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七流
陸言並沒有第一時間走。
他站在岸邊, 欣賞了一下自己的作品。
因爲被人魚基因改造過，蘇晨陽身體很好，並沒有第一時間死去。
他全身沒一塊完整的皮肉, 掙扎着想上岸逃離, 很快又會被拽着腳踝拖回來, 在沙灘上拖出一條長長的血線。
老闆的呼救聲逐漸顯得沙啞而無力, 最後徹底被淹沒在水中。
他本來應該有條很忠心的狗, 亦或者有個很愛他的人。
系統道：[回去吧。他要是還能活，我把自己頭擰下來當食材，給你的好大兒炒個下酒菜助興。]
陸言覺得系統滿嘴跑火車, 畢竟衆所周知，它沒有頭。
搜尋艦已經趕到岸邊停靠, 出於謹慎, 正在進行初步偵查。
陸言看了眼, 不是很感興趣的收回目光。
他決定先找個容器，把這枚金色的卵給裝起來。一直放在兜裡也挺不像話的。
[我建議你儘快食用, 因爲它快孵化完成了。]
“孵化完成會怎麼樣？”陸言對此很是好奇。
[不怎麼樣，喪失了營養價值，世界上還會再多一個污染物。]
陸言當即選擇來到廚房。
因爲大半夜的混亂，後廚壓根沒人。
這些底層的工作人員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知道有醜陋的污染物攻佔了總部, 不約而同地選擇找了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
陸言剪開了魚卵表層的皮, 裡面的東西溢了出來。
倒進碗裡。像一枚剛打好的雞蛋。
不同的是這蛋黃略顯細長, 金黃色, 還長了四條小腿兒。
可以看出來, 這枚魚卵孵化的王魚活性已經相當高了。在碗裡的時候甚至能蹬一下腿。
陸言剪掉了它身上連着蛋液的臍帶。
“一看就是吃飼料下出來的養殖蛋。”陸言把金色的王魚從碗裡撈了出來，“土雞蛋的蛋黃都是橙紅色。”
撈出來的王魚涼的很快。放在砧板上, 小小一條。
陸言保持了對食物的尊重，他決定把這條魚切成刺身，然後蘸醬油和山葵。
這條魚切開後，裡面的肉是半透明的白色，表皮嵌着一條金邊。沒有內臟和骨頭，更沒有血管。但是被切開的時候，卻分泌出了金色的粘液。
陸言由衷道：“我就沒見過這麼適合做刺身的魚。”
陸言有多年做飯經驗，刀工很好。10cm長的魚被完整地切成了100片魚生。用時不到2分鐘。
爲了讓成菜更符合自己口味，他還對醬料做了一些本土化改良，加了薑片、蒜末和蔥段。
沾了點醬料，送入口中。味道和口感有點像他在Omakase料理店裡吃到的金槍魚蛇腹。
看上去沒多少油水，吃進口腔中油脂炸開，豐腴肥美。
吃起來真的很香。可惜沒有飯，要不然陸言可以幹兩大碗。
陸言把筷子舉起，又放下，問：“王魚到底是什麼東西？”
系統回答道：[是所謂的“神”軀體的一部分。]
“這個神長得未免也太小了。”陸言的語氣裡不無遺憾。
根本不夠吃。
[……]
系統不禁陷入沉默。開始思考到底是它的教育出現了問題，還是陸言父親的教育出現了問題。
這一次的排異反應來的格外迅猛。
幾乎是陸言剛放下筷子，他的小腹就開始一陣劇痛。
陸言對痛感的忍耐度一向很高。畢竟頭都打掉過，裝上去後依然可以談笑風生。
但此時，他依然忍不住捂着肚子彎下了腰。
陸言面色蒼白，額頭冒起了虛汗：“這就是吃生肉的代價嗎？”
系統：[你非要這麼想，也不是不可以。]
陸言身上的魚鱗不受控制的冒了出來，像是脫水一樣翹起。
他低頭，一路加快腳步，回到自己客房。甚至都來不及和許觀月見上一面。
人魚島的整體環境都讓他沒什麼安全感，但是現在好像也沒有更好的選擇。
他一直在飲水，但對水源的渴望依然在身體的每個細胞裡叫囂。
陸言打開行李箱，掏出了剩下的特效藥，一股腦丟進了嘴裡。
和鎮定劑不一樣，特效藥如果不第一時間吞進去，往往有些令人作嘔的苦味。
他的耳邊聽到了廣播的聲音：“各位遊客晚上好。我們是污染病防治部隸屬下特別行動部第二小組成員，請倖存遊客到人魚海灣登陸點集合，我們船上有防治中心特別調配的工作人員……”
陸言拿着刀，又帶上了弓箭。然後掀開玻璃地板，跳進了水下。
在海里，周圍縈繞着的水汽，勉強緩解了那種痛苦的乾渴感。
15分鐘，下腹劇痛，高燒，渴水。
陸言一直游到了魚人的聚集地，有一片紅色的水藻。
很多魚人都去了人魚會所，但依然留着幾隻看家，在看見陸言來了的時候，都發出了興奮的“咕咕”的叫聲。
他們是在問陸言怎麼了，以及想知道人魚會所情況如何。
“老闆已經死了。”陸言道，“我現在狀態不好，需要安靜的休息一下。麻煩幫我看看。”
魚人們點了點頭。
服用後的30分鐘，陸言意識模糊，進入半昏迷狀態。
系統道：[這裡現在很安全，你可以放心。]
但陸言似乎並沒有聽見。在感覺自己馬上要昏過去的時候，他毫不猶豫地往自己腿上紮了一刀。
血流出來。
新鮮的、尖銳的疼痛，讓陸言保持着清醒。
他摸了摸自己的腿，那裡長出了一排新鮮的鱗片，而且暫時收不回。
還在人魚海灣的人魚們嗅了嗅，擡頭，臉上露出了渴望又掙扎的神情。
不過，他們此時都被一張張漁網罩住，困在了人魚海灣。
一根魚叉扎到了魚尾上。
藍色魚尾的那條人魚發出哀切而婉轉動人的啼叫。
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員惡狠狠道：“還想跑！”
這些美人魚是貨真價實的污染物，也是目前唯一找到到污染源。
藍色人魚吃痛，不再動彈，但目光卻一直注視着遠處，神情充滿擔憂。
當天晚上，是陸言救了她。
現在她聞到了，屬於陸言的，血的味道。
*
人魚島。
凌晨2點，這裡燈火通明。粉紅色的海水很是溫柔美麗，卻無人欣賞。
巡邏艦上的工作人員來來回回，忙碌着傷亡登記、照看傷員、收納污染物。
他們是收到任務趕來的。
一天前，一艘搜尋艦在海上遭遇強污染物，全軍覆沒。儘管知道危險，但爲了保證海洋航行安全，總部依然派遣了更多艦船，以及天啓者，對附近海域進行搜尋。
如果只是在海洋還好，就怕這些污染物登陸。
陸地上的污染纔開始百年，而海底的污染，已經進行了兩個多世紀。如果海洋污染物登陸，那絕對是難以想象的災難。
最開始，在看到那些醜陋的魚人後，這些工作人員差點沒忍住直接開槍，但因爲沒有在它們身上檢測出污染值，這才勉強保持了冷靜。
後來，工作人員們又看見了人魚海灣上的人魚，檢測出了污染值，以爲是人魚污染物用歌聲進行污染，吞噬人類。
而體態半人半魚、並且保留了完整人類意志的許觀月，向這艘艦船的負責人交代了實情。
這幾乎讓在場所有人都感到了震驚。
他們在海域上巡邏數年，竟然不知道有這種損陰德的事兒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發生。
艦長已經向總部發出了通知，不出意外，附近的4艘軍艦，都會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人魚海灣。相關人員已經被制服。
沒有找到老闆，但7樓的大堂經理、保安隊長楊天信，以及十名金尾會員，都被拷在了艦船上用於關押犯人的地下監獄裡。
大堂經理對楊天信使了個眼色，悄悄道：“我們串一下供詞？”
老闆不知道死活，但他們可是貨真價實落在了別人手上。按照現有法律，就算不死刑，也得去監獄服役個上百年。
大堂經理可是專門研究過《天啓者特殊管理法案》的。
楊天信低垂着頭，四肢沒辦法動彈，像是個死人，半天沒什麼反應。
艦長本來以爲，起碼要兩個小時後，才能等來支援。
但是沒想到，僅僅是發出情報的20分鐘後，就有人趕來。
而且來的人還是，按道理應該還在燕京接受康復治療的人。
總部曾經慎重考慮過，要不要隱瞞陸言失蹤的消息。
但因爲考慮到後續唐尋安可能的反應以及精神狀況，最終還是進行了通知。
許多前車之鑑表明，以“爲你好”的名義攔下一些重要訊息，除非能隱瞞一輩子，要不然後續結果都會很是不盡人意。
負責人下意識地立正，敬禮：“唐隊！”
二十多年前，他剛成爲天啓者，有幸和唐尋安一起參與過“神國撤僑”行動。
唐尋安的表現給他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這份尊敬一直延續到了今天。
唐尋安收起了背後的龍翼，微微點頭。
負責人挺直了腰：“需要我向您彙報情況嗎？”
唐尋安：“大概情況我已經瞭解，倖存者名單讓我看看。”
在來的路上，聯絡員已經把總部的情報彙報給他了。
“根據登記。島上一共發現317名遊客，其中，包括89名被剝奪天賦的天啓者。我們到達時，人魚會所主要戰鬥力已經基本喪失行動能力。”
唐尋安一目十行地掃過名單，沒有看見陸言。
他並非性格急躁的人，然而此時卻不免充滿了焦慮和憤怒。
因爲空間的能力，人魚島和正常世界處於不同的空間。
唐尋安因爲在海上找不到人，很認真的考慮過，要不要前往地下城，找到“世界”這個天賦的擁有者打上一架。
他擁有的是“天賦3-時間”，有時間便有空間。
天賦4-世界，就是那個“空間”。
尤其是現在沒有看見陸言。
他的情緒已經繃緊成一條線，隨時都在爆發的邊緣。
讓他還能保持理智的，是現在起碼沒找到陸言的屍體。
就在此時，一個身穿制服的工作人員前來彙報：“報告。我們在人魚海灣發現一具屍體。初步檢測爲天啓者，靈力閾值在2500到3000之間，男性。身高180左右。手腕處生長有鱗片……因爲被人魚啃食得面目全非，暫時無法判斷身份。我們已經完成了打撈……”
唐尋安驟然轉頭。
工作人員被他的眼神震懾地暫時忘記了語言。
那是一雙金色的眼，裡面黑色的瞳孔變成了一條豎線，眼周本該是皮膚的地方，浮起一層黑色的龍鱗。
幾秒後，唐尋安低沉而緩慢地開口：“那具屍體，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