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知道你會來。”陌生男人胸有成竹, 對找上門來的羅啓輝說着。
這是一間極其普通,甚至是簡陋的平房。明明是白天卻擋着厚厚的窗簾,一室的黑暗, 昏黃的檯燈映照出, 屋內只有一張舊桌子和椅子。
陌生男人還算禮貌, 把僅有的椅子讓給了羅啓輝, 自己坐在桌子上。
“你是誰?”羅啓輝警惕地看着陌生男人。
“羅先生, 我想你特地跑了這麼遠,不是來問我是誰吧?而是想知道,你兩年前遺忘的事和人。”陌生男人沒有回答羅啓輝的問題, 而是一針見血地說出,他此行的目的。
“你到底知道些什麼?”關於自己那段記憶的空白, 羅啓輝顯得有些急切。
“彆着急, 既然你人都來了, 我會慢慢告訴你所錯過的一切。”男人首先遞給他,一疊交通事故的報告。
羅啓輝細細地看着, 這是父親發生車禍的卷宗。裡面還夾着事故現場的照片,那裡分明有他自己,被救護人員急救的驚險定格。
報告顯示,事故造成一死一傷。顯然父親當場死亡,而他受了重傷。自己怎麼完全不記得, 他開始本能想, 這不會是真的!
“羅先生, 我知道你現在仍然不會相信, 這是真的。我理解你的感受, 這上面的公章和處理事故人員的親筆簽名,都可以到交通事故處理中心查出來。”
“這是你當時住院期間的病歷, 看過它們,你就知道你的傷疤是如何形成的。”陌生男人又遞過來一疊本市醫院,出具的證明及病歷原件。
這讓僅抱有一絲僥倖心理的羅啓輝,徹底陷入現實真相的黑洞中。
‘怎麼會是這樣,母親說父親是在老家遇到了車禍,怎麼會在這座城市喪命?父親是來看他而導致了交通意外?母親怕他受不了自責才說謊!’
“爸,是我對不起你。”羅啓輝將頭埋在文件中,愧疚的淚水漫過眼眶。
“羅先生,恐怕你對不起的人,還不只是你父親一位。”陌生男人開口道。
羅啓輝擡起頭,默默無聲地尋問着他。
男人打開身後的幻燈機,投射到牆上,是一幅兩人相擁的畫面。男的斯文儒雅,女的清爽微笑。
“林學妹?”羅啓輝驚詫萬分地叫出了聲。
“她可不是你學妹那麼簡單,她還是你大學熱戀的女友,你的未婚妻。”
“不可能。”對於他剛得知父親的死與自己有關,現在又知曉他和林珞的真實關係,無疑是顆重磅炸彈,在他腦袋裡狂轟濫炸。
男人打開一個紙箱,扔過來一本相冊。“好好看看,這上面是誰。”
羅啓輝翻開相冊,一張張洋溢着青春笑臉和愛情甜蜜的照片,全都是他和林珞在大學時代的合影。
“還有,這是你們熱戀中,送給她的小禮物。棒棒糖、存錢罐。”男人邊說邊把紙箱裡的東西,一股腦兒地倒出來。
羅啓輝混亂的記憶,有幾個片斷閃現出,他買存錢罐,一枚一枚往裡面放硬幣的殘影。
“這個女人還真可憐,在結婚前夕,自己的未婚夫出了車禍受了重傷,日日夜夜照顧昏迷的你。可當你醒來卻不認識自己的未婚妻,並且還跟她的閨蜜結了婚。這個可憐的女人,只能含怨嫁給了別的男人。”男人發出陣陣的嘖嘖聲。
“別說了!”悲痛又一次席捲着羅啓輝脆弱的神經,這一次他沒有置疑,因爲他根本沒有置疑的餘地。
相片、禮物,像是火芯一樣點燃了他腦中記憶的封條,封存的記憶從斷斷續續,到狂涌而來,完全將沉睡狀態的另一個自己驚醒。
他跑着,要找回以前鍾情的她。
他拼命地跑着,想要縮短這兩年來的距離時差。
林珞聽到急促的敲門聲,無奈地加快了腳步。除了那個男人,就沒有別人,那麼愛玩惡作劇的。
記得他上次的說辭是‘很想你老婆,想到渾身發抖,握不住鑰匙以致打不開門。’
“這次又是什麼理由?”她打開門,看也沒看地說着。
一個擁抱就這樣猝不及防將她摟住,這不是勒翰的味道,她開始掙扎。一聲“珞。”讓她尤如雷擊般定在原地。
這個聲音因急促而顯得發顫,但她依舊聽得出來,這個人是誰。
她想像過無數次,他們再次重逢的畫面。包括在某天清晨,他會出現在她家門口,給她一個擁抱,叫着她的名字,一切的一切都停留在最美好的從前。
她會緊緊回抱着他,會欣喜若狂、會淚流滿面、會一遍又一遍喊他的名字。
當這一天真的到來,她沒有欣喜,也沒有淚流。腦子被放空,身體被吸乾了一樣。她不能思考,也不能動彈。
不知過了多久,林珞覺得像過了一世紀那麼久,腦電波閃現出一道訊息,勒翰快要下班回來了。
她試圖表現出冷靜地說。“如果你情緒平靜了,就放開我。”
“絡,我想起來了,全都想起來了...我和你的一切,還有我們...”他難以自控的激動,透過眼鏡依然是那麼的尖銳。
“給我一點時間。”林珞努力說出這句話。
羅啓輝愣住了,怎麼會這樣?她不是應該也跟他一樣,激動興奮,又哭又笑纔對。而不是冷冰冰地,對他說着毫無溫度的話。
現實的潮汐,將他重拾記憶的火焰,吞沒的不剩半點火星,徙留滿地悲慼的殘骸。
他愴然蒼涼地聽到關門聲,不知該何去何從。
林珞靠在門上,她需要有個支撐,可身體還是不聽話地向下滑去,直至癱坐在地板上。
兩年的守望,無時無刻都企盼着這一天的到來,心裡沒有任何的波瀾是騙人的。她自持鎮定應對他的突然闖入,卻沒辦法安撫自己紛繁一團糟的心緒。
——
羅啓輝拿着枕頭走出臥室。
“老公,你幹嘛?”小凡從浴室出來,擦着頭髮。
“我去客廳睡。”羅啓輝避過她的眼神。
小凡摸着微微凸起的肚子,由於他們是新婚又是第一胎。胎兒在前三個月最爲脆弱,醫生建議他們分牀睡。
“老公辛苦你了,爲了我們的寶寶要忍耐哦。”她想在他臉上親一下以示安慰,他卻躲開。
大大咧咧的小凡,沒在意他的異常舉動,還兀自沉浸在他主動貼心,爲寶寶着想的感動中。她不知道的是,羅啓輝與她拉開距離,卻是另有原因。
羅啓輝看了看臥室虛掩的門內,沒有了燈光。他起身到洗手間,拿出那本舊相冊,一頁頁地翻看着,一張張撫摸着上面那清淺動人的笑顏。
他就像做了一場夢,整整兩年才醒來。醒後發現自己已有了新身份,丈夫和未來的爸爸。爲什麼做他妻子的人,不是他所愛的她?
這一切都源於那場車禍,他要找誰,去拿回屬於他自己的幸福!他用力捶着胸前,想要捶打下現存的,並非他想要的負擔。
林珞的腦子裡有臺破電視機,不停播放着這兩年來的光景流轉,又攪在一起看不出影相,亂的像一鍋粥。
“老婆水開了。”勒翰走過來關了火。
林珞被勒翰的聲音猛然拽回思緒,茶壺的鳴叫聲,她居然沒聽見。她想起要泡茶,拿起尚還燙手的茶壺。“啊。”
“老婆,你怎麼魂不守舍的?”勒翰抓起她的手,打開水龍頭,用冷水衝她燙過的手指。
水的沁涼讓傷處減輕了痛感,他握住她的手,溫暖的突兀。
“什麼人能讓我老婆這麼分心?想想也只有,帥到一塌糊塗的我才能辦到!”
他慣有的調侃和自戀,總不會錯過任何時機。可這一次林珞無心理會,只是抽回了手,默默走開。
失眠,又是失眠。好久沒睡不着了,讓她都忘記了,這個陪伴她兩年之久的老朋友。
勒翰的手就放在她的腰間,她不敢亂動怕吵醒他。她瞪着天花板,保持整宿的睡姿使她疲憊不堪,一晚回憶的影像在眼前流轉,更加令她心煩意亂。
白天她與勒翰獨處時,又要時刻保持着警惕,擔心被他看出破綻。身心疲憊讓她面容憔悴,頭痛也開始來湊熱鬧。
林珞再一次見到羅啓輝是一天後,他依然是那樣儒雅,氣質溫潤如玉地站在她面前。讓她有種錯覺,他們之間什麼也沒發生,沒有車禍,也不曾分離。
就像以前一樣,他輕叩家門,她第一時間看到他站在門口,對她微笑。有時,還會拿着水晶糰子,做爲驚喜在她眼前晃着。
“珞,我想你。”他抑制不住地想擁她入懷,一如從前兩人相擁的愛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