死?
公孫玲瓏:世間生靈都逃不開一個死字,每多活一刻,就是在向死亡靠近一分,這話你可認同?
子游:認同。
公孫玲瓏:所以,當人類從出生的那一刻起,就開始死亡了,對不對?
子游:那又怎樣?
公孫玲瓏:哈哈,你剛纔也同意,日出之後太陽就開始日落,出生之後人類就開始走向死亡。那麼,這場與我的辯論,從你帶着想要獲勝的希望開始,就註定將以失敗收場,是否同意?
子游:這……這……
子游無話可說,第二場同樣是強詞奪理的公孫玲瓏勝
隨後接連數場,出戰的儒家子弟都在公孫玲瓏的巧眼之下敗北,一直到第七場的子聰,被攜帶者名家傳家之寶——白馬‘踏雪’的公孫玲瓏,以名家著名的‘白馬非馬’,只稍加修改便同樣擊敗。
子聰:先生請出題。
公孫玲瓏:此白馬乃是我公孫家世代相傳的傳家之寶踏雪,我們便以此爲題,如何?
子聰:好,就以馬爲題。
公孫玲瓏:錯了,是以白馬爲題。
子聰:先生說以此馬爲題,在下也同意以馬爲題,何錯之有?
公孫玲瓏:本次辯合是以白馬爲題,並非以馬爲題。
子聰:難道對於公孫先生而言,白馬與馬這兩者之間有區別?
公孫玲瓏:難道對於兄臺而言,白馬與馬這兩者之間沒有區別?
子聰:世人皆知,白馬也好,黑馬也好,原本都是馬。
公孫玲瓏:錯了錯了,簡直是大錯而特錯。白馬怎麼會是馬呢?
子聰:白馬非馬,公孫先生何出此言?
公孫玲瓏:這世上馬的顏色繁多,白、黑、褐、紅、黃、灰,各色皆有,關於這一點,兄臺知道嗎?
子聰:當然知道。
公孫玲瓏:如果你的坐騎是一匹白馬,別人借去騎了一天,第二天還給你一匹黑馬,告訴你說都一樣,反正都是馬,你能同意嗎?
子聰:這個……呃,不能同意。
公孫玲瓏:反過來看,如果有人說馬等於白馬,或者馬等於黑馬,那豈不是說,白馬等於黑馬?所以,馬不等於白馬,這話對嗎?
子聰:這……
公孫玲瓏:這就是了,既然說馬不等於白馬,那我說這匹白馬不是馬,難道有什麼錯誤嗎?
子聰:呃……先生錯了。
公孫玲瓏:哦?
子聰:先生的道理貌似有理,實則荒謬。所謂白馬非馬之說,雖然聽上去無懈可擊,但是世間許多不變的事實,並不會因爲一場辯論的勝負而改變。即使名家言之鑿鑿地說“白馬非馬”,但是馬並不因爲這場辯論就在這個世上消失了,這樣的天地大道,纔是儒家修言的目標。
公孫玲瓏:哈哈……
子聰:先生笑什麼?
公孫玲瓏:我笑儒家言必稱天地君親師,尊古尚賢,可是居然連自己的祖宗都忘記了。
子聰:敢問先生何出此言?
公孫玲瓏:有一個赫赫有名的人曾經贊同我們名家的白馬非馬之說,他也是儒家的人,你們應該都很熟悉。
子聰:是誰?
公孫玲瓏:就是你們儒家的祖師爺孔老夫子呀。
子聰:我家孔先師什麼時候贊同過名家的白馬之說?
公孫玲瓏:身爲讀書人,卻不知道自家典故。唉,也罷,今日我就再來教你們一遭。當年楚王外出打獵,丟失一把寶弓,他的隨從要去找,楚王說:“楚人失之,楚人得之,何必去找?”有沒有這件事?
子聰:有。
公孫玲瓏:那你們的孔老夫子聽到後,是怎麼說的?
子聰:祖師爺不愧爲一代宗師。他得知此事之後,認爲要放寬眼界,人與人都是平等的,不必分什麼楚人或是其它國家的人。因此,他告訴楚王,只需說“人失之,人得之”就可以了,何必要說楚人?
公孫玲瓏:這不就是證據嗎?
子聰:怎麼說?
公孫玲瓏:如果楚人和人是一樣的,孔老夫子又何必去糾正楚王呢?顯然,他是認爲楚人與人是不同的兩個意思,所以纔會糾正楚王的話,對不對?既然孔老夫子認爲楚人非人,那麼與我的白馬非馬不正是不謀而合嗎?兄臺,還不認輸嗎?
子聰嘆息:唉。
至此,儒家弟子連輸七場,在場所有儒家弟子的臉色都很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