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竟覺得自己腦袋還是昏昏沉沉的, 好像自己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了一樣,眼裡看到的都是灰濛濛的一片。
楊竟慢慢睜開眼睛,看到了楊媽媽在旁邊的沙發上坐着睡着了。坐在楊媽媽旁邊的是蕭柏。
這是過了多久啊?楊竟微微擡頭, 看那藥液一滴一滴的滴落下來, 然後沿着管子注入自己的體內, 然後進入血液, 成爲自己身體的一部分。
楊竟忽然有些驕傲, 這個時候竟然還在思考人體的奧秘。
門口輕輕開了,宋滄言拿着一些吃的進來。第一眼就看向楊竟,楊竟也在看着他。
“楊竟!”宋滄言立馬露出喜色, 並且叫了一聲,把蕭柏和楊媽媽叫醒了。
“竟竟!”楊媽媽直接撲了過了, 心疼的拉着楊竟的手。
楊竟搖搖頭, 但是發現自己說不出一個字, 好像喉嚨被堵住了一樣。
“哪裡不舒服你就動一動。”楊媽媽摸着楊竟的額頭,理着亂髮。
楊竟又搖頭。
不知道是不是剛剛醒過來的原因, 楊竟腦袋又開始昏昏沉沉了,無意識中,楊竟再度睡了過去。
“我已經安排了轉院,已經告訴沃克醫生。”
“嗯,我回去告訴老人, 蕭柏辛苦你了。”
“阿姨, 你也累了, 回去休息吧。”
……
楊竟不知道自己醒過來時, 怎麼就換了病房。不過她不介意了, 眼裡看到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躺在病牀上,王蒼蒼覺得自己和楊竟挺像的。都是有一個娃娃親的未婚夫;性格也有些相似;都是從小身體不好, 最後病逝的……
楊媽媽天天都在病房裡照顧楊竟,甚至蕭家的老爺子和楊竟的老太太也來過。但是已經還是說不出話,每天就是昏昏沉沉的,眼皮總是很沉重,連進食也很難。
蕭柏也在的,偶爾也帶着宋滄言來。根據經紀人說的,或許楊竟看到宋滄言會心情好一點。
昏迷中,楊竟聽到了一絲微弱的嘆息聲,以及輕輕擦拭在自己臉上的手,很輕柔,像是怕驚醒了自己一樣。那是楊媽媽吧,也只有媽媽纔會那麼溫柔。
王蒼蒼不知道自己當初也每天躺在病牀上的時候,她的家人是什麼心情。媽媽會不會在出了門口之後就開始哭,爸爸是不是更加沉默寡言?連那個淘氣的弟弟也收斂了性子,每天來陪自己說話,不管自己有沒有聽見。
或許和自己很像。王蒼蒼第一次那麼想念自己的家人,鼻子酸,想哭。
楊竟躺了好久,漸漸的也能發出一點聲音,能坐起來。
王導確定了首映日,就在銀鳳獎開幕式的前一週。
楊竟的身體已經好了很多,但還是沒有離開醫院,大家氣氛也沉重了很多。
蕭柏找王導拿了一份樣片,打算和首映日一天給楊竟看。
開頭就是放着主演。那大大的宋滄言和瑟安蕭柏放在了同一個頁面。然後傳來了一道道悠長的唱腔,優美動聽。
畫面再度轉換,變成了醫院。
年輕的男女扶着兩個老人進了房間,還有他們的家人。
病牀上的老人頭髮花白,眼睛緊閉着。就在他們進來的時候,才慢慢睜開了眼睛。
家人們臉上都是沉重的表情,這位老人可能挺不過這一次了。
老太太坐在老人旁邊沉默不語。
“沒什麼話了,就都出去吧。”老太太滄桑的聲音在顯得狹窄的病房裡響起。
聞言,大家都紛紛出去。
另一個老爺子杵着柺杖,抿着嘴脣不開口。
“我留下來。”
年輕的男女有些意外,正要說什麼,老太太走到門口,“留吧留吧,讓他留。”
小輩們想起了爺爺是姥爺的戲迷,覺得了然也便沒有再說什麼。
病房裡只剩下兩位老人,老爺子一步一步走到病牀前,站了很久,才緩緩開口。
“唱戲的,來唱個小曲兒。”
畫面忽然陷入黑暗。
再次亮起來時,場景已經變換,變回了民國時代。
一個祖傳的戲班子,來到了一座新的城市。年輕的學徒在這裡遇上了城裡的少爺,美麗的接班人在這裡遇上了她新的愛情。
那是一段平靜的日子,愉快也安心。
然後一聲炮聲打破了這平靜。
城裡陷入了慌亂,少爺穿起戎裝上了戰場,戲班子也離開了這座城市開始了逃亡。
顧鹽亭在前線用生命來守衛這個祖國;李世堂和李秀寧投入了後勤工作,也一邊繼承這李家幫的精華……他們爲了自己心底的信念在努力奮鬥。
……
數十年的分別,他們都成爲了老人。顧鹽亭膝下無子,卻養育了兄弟的孩子。
李世堂和李秀寧完成了傳承了李家幫的責任。
因爲李秀寧的外孫女和顧鹽亭的孫子在一起他們再次相遇。
畫面再次回到開頭病房那一幕。
病牀上垂危的老人,忽然笑了一聲,沙啞,又好笑。
“老了,唱不動了……”
第二天,他們推開了病房門。心電監護上連成了一條直線。顧鹽亭坐着頭枕在牀上,似乎睡着了。而病牀上,兩隻滿是老人斑充滿滄桑的手緊緊握在一起。
顧家的孩子走過去要叫醒顧鹽亭,而顧鹽亭已經停止了呼吸……
……
銀屏陷入了黑暗,緊接着的是一個個商標還有名字。
黑暗中,他們彷彿又聽到了那一聲聲的咿呀曲調,也聽到了那一聲聲的炮火聲。
“看完了這部電影,我好像說不出什麼話。感覺很壓抑。李家幫就像是那個年代文化的縮影,他們爲了保存下來祖先的文化而不斷奮鬥,還有爲了生存而不得不一段段逃亡。最讓我感動的不是李世堂和顧鹽亭,而是李秀寧。我以爲王清秋會是sean的一個新的突破,但是李秀寧再一次昇華了sean。李秀寧嫁給了三個男人,有三個孩子,她的前二十多年給了愛情,後面的幾十年卻給了戲曲一生……”
“看到顧鹽亭,我想起了王宴舒。他們都是出國留過洋的富家子弟,後面都是因爲戰爭,爲了祖國而奮不顧身的投入戰場。我以爲,這個會不會和《流年》一樣,英雄有一個腐敗的家庭?結果沒有,顧家因爲戰爭死去了太多的人,也捐出了幾乎全部的財物,是一個真正的貴族……最後,臥槽!!!男神好帥啊!天吶!軍裝啊!!尤其是叼着煙罵人那段!我的天啊!我的大心心是蕭柏的!”
“你們關心劇情,那我就說一說那被遺忘的主感情線吧。大家還記得這是一部同性影片嗎?李世堂和顧鹽亭年少相遇,在青年分開,然後老年再次相遇。分別的時候,李世堂和顧鹽亭都還沒有發現隱藏在心裡的感情。李世堂在迷茫之後,意識到了這一點,卻發現顧少爺已經去了戰場,他們或許不會再相遇了。他娶了他的師姐,和他的師姐度過了後半生。但他們都知道,顧鹽亭終身未娶,而李世堂即便娶了李秀寧,卻只有名義上的關係。這是另一個意義上的守身如玉嗎?結局的時候,他們死在了同一天,或許也是一種慰藉吧……”
“我補充樓上的。或許有人說,李世堂明明喜歡顧鹽亭卻還娶了李秀寧,這不是耽誤了李秀寧嗎?這很明顯了,當時李世堂不娶了李秀寧,那李秀寧的孩子就會死,而李秀寧也知道李世堂的內心。她也因爲李世堂爲了自己而收拾亂攤子而愧疚,李秀寧覺得自己纔是耽誤了李世堂一生的人。李秀寧他們也去過前線,甚至差點可以和顧鹽亭相遇,最後只有顧鹽亭聽到了了李世堂的聲音,卻以爲幻聽再次前進。開頭和結尾的時候,那一聲唱戲的,讓我覺得很難受,那是他們預料到了自己的生命即將結束,想起了自己相遇的時候嗎?……結局很溫暖,李秀寧悄悄讓兩個後輩將兩個人的骨灰葬在了同一個墓裡,自己一個人繼續生活下去。李秀寧的一生很坎坷,卻嚐遍了人生的甘甜冷暖……”
……
楊竟閉上了眼睛,長長呼出一口氣。
“紀紀。”經紀人扶起楊竟。
“下週的銀鳳獎,幫我安排一下行程。”
經紀人愣了一下,輕輕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