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裡,葉初雲抿了抿脣,目光越過冀彤語的臉孔,望着不知明的遠方,她的眸色變得迷茫起來,過了半晌,才喃喃地繼續說道:
“我也曾經如此過,一心只想着一死就一了百了,不再有心痛、不再有難受,那個時候,我這裡真的很難受很難受---”她的聲音微微顫抖着,雙手捂上了胸口,眼眶漲得發紅。懶
“可到了現在,我才覺得自己那時候真是傻,若當初我真的死了,我的燁兒他又怎麼會能來到這世上呢?真的,若當初真的死了,我就錯過太多東西了!時間會沖淡一切的,到了最後,再回想起來,好象什麼都不再重要了,真的!”
她說得深切,讓冀彤語不由得動容。
葉初雲將目光從遠處收了回來,臉上竟掛起了一絲莫名的笑容,她望着冀彤語那蒼白的臉孔,用那淡淡的口吻緩緩地說道:
“六小姐,真的,不要輕易尋短見,無論怎麼樣的風雨都會過去的,你以後還要做一名母親呢,是吧?要是現在死了,你就只能化爲一堆白骨,那將什麼也不是了!”
她明明是在開解這眼前人的,但爲何此刻她的心卻揪得如此的痛?
兩行清淚無聲地從她的眼眶涌了出來,無法抑止----葉初雲單薄的肩膀開始一下一下地顫動着---顫抖着---
冀彤語不知不覺得伸出手來握住了她的手,兩人相互視着,相互鼓勵着---在這傾刻間,有什麼東西在兩人心中滋生着,是友情?是惺惺相惜?蟲
淡黃的光線照在兩人的身上,給兩人蒙上了一道光暈。
不遠處的門框處,不知何時倚着一個高大的身影,男人默默地倚在那裡,深邃的目光不曾離開過房中那女人的身影,直到女人輕聲地抽泣着,那肩膀不停地抖動着,他的目光越發的深邃,彷彿能將那人兒熔化----
一陣秋風吹了過來,揚起了他額頭的短髮,露出了眉後一道駭人的疤痕爲那深刻的五官增添了幾分幹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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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末已至,天氣一日比一日涼了,因爲下雨,空氣中總帶着一絲寒意。
雨水連下了兩日,終於停了下來,地上的落葉都被雨水打溼,提早化爲了地上的污泥。
幸而是秋天,秋風一吹,外頭的溼氣很快變乾爽。
冀公館的下人們忙碌着打掃衛生,這時,一名穿着長長洋裙的苗條身影從花房走出來,沿着樓梯一級一級地走下來,走到了一半,女子不由身站定了身子,側過臉孔,目光透過玻璃窗戶望着外頭,外頭的光線照在她一臉的深思白皙臉孔上---高潔而貴氣。
外頭的枝頭上,掛着一條條綵帶,還有大紅的燈籠---只是被雨水淋了兩日,上頭的紅色都暗了許多,不再是那般的喜慶了,幾名家丁正爬在扶梯上,欲要將這些綵帶給拿下來。
看着看着,女人不由得長長地嘆息了一聲,心中一股惆悵感涌上來。
六小姐還是出嫁了,是的,她妥協了,答應嫁到了陳家。
大姨奶奶似是怕她反悔一般,將婚事辦得很是倉促,她心中不免爲六小姐暗暗叫屈,可那又能怎麼樣,只盼望她日後的日子會過得好、過得幸福。
葉初雲更是知道,今日是六小姐去香港的日子,冀家的太太小姐們幾乎都去碼頭送行了,不知爲什麼,她心中竟也很是不捨,但她卻不願意去送。
送行,不過是一種形式而已----而那種形式改變不了離別的事實,卻徒增傷悲。
望着外頭,她嘴角微微往上揚,臉上不經意地流露出一絲極美極美的笑容,一名擦着樓梯的老媽子沿着樓梯走上來,不經意看到了她臉上這個笑容,頓時呆住了,隨即她對上女人的目光,不由得臉上一窘,趕緊將目光垂了下來,衝着女人恭恭敬敬地作了一躬。
葉初雲衝着她微微點了點頭,手扶着扶梯,繼續一級一級地往下走去。
下了樓梯,沿着長長的花廊往正廳而去,剛穿過正廳的大門,就見冀華佑穿着一身穿整肅的戎裝坐在沙上發,俯着身正在一下一下地用手指彈茶几上的花朵。
葉初雲不由得楞了一下,冀華佑也見到了她,不由得衝着她一笑,隨即將茶几上的一個小小的酒杯拿起來,高高的舉起來,對着她說道:“初雲,過來喝一杯怎麼樣?”
葉初雲不由得一笑,走了過去,望着幾朵被他弄得不成模樣的花朵,不由得開口說道:“這些花都跟你有仇麼?怎麼沒有去送六小姐,反倒自己一個人在這裡喝悶酒呢?”
“我最怕那些送別的場面了,哭哭啼啼的,不適合我,小叔他也沒去,他忙着呢,聽說剛出門就又被公務纏上了,只得改道回了軍務廳。”
冀華佑拍了拍身旁的位置,對着她說道:“你也坐吧,我一個人喝酒怪悶的。”
葉初雲不由得輕笑,說道:“我不又是陪酒的。”
冀華佑一聽,不由得裝出一副驚恐的模樣,說道:“小侄怎麼敢拿五嬸你當陪酒的,小叔若知道了,回頭不把我給宰了。”
他那裝腔作勢的模樣讓葉初雲不由得忍不住掩嘴‘撲哧’一聲笑了起來。
她笑容可掬的模樣極少見,冀華佑不由得看呆了,當他意識到自己的心,不由得將目光收了回去,隨即他又自嘲一笑,將一個空杯子推到她跟前,說
道:“喝一杯吧!”
說罷,他拿着一旁那精緻的酒瓶過來要給她倒酒。
葉初雲看到他手上的酒瓶不由得驚叫一聲,說道:“這個酒,是甜的呢。”她還記得這個酒的味道,很吸引人的。
冀華佑聞言不由得一笑,說道:“看來你已經品嚐過了,這酒味道真的不錯的。”
葉初雲望着那酒瓶,抿了抿脣,說道:“可,我還在哺乳期,不能喝酒的。”
“這個其實是果酒,可以喝的,你們女人坐月子不是常吃酒糟和姜醋補身體嗎,這個其實跟酒糟差不多的,喝一點點沒關係的。。”
葉初雲被他說得心動,不由得說道:“那我就嘗一口吧。”
她坐了下來,伸手抓住那高跟酒杯,看着冀華佑將那精緻的酒瓶倒過來---
“什麼呀?都沒了?”良久不見裡頭有液體流出來,冀華佑不由得驚叫一聲,見那美好的容顏露出一絲失望之色,他不好意思地伸手扶了扶後腦,說道:“酒廳有許多存酒的,我們去那裡看看吧。”
葉初雲望着他手上的酒瓶,酒隱上心頭,不由得就點了點頭,說道:“成!”
於是兩人拿着空酒杯站起來,往酒廳走去。
冀華佑領着她左穿右穿的,來到了一個房門前,伸手一推,頓時一股酒的醇香味傳了出來,葉初雲往裡頭一望,不由得暗暗吃驚,沒想到這冀家還有這麼一個存酒的地方。
“厲害吧?世界各地的名酒都能在這裡找到的。”冀華佑臉上不由得露出一絲得意之色。
葉初雲一眼就看到左方酒架上有熟悉的酒瓶,於是舉步走了過去,冀華佑見狀,不由得一笑,他往後退了一步,衝着不遠處的兩名下人招了招手。
兩名下人趕緊走過來站在他跟前垂手聽命:“少爺有何吩咐?”。
“去準備些果點過來給我和夫人送酒。”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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爲了節省時間,冀世卿將與幾名師長的會議安排在用餐時分,這一頓飯側安排在離軍務廳不太遠的一間西餐廳內。
因爲迎來了軍統大人,西餐廳樓上樓下都下了崗哨,那陣勢讓樓下用餐的客人都變得緊張起來。
約莫過了一個多小時,隨着把守在樓梯口處的數名衛戍一陣整肅的立正聲,但見一名身穿白色戎裝的英挺男子在一羣高官的簇擁之下一級一級地走下樓梯。
冀世卿下了樓,一名待從官迅速走上前來,恭恭敬敬地將一件軍帽遞給他。
冀世卿伸手接了過來,默默地戴上了頭頂,剛整理好軍帽,他的目光被餐廳櫃檯處一臺醒眼的電話吸引住了,突然間,他竟有些想念她的聲音了。
他深邃的目光閃動了一下,隨即回過頭來,對着身後幾名軍長交待道:“你們都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