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家,凌安琪看着剛修剪好的盆栽,勾脣笑了笑,聽到身後有腳步聲,便知道是方遠來了。
“小姐……”
方遠就這麼看着坐在輪椅上女人的背影,哪怕只是那麼遠遠的看着,他都覺得足夠了。只要能一直守着她,看着她就是他的幸福。
“方遠,你說這花好看麼?”
都說玫瑰是耀眼的,那深諳的紅,那麼神秘,那麼讓人沉迷。
“好看。”其實方遠的目光並沒有朝花的方向轉移,只是凝着女人的背影,一字字回道。
可下一刻,凌安琪卻把開得正美的花一手摘下,沒有半分猶豫就扔到地上。那支離破碎的花瓣隨意散落在地上,明明本來是鮮豔亮麗的花,此刻只剩下殘破。
“可我覺得,不好看。這花太過完美,我不喜歡。”
因爲,她厭惡完美的東西。
凌安琪殘疾,自然是認爲自己殘缺不完美,這麼多年難免心裡上有些不正常。方遠也是深知她的心裡偏失,纔會更加憐憫這個女孩。
她本該是青春開朗的,本該是無所顧忌每天都抱有笑容的。
“方遠,你實話告訴我,哥哥一直不與喬詩妍結婚,是不是因爲他改變主意了?他準備和喬一寧那個賤人重歸於好?”
那語氣在提到喬一寧三個字時,染上了濃烈的恨意。方遠知道,凌安琪太恨喬一寧了,除非喬一寧死,否則凌安琪根本無法釋懷。所以,在婚禮上他纔會……
方遠的沉默,讓凌安琪更加氣憤。轉過輪椅,面對着眼前的男人,聲音中透着責怪——
“要是上次,你成功了,現在就不會這樣了!”
凌皓晟提前離開公司就是想回來看一下凌安琪,畢竟總放着她一個人在這麼大的家,她那性子,定是不會開心的。
卻不想,進門時並沒有看到她的人影,知道她在房間裡,上樓準備去看看她。但在房間外,就聽到了男人的聲音——
“對不起小姐,這件事是我的錯……”
“當然是你的錯,婚禮上那麼好的時機,給足你充分的時間,你還有本事讓她給……要不是後來讓那些綁匪改口說是喬一寧自己自編自導的,沒留下什麼罪證,不然……”凌安琪只要想到上次的事,就氣憤不已。只差一點就能殺了喬一寧,卻不想竟然讓那女人找到了求救的機會,還好哥哥趕到時,她已經打電話讓那些綁匪改口誣陷是喬一寧主導的事。不然,定是會被哥哥查到的。
“小姐,喬一寧雖然的確可恨,但罪不至死,況且她……”
“那種人如果不死,那世界上就沒有人可以活了。方遠,你別忘了,我媽媽是因爲那個女人放火才死的,我也是因爲那場火才變成這幅鬼樣子!你覺她現在可憐麼?那我算什麼?我不可憐麼,我死去的媽媽又怎麼能瞑目?!”凌安琪嘶吼着,只要一想起喬一寧還好好活着,她就會瘋,會發狂,會恨不得親自開車去撞死她!
“我不是這個意思,可是……”可是覺得,你這樣真的會開心麼?
小姐,你
知不知道,這麼做只是讓仇恨越來越深,你也深知自己的哥哥愛着喬一寧,那這麼做不也是在傷害自己的親人麼?
“沒有可是!我就是要喬一寧……”那個死字還沒吼出聲音,那房門被人使勁踹開的聲音讓兩人一嚇——
“嘭!”
凌安琪看到踹門進來的男人時,整個身子差點從輪椅上滑下來。
“哥……”聲音中都是顫慄,凌安琪看到了凌皓晟眸中的一抹猩紅,他現在,很生氣,甚至是……
“總裁,這件事都是我做的,與小姐無關,是我……”
“滾!”
對於方遠急切的解釋,只換來男人的一聲怒喝!他的手下,和他的妹妹,一起做出那樣的事,讓他如何不憤?
腦海中只想到那天,喬一寧哭泣的容顏上,那傷心的疼痛,因爲他的不信任,因爲別人的誣陷而無法再堅強流下的眼淚。
凌安琪眼神中都是躲閃,根本不敢與凌皓晟對視。但男人的氣勢太重,靠近她的時候,她都覺得周圍的空氣都凝固了。
“那件事情,是你做的?”
他在,問她。
明明已經聽到了她和方遠說的話,她自己說出口的那些話,那些事實,但凌皓晟還是想問一句,只因……他竟然不相信,會是他的妹妹所爲。
從什麼時候開始,你變成了這樣?用這麼齷齪的手段,來對付喬一寧,事情不成功,就把一切都推給喬一寧,讓他誤會,讓他恨喬一寧,以爲她是那種人。
凌安琪知道哥哥什麼都聽到了,這種事,聽到了就聽到了吧,反正遲早有一天他也會查到。
“是,是我讓方遠做的。”
“爲什麼要這麼做?”
爲什麼,呵……凌安琪冷笑一聲,這需要爲什麼嗎?或者該說,她恨喬一寧,不是應該是天經地義的麼?
“哥哥你不知道爲什麼?我以爲,你是最明白我的恨的。”畢竟死去的,不只是她的媽媽,也同樣是他的媽媽!殺母之人,不該恨麼?不該讓她血債血償麼?
“凌安琪,你就算是恨她,也不能用這種下作的手段!”
之前喬詩妍在凌皓晟酒裡下藥,說是凌安琪做的,他都可以當做是沒什麼事發生過,因爲她是他的妹妹,他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但這次不一樣,那是關乎人命的事,她怎麼可以這麼狠毒!
“下作麼?”凌安琪反問一句,而後失控之餘,吼道——
“我恨不得她死,就是要她死!如果早知道會這樣,我應該在她回國的時候就弄死喬一寧!”
“你!”凌皓晟怒極,他真的沒想到,凌安琪會變成這個樣子,一側的方遠見兄妹之間的矛盾越發激化,明顯現在的凌安琪的確是失控了。
“總裁,小姐只是一時控制不住自己。其實那次綁架,小姐只是想讓我找人綁架喬一寧,並沒有想過要推她下海讓她死。”
雖然凌安琪之前的確是說過,如果喬一寧反抗,那就只能讓她封口。但的確是沒有下過讓綁匪推下海的死命令,至於那
些綁匪,事情過後就再也找不到人,想必並沒有他們想的那麼簡單。
凌皓晟聽方遠這麼說,瞳孔中的猩紅漸漸淡去,但怒意不減。
“凌安琪,這是最後一次,以後不準再做這些事,不準再傷害喬一寧!”
不準?凌安琪苦笑出聲,想從輪椅上站起來,但不過是徒勞,只能半垂着頭,看着自己完全無力的下半身。
“哥,我知道你愛她,但也恨她。也知道你不允許他人傷害她,但你看看我,看看我這個樣子,一個殘廢,一個出入都要人陪着的廢物,你讓我如何不恨?你永遠都不會知道,做一個瘸子是怎樣的痛苦!說我傷害她,那她呢?她當初放那把火時,想過屋裡的人的感受麼?想過她這麼做會帶給別人多大的傷害麼!”
這是心結,解不開的。
除非,把她的腿還給她,把她的媽媽還給她.
除非,能讓時間倒回,能讓一切回到五年前那場火災前。
但可能麼?這簡直可笑,哥哥都做不到的忘懷,她凌安琪怎麼可能做到?!
面對凌安琪的質問,凌皓晟選擇了緘默,菲薄的脣抿成一條線。也許,這就是宿命,他們是這個大轉盤上的小丑,無法跳出這個圈,也無法有停下的終止。
“哥哥,對不起,我真的做不到。”
眼淚,從眼框中奪目而出。夜深人靜的時候,她想起那場火,那種尖叫,無人來救的恐懼。
黑夜裡,她託着殘缺的身子,無法直視自己是個廢人的事實。
本是花季的年齡,失去了雙腿,失去了親人。
如今是青春美好之時,她卻只能整日待在家裡,不敢出去,不敢面對他人。
不去想以後的悠悠歲月該是怎樣的寂寞,就是此刻,都無法去尋找想要的真情。因爲凌安琪怕,怕他人會歧視她,會可憐她,並不是真心待她。
原來,她並沒有想象的那麼堅強。方遠對自己的心意,凌安琪知道,一方面是她被仇恨矇蔽了,另一方面,哪怕方遠只是哥哥的手下,也是個完美的人,而她,怕配不上那份感情。只好,選擇視而不見。
漸漸地,就真的不敢去愛了。
“我明白你的痛苦,”凌皓晟淡下怒意,也是凌安琪的一句做不到,讓他知道了,其實他的妹妹纔是可憐人。
“安琪,我不會和喬一寧在一起,那些過去我不會忘。”
這是,他這個做哥哥的,給妹妹的承諾。眸色一沉,褪去冷漠,染上三分凜然——
“但以後,你不能再做傷害他人之事。”
凌皓晟不會和喬一寧在一起,從五年前就註定了彼此的命運。但他也不允許有人去傷害她,尤其不允許那個人,是他的親人。
“那哥哥,是真的會做到麼?真的會忘記麼?”
承諾,也不過是一句話的事。要是真的能做到,又爲何一直不肯娶喬詩妍呢?
凌皓晟抿脣,眸色無光。
遺忘,是不可能的。但剋制住自己不去想,不去愛,也許也不是不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