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奶奶走出去,冷辰軒一把扯掉額頭上的溼巾,掀開被子起身,卻是陡然一陣踉蹌,腦袋犯暈。
“該死的!”他低低怒吼一聲,撐住旁邊的桌子,忍住暈厥。
“大少爺!”女僕跑過來就要摻住他,卻被他一掌揮開:“我自己會走!”
他現在想出去,想再追回小漁村,把小女人從許懷安手中搶回來。因爲,小女人本來就是屬於他的,他怎麼能眼睜睜看着她投入別的男人懷抱?更何況,那個男人還是許懷安!
可是隻往前走了一步,他雙腿一軟,倒在了地毯上。
“怎麼會這樣?”連發出來的聲音都是嘶啞的,似破碎的玻璃聲。該死的,這個時候他怎麼連走路也是困難了?他討厭自己病怏怏像只軟腳蝦。
女僕在旁邊看着,很擔心,還是跑過來摻起他高大的身子,往牀上拖:“大少爺,您高燒剛退,現在身體還很虛弱,需要休息。”
“滾出去!”他朝女僕怒吼,掙開女僕,堅持往前走。卻,引來更強烈的眩暈,讓他的身子似麪糰軟趴趴倒在牀上。
“大少爺……”女僕在旁邊戰戰兢兢,小臉皺成一團。
“你出去吧。”他平躺在牀面,終是認清事實,他現在這副身子,怕是爬都爬不出去了。
“好的,大少爺,我就在門外守着,您要是有什麼需要就叫我。”女僕蠕囁一番,彷彿得到赦令,張皇往門外逃。她怕再待下去,會被大少爺的怒火燒得屍骨無存,大少爺今天太反常了。
冷辰軒靜默,閉上眼。
那個晚上,阡雪竟然和許懷安……他們,竟然在一起了四年!在他苦苦尋找阡雪的這四年,許懷安那混蛋居然將阡雪偷偷藏了起來,且,趁虛而入!
這樣的情況,他怎麼能輕易放棄?!如果阡雪是帶着記憶選擇許懷安,那麼,他心甘情願退出,只要阡雪過的幸福。可是,阡雪是忘記了他的呀,忘記了他,卻對他有反應。
這說明在阡雪的心中,還是有他的影子存在的,對嗎?他怎麼能就這麼放棄???
四年前,他眼睜睜失去了阡雪,四年後,他好不容易看到了阡雪,怎麼能,再犯同樣的錯誤?所以,他要賭一把,賭阡雪的心,即使結果可能是被傷得遍體鱗傷。
從枕頭下取出一張照片,緊緊貼在胸口,大掌微微顫抖。小女人,你一定要記起我,一定要給我機會解釋,一定要!
“叩、叩!”房門規律的輕響,陡然打斷了他的默唸。
“該死的!”不耐煩的低吼一聲,他睨向房門方向:“不要來煩我!”這個吃豬奶長大的女僕,他剛纔不是已經吼過她要她滾蛋了的嗎?!她怎麼還來吵他,知不知道他此刻的心情極度需要安靜!
門外靜默一會,卻傳來雲慕音的聲音:“辰軒,是我。”聲線柔柔的,嬌嬌的,溫潤和暖。
“什麼事?”他劍眉一擰,俊臉重新染上煩躁,原來不是那個女僕。
“我可以進來嗎?聽說你病了,來看看你,辰軒。”說着,已兀自扭開門鎖,探進來一顆頭顱,“原來沒睡,那我進來嘍。”
聲音歇,雲慕音已一臉笑容走進來,手上託着一個湯盅。
隨着這個女人進來,冷辰軒立即聞到一股淡淡的熏衣草香氣,把他整個房間都充斥盈滿了。那是他以前熟悉迷戀的味道,可現在,卻很陌生。甚至,有些反感。
雲慕音將湯盅放在牀頭櫃上,在牀邊的椅子上坐下,笑了:“難得聽到我們冷大總裁生病的消息,所以特地從公司趕回來看看,也好安定民心,免得他們以爲老闆鬧失蹤。來,趁熱把這熱湯喝了,可以祛寒。”
再細心的加上一句:“是真武湯,沒有加生薑的,知道你討厭姜味。”
冷辰軒卻是靜靜看着她,沒有就口喝她舉至他面前的湯匙上的湯。
雲慕音杵着湯匙,有些尷尬的放下:“不好意思,一時忘了形,因爲以前每次你生病,我都是這樣餵你的,習慣一下子改不過來……那,你還是自己來吧,免得擱久了涼掉,沒有藥效。”
“慕音,湯就擱在這裡,你先回公司吧,以後不必來看我。”冷辰軒接過她手裡的湯盅,重新放回桌上,語氣有些生疏。
隨後,利眸一閃,恢復總裁的派頭:“你今天下班回來,記得將我辦公室的筆記本電腦帶回來,還有T市開發案的資料一併帶過來,這兩天我得快點搞定。”
“辰軒,我就知道你是個標準的工作狂,即使是躺病牀上也不忘記工作,呵呵,放心啦。”雲慕音神秘一笑,站起身,“我早就預料到你會這麼說,所以早把東西帶過來了。你先喝湯,我去給你拿。”
不等牀上的冷辰軒反應,她已一溜煙打開門跑走。幾分鐘後,又抱着筆記本和大堆資料跑過來,氣喘吁吁。
她先是用背抵開門,而後又用腿將門帶上,笑着將東西一股腦兒放在桌上,騰出手搭好牀上書桌。
“高度夠不夠?需要再調調嗎?”她躬着身子,細心調整書桌高度,絲毫不介意她上衣的領口由於她的動作,露出深壑乳溝。
冷辰軒淡淡看了一眼,冷道:“慕音,現在回公司去!我這裡有女僕照應,不需要你親力親爲。”
“辰軒?”雲慕音直起身子來,明媚的臉上閃過一絲難過,隨後很好的掩住,道:“公司裡還有很多事等着我去忙呢,我給你弄好桌子就走。好啦,這個高度應該剛剛好,我這就回去加班,你記得把湯喝了,還有,不要忘記休息時間。”
一串妙語連珠,雲慕音利索調整好高度,絲毫不介意的對男人嬌媚一笑,走出門去。
冷辰軒則是靠在牀頭,冷冷看了旁邊的湯盅一眼,眸子沉思起來。
阡雪和懷安在海邊小漁村住了兩天兩夜,回去了,從此沒再見到那個抱着她哭的男人。
一回去,懷安便投入到了工作中,忙得昏天暗地。而她,繼續回到雅緹的花店幫忙,偶爾幫着照看花圃。
懷安剛開始依舊反對她,想買間環境幽靜的房子給她住,希望她在家裡養着,種種花,養養小寵物什麼的。但被她否決了。
懷安寵她,她明白的,但她不希望自己在懷安的羽翼下失去了飛翔能力,所以跟懷安小鬧了一段時間後,她繼續去“雅緹花店”。
但是從此,小禾他們也不再在她面前提起冷家大少爺的事。
說實話,她有把小禾那天的話放進心裡,她對那個男人的未婚妻有些微的好奇,因爲小禾說她和那個女人長得像,並且同名。
果真是她嗎?爲什麼她沒有印象?
帶着這個疑問在花店裡忙了幾天,每天面對形形色色的客人,她會逼自己不去想一些對不起懷安的事,卻偶爾,看看花店裡的白菊幾眼,希望有個高大身影再來店裡取白菊。
“阡雪,幫忙把這些仙人掌和仙人球送到這個地址好嗎?我現在實在是走不開。”此刻,店裡的店員們忙得手忙腳亂,連喝口茶的時間都沒有,小禾提着幾大袋包好的仙人掌,一臉急色走過來。
阡雪正在忙着包紮花束,擡起頭來:“你先放下吧,我把這束康乃馨包好就去。”
“恩,那謝謝阡雪了,下班請你喝咖啡。”小禾放下幾大袋做裝飾用的仙人掌仙人球,調皮的眨眨眼,忙自己的去了。
阡雪笑了笑,爲康乃馨做好最後的收尾工作,放好等客人來取,便拎了重重的袋子往小禾給的地址找去。
她是坐TAXI去的,繞了幾大圈,車終於在一幢高聳入雲的商業大樓前停下。她下車,微微皺了皺眉,原來是冷氏。
她記得她曾經在這裡上過班的,後來辭職,但是辭職的原因竟然有些模糊,不知道是不是因爲時間隔的太久。
看了看小禾給她的字條,上面寫的收花人名字是位姓蘇的秘書,總裁辦公室的人。總裁秘書預定的?看樣子,雅緹將這家花店經營得可真好。
微微一笑,拎着沉甸甸的兩大袋仙人掌急匆匆趕上上樓的電梯。電梯裡早已站滿了人,她是最後一個,擠在開關門鍵旁,卻苦於手上拎滿東西,沒辦法按數字鍵。
幸好,這個時候有隻手幫忙按了關門鍵,並問她:“去幾樓?”
“頂樓。”天,她太感激這雙手的主人了,“謝謝你。”微笑着轉頭,向對方道謝,作最基本的道謝禮儀。
然而,在看清那雙手的主人後,她感覺自己臉上的笑容猛的僵住。是的,僵住。她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有這種反應,就那麼嘎然而止,笑不出來。
那是個一身黑色套裝,時尚短髮,大耳環,精緻妝容的幹練女子,手裡託着一個文件夾,上了濃妝的大眼鋒芒畢露,冷冷看着她。女子的表情跟她助人的動作頗不協調,爲什麼幫助人,竟是這種表情?
阡雪先是被她的眼神嚇到,隨後是讓她的樣子擰痛心房。這張臉,很眼熟,分明就跟那個姓冷的男人一樣,莫名讓她心痛。
這個女子的那雙眼睛太讓她窒息了,摻雜多種情緒,閃着銳利光芒,彷彿她是跟她有深仇大恨的仇人。她心頭一嘁,轉回眸子,看着眼前紅色的數字鍵,心裡頭“嘭嘭”跳。
這種感覺,太莫名其妙了。
“你找冷辰軒?”她聽到女子在旁邊這樣問她,聲音冷冷的。
“不是,我來送花。”她平靜回答,小手掄了掄手中的提袋,緩解痠痛的胳膊。哪個冷辰軒,她不認識。
“噢,是嗎?”女子涼涼一笑,不知是奚落還是另有他意,道:“你也不要再怪他了,畢竟當時他是真情流露,哪顧得其他。”
“什麼?”阡雪不解的看向她,這個女人在說什麼?什麼他?什麼真情流露?關她什麼事?
“嘖、嘖。”女子細眉挑了挑,笑道:“尹阡雪,你裝傻的本事可真有一套,裝得跟真的似的,難怪辰軒會……”
“叮、、、”電梯門開,電梯裡的人陸陸續續走出去,擋住雲慕音尖酸的話。
阡雪往右靠一些,拉開和這個莫名其妙的女人之間的距離。
等到電梯裡只有她們兩個人了,雲慕音繼續兀自道:“當年我和辰軒在冷氏一起吃苦,一起奮鬥,互吐心思,呵,那份相持以扶又豈是你和他一紙代孕契約比得過的?”
她眸子一眯,透過鏡子盯着阡雪的眼睛:“辰軒他只是被你的外表迷了心志,雲開霧散了,他就找得到回家的路了……”
“對不起,我想我並不認識你!”阡雪終於忍不住冷冷打斷她,這個女人,太莫名其妙了。
“你不認識我?哈哈,你居然說不認識我?!真是太好笑了……”雲慕音挑眉,大笑了兩聲,大眼裡閃過戲謔:“原來是在做縮頭烏龜,不敢面對現實了呀。也是了,任誰看到那一幕也會心碎的吧。哈哈。”
“莫名其妙!”阡雪瞪這個無理的女人一眼,大步走出電梯,剛纔對她僅存的一絲感激已是煙消雲散。
連帶的,心情也壞了許多。
女人也出了電梯,尖細高跟鞋在光滑的地面踩得“噔噔”脆響,聲音頗是刺耳。
阡雪拎着仙人掌走在前面,只感覺如芒刺在背。天,碰上這個腦子有病的女人,是她今天倒大黴。只是,這個瘋女人怎麼叫出她的名字?果真是認識她的麼?
她的背影微微僵了僵,停在走廊上。
而後,女人的高跟鞋聲由遠而近,一陣熏衣草香味撲過,女人趾高氣揚走過她的身邊,進了總裁辦公室。臨去,是對她挖心挖肺的一眼。
阡雪站在原地,立刻讓那一眼涼透全身,從頭冷到腳。她這是招誰惹誰了?
稍後,等那女人嬌小的身影消失在總裁辦公室門內,她這纔想起自己這次來的目的。她只是來送花的,何必跟一個瘋子見識!遂甩去心中的疑惑與不快,將兩大袋沉甸甸的仙人掌輕輕放在地上。
“請問……咦?人呢?”秘書小姐的座位上並沒有人,空蕩蕩的,那她找誰?將手中的紙片重新看了遍,沒錯啊,紙片上明明寫着預定的人是總裁秘書蘇小姐。但是,人呢?
她看了看旁邊在辦公桌前忙碌的精英,揉揉痠痛的胳膊,準備向他們詢問這位秘書小姐的芳蹤。累死她了,還是早送完早打道回府吧。還不知道門內的那個瘋女人會不會再出來咬着她不放?
放下手中的提袋,她靜靜往前走,剛走了幾步,便被身後一道嬌俏的女聲叫住了:“是雅緹花店派人來送仙人掌的嗎?”
阡雪腳步一頓,心頭涌上震驚。這個聲音!這個聲音不是靈妤的聲音嗎?天,她竟然碰到靈妤了!
轉過身子,果然見到蘇靈妤一件紫色襯衫,黑色鉛字褲,成熟嫵媚站在她面前。 wωw ⊙ttκΛ n ⊙C〇
“靈妤!”她驚叫。她和靈妤,已經五年沒有見面了。自從那一別,她們之間彷彿隔了萬水千山,除了偶爾簡訊聯繫,再無見面。後來她輾轉去了瑞士,自是更加得不到靈妤的消息。
她這個唯一的知心好友呵,想不到在這裡見到了她。“靈妤!”她再叫了一聲,千言萬語哽在心頭。面前的靈妤,依舊是嬌俏可人的模樣,留了柔順長髮,化了淡妝,一身職業裝,卻是脫去了青澀稚嫩,有了都市時尚女性的成熟幹練,一雙大眼怔怔望着她。
“阡雪?”手中的文件夾“啪”的一聲掉在地上,竟是震驚得愣在了原地。
三秒後---
“阡雪!”一聲驚叫,這個嬌俏女子打破了沉默,不顧衆人詫異的目光,如火箭頭般衝了過來,一把抱住阡雪在原地蹦跳,“天,想不到在這裡見到了你,阡雪,我好高興,好高興……”
說着,竟然一把摟住阡雪的肩,激動得嗓音顫抖:“阡雪,你變了好多,變得好漂亮,差點認不出你來……頭髮怎麼剪短了?也瘦了好多……”
話說到這裡,聲音便沒了,眸子黯淡,因爲她想起四年前的那場車禍。對了,她是不是應該去通知她的大哥?
告訴大哥,阡雪找到了!她的大嫂找到了!
隨後,她又想起一個問題:“阡雪,你再叫一聲我的名字看看,你剛纔好象叫了我的名字。”
“靈妤。”阡雪微微一笑,軟軟出聲:“靈妤,我會說話了,我能正常的跟人交流了,靈妤。”能和好友一起分享這個好消息,是她最快樂的事。
“天!是真的!是真的!阡雪!”靈妤激動得熱淚盈眶,重新抱了過來,一把將阡雪摟緊,嬌俏的嗓音竟是沉重:“阡雪,你能說話真好,這是上天給你的一種補償,你吃的苦太多了……等下班,我們去狂歡慶祝,拼酒K歌,跟以前一樣。阡雪,你知道嗎?那個唐宛心飆車斷了一條腿,再也囂張不起來了,真是替你出了口惡氣……”
阡雪聽着,有些無奈。唐宛心出車禍的事,她在四年前就知道了,那次她還和唐宛心的父親做了交易,假扮唐宛心……只是,她的記憶是斷斷續續的,她記得她假扮了唐宛心,卻忘了到底是做了什麼事。
好象是參加某個宴會,好多好多的人,她躲在角落,不停的用吃食物來掩住自己的緊張,然後……
沒有然後了,記憶在這裡斷掉,一片空白。卻知道得了那二十萬,爲阿麼做了手術。
只記得結果,不記得過程。是不是一種病?
靈妤的聲音仍在耳邊縈繞:“阡雪,我現在帶你去見大哥,告訴他,你回來了,你肯回來原諒他了……”
說着,連忙將阡雪往總裁辦公室拉,模樣比誰都焦急。
“靈妤!”阡雪一把拉住她,表情嚴肅:“你大哥是誰?我不認識他。我這次來是來送仙人掌的,現在要趕回去上班,我們下班後再約,好嗎?”而且,她更不想面對辦公室裡的那個瘋女人。
“阡雪?”靈妤停住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