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馬從審訊室裡出來,找到在陽臺上吸菸的林安然,說:“林組長,許寧的問話做得差不多了,沒什麼突破性的東西。你看……”
林安然丟下菸屁股,伸出腳去碾熄火星,擡腕看了看錶,說:“你進去看着他,再等等,我馬上來。”
小馬應了一聲,遲疑了一下,還是回了審訊室。
走了剛沒多久,小劉就出現在樓梯口,興沖沖跑到林安然跟前,喜上眉梢說:“林組長,找到了。”說完將手裡一份宗卷遞到林安然面前。
林安然接過宗卷,翻開細細查看,裡面是一份醫院的病歷還有一份市局法醫鑑定。細細看了一遍,林安然心裡已經有了底,對小劉說,你進去和小馬一起問話,我馬上到。
等小劉走了,林安然搖了搖手裡的宗卷,苦笑道:“現在有了這份東西,要撬開許寧的嘴估計沒問題,但是這下我麻煩了,吳永盛這老狐狸,把我給扯進來了。”
曹建傑拿過宗卷,略看了一邊,說:“你打算揭開蓋子?”
林安然嘆了口氣,說:“現在就算我不查清楚,吳永盛派來的人也會查,還不如我先弄清楚,把握下主動,看看有沒有什麼迴旋的餘地。若真是領導親屬在裡面有什麼違法的行爲,也不是我能左右的。”
曹建傑沉吟片刻,忽然說:“我只聽說了是領導親屬來給鬥毆的事情講情,沒聽說在壟斷鮑魚和對蝦價格裡面牟利,我看事情也不是你想的那麼糟糕,你先問清楚吧,如果只是給這些道上的人物講情,也沒什麼大不了的,這年頭,誰沒爲自己朋友說過情?”
林安然點點頭,說:“希望如此吧,反正要真有這樣的事,我也只能交給吳永盛公事公辦了,畢竟他是組長。不過,今天他從市局抽人來插手我們臨海區的調查,本身做法就有些不妥,我見機行事吧。”
曹建傑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沒事,我看這點事也不至於得罪領導,又不是你去告他的。”
林安然還是苦笑,曹建傑不大瞭解臨海區政法線的情況,江建文這樣的老實人,不過是沒給領導倒茶就穿了兩年的小鞋,這個案子雖然不是自己有意爲之,也是瓜田李下脫不了干係。但既然選擇了吃這碗飯,得罪人也難免,誰讓自己一開始沒沒看清吳永盛的意圖,讓他鑽了空子,早知道這樣,就不該對吳永盛訴苦說抓不到人問話,讓他有藉口從市局調人過來插手案子。
進了審訊室,許寧歪在椅子裡,一臉不屑看着面前兩個實習警,口供已經錄完了,小馬和小劉倆人也無所事事,無聊翻着手裡的訊問筆錄。
林安然拿起桌上的筆錄,看了一次,然後放下,說:“真厲害。檸檬,你的口供還跟之前一字都不差啊。”
許寧雖然不知道林安然是多大的官,但也看出了他至少比眼前這倆個實習警要高級,不由正了正身子,口氣也客氣了一點,臉上的表情有所收斂,說:“領導,我說的可是實話嘛,實話當然不會改變,我可是守法的市民。”
林安然忽然呵呵笑了起來,笑了很久都沒停下。許寧被他笑得心裡發毛,眼珠子滴溜溜轉來轉去,不知道林安然葫蘆裡埋什麼藥。
笑完了,林安然把手裡的宗卷翻開,讀到:“許寧,一九七一年生,初中畢業,漢族……喲,你居然還是團員?”
許寧臉上閃過一絲得色,說:“當然,我以前成績很好的。”
林安然看了一眼他,繼續唸到:“一九八七年因盜竊被判勞教三年,九零年釋放,期間多次因賭博、鬥毆被拘留……喲,你這樣都算是守法公民,那我豈不是全世界的楷模了?”
許寧臉色難看起來,輕輕哼了聲,不再出聲。
林安然從宗卷裡抽出一份法醫堅定和醫院病歷,拋到許寧面前,說:“許寧,該開口了,別讓我非太多口舌,當然,你可以抱着你的狗屁江湖義氣,去監獄裡度七八年的假期,然後看看你們所謂的兄弟哥們還會不會認識你。”
許寧伸出兩根指頭,將那兩份文件拖到自己面前,彎下身子,目光落在上面,慢慢看了起來。越看,臉色越白,看完了,把文件一推,說:“給我看這些幹嘛,關我鳥事。”
林安然說:“是嗎?不關你事?從所有的口供,包括你所謂的兄弟的口供,都說是你砍傷了這個人。”林安然拿起剛纔小馬錄好的口供,翻到一處,指着上面說,“這裡也有你自己的口供,還有二十多天前你在解放派出所裡錄的原始口供,你自己也好,兄弟也罷,都記錄了是你砍了這個人。”
說完,伸出手指,在那份法醫堅定上敲了敲。
許寧額上漸漸沁出冷汗。打完架被抓到派出所後,辣椒就告訴他,說龍四會叫有力人士來說情,這案子不會有什麼事,最多按照治安案件處理,讓他承認大傻手下兩個被砍傷的傢伙是自己下的手。
法醫鑑定上的那個大傻的手下,確實也是他砍傷的,人被送到了醫院,總得有人出來認,沒人認數,即便是有人說情也沒法子結案。當時爲了所謂的義氣,許寧大包大攬,沒想到成了今天的禍根了。
法醫堅定上附帶着照片,傷者的左手捱了一刀,不但筋腱都斷掉,骨頭也折了,作爲一名混混,他雖然不知道這意味着什麼,但卻意識到這事不會小。
林安然又說:“對了,檸檬,你知不知道,在法醫學角度,他這傷屬於什麼傷?”
許寧已經沒了當初的牛氣,懵然搖了搖頭。
林安然讀法律專業出身,自然對刑法中人體傷情等級鑑定標準不會陌生。他翻開法醫鑑定的後面一頁,指了指上面說:“左前臂肌腱全斷,現在左手掌有四指功能嚴重障礙,並且手腕和手掌功能不同程度有缺失。”
讀到這裡,頓了一下,又瞟了一眼許寧,後者額頭上的汗珠越來越多。
林安然伸手又翻過一頁,指着最後結論欄裡的字,說:“你不是說你以前讀書很好的嗎?你看看這倆個是什麼字?”
許寧一看,心裡頓時通通狂跳了一下,上面用黑色墨水寫着兩個端正的鋼筆字——重傷。
但他還有僥倖心理,說:“我和對方達成協議的,賠了錢的,大家都出來混的,砍人被被砍都很正常,他絕對不會起訴我。”
林安然又笑了,說:“你之所以沒被起訴,是公安還沒將你的案子送到檢察機關,不過我可以代勞。我知道你的老闆請了人給你說情,可是如果你不說實話,我擔保明天這案子就放在檢察院的案頭上。”
許寧雖說不清楚法律條文,不過他知道,這事要真弄起來,自己肯定又要去蹲十年八年大牢,正如林安然所說,到時候誰還記得他?
江湖義氣往往是最靠不住的,酒桌上說得都是天下無敵,實際做起來就有心無力,沒事兄弟,有事就是契弟。
額頭上的汗珠漸漸凝成一團,啪嗒滴在桌上,許寧許久纔開口,緩緩道:“領導,如果我說了,你能幫我保守一下秘密嗎?”
雖然林安然知道這不可能保守得了秘密,尤其是這案子水這麼深,怎麼守秘密?就連調查組剛進場沒一天,就弄得臨海區官場盡人皆知,何況一個混混的口供。
但現在不是對許寧守承諾的時候,何況從來審訊中說“我會給你保守秘密”的話都是廢話,林安然在派出所混了一年,這條道理還是很清楚的。
“行,你說吧!我替你保密。”
許寧乾嚥了一口唾沫,說:“我能要杯水,要支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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