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轉眼，又過了半個多月。
練功房內，唐柔眼底隱隱漫上一層晦澀的光華，周身暗藏殺機。
仔細看，一枚細小的飛針正盤旋圍繞在她的身旁，如被一根根細絲牽引，懸空不落。
接着是第二枚，第三枚，第四枚，從地上紛紛顫動飛起，各成軌跡。
直到第五枚的時候，原本平穩盤旋的幾枚飛針齊齊一晃，搖搖欲墜，而後從空中墜下，散落在地。
門後，唐斬環臂而立，倚着牆，見唐柔臉色蒼白的厲害，他纔開口道：“可以了，休息一會兒吧。無論是練功還是調動精神力量，所行之法皆是從粗淺到精細入微，往往越細緻越是損耗心力精神，往後你可一定要勤練不綴，免得糟蹋了自己的天賦。”
唐柔擦了擦額頭上的細汗，嘴脣翕動，好一會兒纔開口問道：“哥，你啥時候走？”
她心思靈透，似是察覺到什麼。
唐斬也沒打算隱瞞什麼，“我打算今晚就走。”
“這麼快？”
唐柔神色失落。
唐斬眼神柔和不少，輕聲道：“時間緊迫，前路未知，當務之急唯有實力纔是活下去的根本，連我也不能大意，相比於因親情留戀不去，我更想保護你們，眼下只是暫時的分別罷了。”
這段時間唐柔的變化不可謂不大，雖說沒有達到他心裡的預期，但總算成長不少，還有就是令人驚喜的精神力量，如此一來他也放心不少。
“從明天起我會斷絕和外界的所有聯繫，潛心修行，你要是遇到難事能殺就殺，殺不了就去找賈三他們，但我更希望你自己做主。至於往後的花銷開支你也不用擔心，我已經和李貴交代過了，你只要專心向武。”
和往常的沉默寡言不同，對於妹妹，唐斬似乎總有說不完的話。
“另外，那個死亡角鬥的參與方式有很大的可能性是從現實高手中篩選挑取，因此我不排除你也會變成參與者。”
兄妹兩個四目相對，唐斬笑着揉了揉妹妹的腦袋，眯眼笑道道：“所以你要更加努力才行，或許將來咱們還能並肩殺敵。”
這件事情他早就有過考慮，與其牽掛擔心，倒不如讓這份牽掛也變得強大，變得無懈可擊，總好過日後遇到某些不可挽回的事而悔恨。
他所信仰的，從始至終只有力量。
唐柔也不說話，只是不住點頭，緊咬着脣，眼眶泛紅。
“臨別之際，哥再給你留個念想！”
唐斬輕輕一嘆，但隨即他眼中精光陡凝，露出幾分邪氣，擡腳跺足，當着唐柔的面在地上邁出八步，一步一印，步步深陷寸許，留下八個變勢各異的腳印後，真就頭也不回的走了。
走的乾脆，兩手空空，無所掛礙。
……
……
……
“啪！”
“啪！”
“啪！”
漫長且孤獨的路上，暮風裡忽然傳來幾聲平和且響亮的拍打。
女人的個子不高，穿着牧民特有的袍子，頭上裹着圍巾，黝黑粗糲的臉上帶着平靜與虔誠，而她的手上，是兩隻早已變了形的木掌手套，掌面還能看見無數沙粒磨過的細痕。
隨着拍打聲落下，女人已往前邁出一步，接着撲倒在地，然後雙掌一合，跪拜過後又再次站起。
朝聖者。
而她身後還有個男人，正艱難的拖動着一輛載着食物和帳篷的木車，緊緊地跟着，粗喘的呼吸化作一股股熱氣從口鼻裡溢出，健壯的像是頭牛。
只是走了沒多遠，男人的眼神驀然一變，滿是風塵的臉上流露出一絲異樣，他望向不遠處的前方，就見幾只毛茸茸的腦袋正從高地起落的山丘上探出，然後消失不見。
狼羣。
自小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男人明白遇到了什麼，下意識摸了摸腰間。
但看着前面絲毫不覺一直朝拜前進的女人，他一咬牙，甕聲甕氣的說了幾句腔調古怪的話。
女人既沒停下，也沒回頭，只是語氣口吻聽着似乎有些冷漠倔強。
她情願死在這條路上也不願回頭。
男人苦笑着嘆息一聲，看了看空蕩荒涼的四野，這裡是無人區，想要呼救恐怕也做不到，眼下只能盡力驅散這些狼羣了。
“噌！”
一聲輕吟脆響拔鞘而出，男人握着短刃，守在女人的身旁，嘴裡說着話，一雙精光燦亮的眼珠已飛快掃視着那些山丘。
他心知百獸晝伏夜出，怕是要不了多久，那些藏在暗處緊緊跟着的狼羣就要動手了。
果然，天色漸漸暗下。
淒冷的暮風裡，山丘上一隻只狼影接連現身，那一對對冒着綠光的眸子，正閃爍着狡猾飢餓的兇光，打量着下方的兩個獵物。
女人似也不忍男人一直跟着她，葬送狼口，轉頭說了幾句話。
這下換男人無動於衷，他看着女人，眼裡流露着莫名的情愫，冷冽的刀身泛着寒光，雙眼只是死死的盯着那些現身的狼羣，腳下則是往不遠處的湖泊趕去，嘴裡同時發出聲聲近乎狼嗥般的低吼，妄想驅散這些野獸。
“來了。”
陡然。
一輪寒月之下，山丘上，緩緩邁出狼羣的頭狼仰天發出一聲長嘯，羣狼霎時聞聲而動，迅疾如風，掠下山丘，如一張大網，拉開陣型自兩邊圍殺來。
“殺。”
男人猛一吸氣，將女人忽到身後，眼見一隻齜牙咧嘴的餓狼率先撲來，刀光飛旋一轉，“噗嗤”一聲，一顆碩大的狼頭已被當空剁下。
狼血如雨飛灑，濺了男人一身，只是見同類身死，加上血腥氣一散，那些圍上來的野狼全都紅了眼睛，被激發了兇性，悍不畏死的朝二人撲咬而來。
太多了。
狼影交錯，或撲或掠，鋒利的爪子在男人身上帶出一道道血痕。
可饒是這樣，他還是死死的護着女人，刀光擋不住就用身體去擋，一時間血肉橫飛，狼嗥慘叫不止，迴盪在這片不見生機的絕地上。
女人瞧着男人這樣的舉動，倔強的神色終於在那飛濺的血花中變得柔和悽婉，眼中流淚痛苦，近乎哀求般的說着某些話。
男人卻不爲所動，眼神狠厲的掃視着狼羣，腳下連退連閃，死死護着身後的人。
但又是一聲狼嚎，晦暗的暮色中，一雙雙發着綠光的眸子從山丘後面繞了出來，粗略一看不下四五十雙，從四面八方圍了過來。
插翅難逃。
女人好像後悔了一樣嚎啕大哭了起來，男人卻在笑，二人緊緊貼着，望着周圍的狼羣似是等待着生命的終結。
可就在這個時候，遠方的天邊倏然傳來一聲桀驁高亢的狂笑，來的勢急，猶如虎嘯。
聲音是從湖泊的對面傳來的。
男人聞聲望去，月色下的對岸，一道難以形容的身影大步狂奔而來，遇山翻山，遇水渡水，看見湖泊，對方竟一步跨出。
好似目睹某種十分駭人的場面景象，男人猛地瞪圓了雙眼，如今鬼魅，滿臉驚容。
但見那人水不過膝，踏波不沉，腳下泛起層層漣漪，步步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