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本已深怨

啊!他又來了。我捧着喝殘的茶,直往茶房中去,卻被他半途拉進黑漆漆的屋子裡。他知道是我嗎?哦,他這樣喜歡我,一定是知道的。

他很激動呢,一把打掉我手裡的東西,把我抱起放在了長凳上,真冷呢,夜裡的風,他好熱啊。

啊!!我的背,好疼啊,可我顧不得就緊緊抱住他。我喊叫,只剩了嗚咽在他的嘴裡,暈頭轉向。

我恐懼着,卻發覺他的聲音嘶啞如同野獸。哦,不要丟下我,我摟着他。可他一把扯開我,厭惡將手拿開,“太多了!”他咕噥了一句,便離開我而去。我只看見一個黑漆漆的背影遁化在黑暗中。躺在長凳上,我感到了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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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輕樓痛苦地嗚咽着,相爺。。。她從心底渴望着他的寵愛,不再想着子嗣,不再想着將來,只想着他。可他卻多時不來,她擡手,看了看手上的瘀青,好了很多呢,可這些都不是打緊的了。她這樣想他,可他卻有了新人,將他忘在腦後。

轉過身去,她卻看見了年幼的季祥楓,驕傲得如同只鬥雞,那雙眼憤怒又脆弱,卻在她這鎩羽而歸,他該恨我的。可我也不後悔,一個小東西的誓言只怕等到燈枯油盡也見不到半星。她想起了他現在的樣子,如果,是如今的他呢?會怎樣?

何輕樓控制不住地抱緊自己,蜷起身子努力平息着自己的火熱。牀上的動靜驚醒了外間的丫鬟,那丫鬟笑了笑,捂住了衣袖裡的銀子,姜夫人大方着呢。

季相去探望姜徐子,兩人邊喝茶邊閒話,卻都不提及汲如何。

“相爺,”姜夫人喚他,只看他神魂不在的樣子,心中一陣發酸,“何姨娘也病着,相爺也去看看,不該冷落了她。”

季由霄在茶水的煙氣裡,只恍惚着想到了從前,言若的樣子早模糊了,不是他不記得,是回憶了太多次,不自覺想象着她笑或哭或愁,漸漸的便只剩下他自己想象中的那個影子,他爲自己造了個言若,只屬於他的言若,一言一行都如他所想般令他滿意的言若。

唔,他應承了。季相看着臉色依舊不好的姜夫人,她年輕時那一笑多像言若,可如今卻再難見了她那般笑臉。或者,原本就是他的錯,言若,其實從未對他笑過哪怕一次,只在他想象中姜徐子的笑容就如言若的笑容一般。

姜夫人看着季相離去的背影直到消失,她哼了一聲,將珠串狠狠一叩,那白玉珠子碎裂迸開去,多年夫妻得你如此對待!她想起了華衣,多有趣呢,她送去的傷藥那是千金難求的好東西呢,只如蛇一般的愚妄會同那傷藥一般鑽爬進女人的心坎裡,只是日積月累,那渴望便往心裡去,成了焦灼和煎熬。

沒有女人躲得過去,華衣即使日日得寵也無法疏解那樣延綿不斷的需要,卻總也無法熄滅,時刻縈繞在身體裡四處點火。於是華衣使勁地糾纏他,無論何種手段都敢使出。而他,季由霄,無法不被她誘惑,卻無法不痛恨她的下賤,一邊寵愛一邊是虐罰,連帶她的女兒希末也是毫不留情。

而自己呢,隻日日帶上了傷藥等待着,如同等待那獵物的大犬。每一次她溫柔地爲華衣上藥都會預料到她更慘的傷痕。而華衣終究沒有躲過去,痛極的折磨,無法忍受的她在冰冷的水底得到了解脫。

只是,自己也賠上了那個孩子呢,姜夫人留着眼淚,可我不後悔,從不,從那以後,由霄,你都是我的。。。直到何輕樓來,她眼角通紅着,狠厲的看着窗外,我不能讓你活。

女子的聲音曼妙無比,讓人熱血沸騰。空空如也的院子裡,連鳥兒也羞得不見,更無一個下人。季相踏進院子裡,順着那聲音走過去。在西屋閨樓,他上去,聲音越來越大,他卻怒氣衝衝,誰,在行苟且?

風吹開內房的粉色紗簾子,若隱若現的簾子裡,她的一隻手在身體亂揉亂撫着,她美麗的雙腿如蝴蝶一樣在空氣裡微微的扇動着,白玉一樣的可愛腳踝也不住地死命抵住榻,不斷的摩挲着,像是極痛苦又像極快樂。

季相全身發抖,“你。。。你,”可何輕樓只擡起半身看了他一眼就繼續,身體一抖一顫地□□更響亮,“相爺!”她破碎的聲音傳進季相的耳裡簡直如殺人的刀在石頭上磨,他三步兩步走過去,一個巴掌狠狠地打在她臉上,立時臉紅腫起來。他一把抽出那東西狠狠砸出去,只聽咚的巨響,那東西碰翻了銅盆,一同砸在了地上。

“賤人!”一巴掌又一巴掌,季相的怒火無法平息。他揪起何輕樓的發,將她拖下地,狠狠一腳踢得她滾落在牀邊。可她卻仿若毫無痛感般只是笑,她徑直爬到季相的面前,跪在地上一把抱住他的雙腿,她擡起頭,發披散得如同女鬼,可那脣上的胭脂卻還紅,她微微張着口喘息着仰望他,胸口緊緊貼着他廝摩,“相爺,求你。”她卑微的祈求。

季相心口一痛,華衣是如此,輕樓是如此——言若,你也是。他想起言若扯開衣裳的樣子,痛不可擋,他想起她最後見他的話,那樣惡毒的詛咒:呵,記住呢,你的妻妾一定會如我一般,你日日見的都是我的影子!她瘋狂地大笑,而他痛苦得神魂俱裂。

所以他不喜正室。言若的詛咒一定會實現。

“相爺,不要走!”已經傷得厲害的何輕樓還是緊緊摟住了季相,死也不放地如蔓草一樣貼着他。可季相已經紅了眼般,狠狠一把推開她,“不知羞恥。”他整好衣冠要走,可何輕樓的心裡那把火仍燒得如火如荼,無法熄滅,她連痛也覺不到就撲上去死死不放。

他狠狠將何輕樓抓住扔開去,“我必要休了你!”他大喝着飛快地下樓。何輕樓只頭昏眼花神情恍惚,她想要季相救她,不能讓他走,不能!

她腦子裡只想要抓住那個離開的影子,她很熱,熱得無法呼吸。她向着那涼風裡走去,伸手想要抓住遠去的季相。抓不住,抓不住,汗水流下來,她急了,努力地伸出手,聲嘶力竭地喊:“相爺。。。”

砰!一聲巨響,季相驚愕停下腳步,他在那鮮花開滿的院門前呆住,慢慢轉身看,她落在了閨樓前的石桌石凳上,鮮紅的血向着桌面鋪開去,如同豔麗的紅綢扇面。她的身子躺在石桌上,伸展着藕臂,雙腿卻正座跨在石凳上,面向着天,臉上還帶着笑容,微張着口,胭脂血紅。

咚咚,咚咚,哦,我的心臟還在跳,“輕樓。。。”是相爺在叫我。可我什麼也看不見,相爺,我會死吧?可我怎麼又見到了祥楓,他叫我等他的。。。可我等不了,我怕他忘了我,我嫁你也想就可一直看着他。。。爲了什麼?媽媽們只教我要抓住銀錢要生下子嗣纔可一生順暢,我怕,怕我竟喜歡上一個只十三的孩子,怕他不要我時就是末日。。。可我才知道,我就是喜歡你了,祥楓。。。爲什麼不是你啊。。。祥楓,爲何那時,你纔是個孩子。。。

“輕樓。。。”是相爺的聲音,還是那時那一頭黑髮枕在自己膝上的人呢?她想起她穿着繡鳳尾花紅紗衣一步步緩緩走下樓時,迎着她笑的那個豔美少年,一下人就醉了,她的心臟猛烈的跳了一下又平靜——但願這夢再不醒來。。。

但願這夢快些醒來,季祥楓使勁地搖晃腦袋想要清醒,然後對自己說這只是一個夢,絕對只是個噩夢。

空曠的院子連半點聲響都無,入眼卻是一片紅,在那院中金魚池邊,殘花飛開鋪就一地,可都及不上院子正中的那一片地方紅豔。石桌上並周圍幾尺全是蜿蜒着的紅色香血,襯托着那嘴角還詭異着笑着的屍體。

季祥楓眼裡闖進那悽慘的屍體,一下便雙眼模糊,他想起亮如白晝的彩燈下,在那喧鬧的煙花地,她抱住自己,她緊緊摟着趴在她身上的自己,良久也不動一下,只在自己頸窩裡親一地口,“你還小呢。。。”她的手,伸過去按在他手上,用力,彷彿極其困惑的嘆一聲,“我怎麼這樣。。。唉”,他也摟住她沉睡着,直到那炫亮的燈滅去,煙花熱鬧也落地,直到白晝又來臨。

她坐在妝臺前,青黑着眼眶背對着他嘆息,“公子莫來了。。。”他只傻傻地跳過去枕在她腳上,“我有銀錢。”她一愣,笑得那樣怪異,那樣的悽迷。

他又見到了那樣的笑容,就停留在她的屍身上,永遠不能離去。死前,你可曾想到我?你曾那樣守着我入眠,我的一切最先都在你手裡掌握,你喜歡過還是孩童的我,你可記得?

果然你們都是一樣的,都會離開我。恨恨的神色爬在季祥楓臉上,你嫁這個男人,就連死也要死在他手裡嗎?爲什麼是他!

爹,爲什麼?做你的妾就是這樣的下場?你還記得我那親孃嗎?他轉頭去看坐在輕樓屍身旁一臉冰冷的季相,一身的頹唐無語。他擠出個笑,走過去輕聲道:“爹,”季相也不擡頭看他,“姨娘自盡。。。該妥帖安置吧。”

季相漠然擡頭看着他那雙眼,漆黑如深淵,要將一切都吸進去。

哈哈,咳,咳,姜夫人在臥榻上幾乎喘不過氣的笑起來,似乎要入秋了,花瓣紛紛往下落。她看出窗外,伸手接住一片飛進屋的殘花放到眼前,一翻手看它飄到地上。。。摔死的呢,她愜意地閉上眼,一臉愉快。

“娘。”希容高興地進屋來,“聽說那女人摔死了。”

姜夫人溺愛地一笑,摟過她,“她也是你爹的妾,切莫亂說。”“多久也沒正樣,快喝口茶。”希容邊喝茶水,邊喚來幾碟點心,快活地吃起來。姜夫人看去,只見她眉間鬱結全消,氣色極好,連日來更是胃口極佳,不由得也高興。到底是自己的女兒,到自己身邊才這般自在,她又想到及汲,心裡一暗,連茶水也喝不下了。

相府的何姨娘過身了,也不大喪,只在她院裡設個靈堂,擺上幾日便要發喪。季相照例忙於國事,姜夫人病着託詞不理,賴、郭姨娘等更是對她怨恨尤深,也不出頭打理,臨了,這事倒落在了季祥楓的頭上。

夜在白色的燈籠下顯得格外平靜,何姨娘的死連點波瀾也未掀起。季祥楓在她靈前燒着紙錢元寶,看那灰黃的紙片在銅盆中慢慢化作了輕薄的灰,被風吹得散開去,抓不着也也得不到,輕樓你什麼也沒得到啊!燒完了,他拿起對紙紮的嬰孩,往火裡一放,火苗噗的一聲跳起老高。成全了你吧,這就算做是我給你的孩兒了。他又想起她伸過來的手和她軟軟的情話,卻是她最後的心願。

“三少爺。”身後有人輕輕喚他,他緩緩站起身,拍去身上的紙灰燦爛地一笑,我終究要抓住個人呢。迴轉身,門口陰影中站着的不是大湘是誰。

“怎麼不進來?”

“哎。。。”大湘猶豫着踏進門裡,她看了看一片慘白的景象也白了臉,“三少爺喚我來有事吩咐?”她的聲音越來越小,低着頭也不敢看他。

“呵,只是喚你來添把手,那些小子們燒個紙能把靈堂也燒了。”“我一人也是悶着,央你來做個伴。”季祥楓笑得溫柔。

大湘得令就順從地將拿元寶紙錢拿了來燒着。季祥楓坐在一旁歇着,他看着那跪在靈前的女子,一個柔弱的背影,纖細婀娜,他又想到他那惡婦留給他那冷清傲慢的背影,讓他咬牙切齒的那個修長的背影,該死地讓他不能忘記。火光大盛,晃花了他的眼,一下兩個背影就重疊在一起,他情不自禁走過去,一把抱住她。

“跑不了了,你。。。”大湘耳邊傳來他的低語,頓時嚇了一大跳,她被摟着一動不敢動,手指被剛燒着的元寶給狠燙了一下,卻覺得也沒有身後那人的體溫更燙。

“怎麼不戴我送你的耳環呢?”他又低聲呢喃, “少爺。。。”大湘控制不住自己的聲音在顫抖。

他扳過她的臉,頓了一下,便深深地吻了下去,大湘只覺得脣上是一片火熱柔軟的觸感,突然就什麼都不知道了。他雙手捧起她的臉吻得激烈,直到她已經呼吸不定胸口發漲,“好姑娘。。。”他在她臉上啄上一口,“真好。。。”大湘羞得埋下頭,“幫我。。。做件事。。。”他用熱切的眼神看着她,大湘也擡頭看他,他們身後,銅盆裡的元寶早已化作灰燼,只剩點點火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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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聽說了呢?又死了個。”

“咋回事,莫不是又有那不長眼的賊子打什麼混主意?”

“瞎!妹子你不知道呢,哪裡還有人敢。只是死了個茶水丫頭,就是死相慘了些。。。”

“姐姐也說我聽聽,怎個慘法?”

“這。。。”那女人左右看了看,將另一人拉倒了偏僻的地方,偷偷說起來:“嗨,妹子啊,可慘呢,我是親見的,從那下房裡擡出來,那前襟上還往外冒着血,不一會整個蓋着的布都紅了。管家差了婆子上前查看,姐姐我也幫了把手給端水。呀,那屍布掀開來,嘖嘖。。。”那女人搖頭不止,“唉,真是作孽的,好好的女子,好好的兩團東西竟被抓得連個形狀也辨不出了,那青紫的樣是人都看不下呢。唉!”

“姐姐,可不是瘋了呢,哪有人這樣作踐女人身子的。”

“唉,妹子不知了,那可是那丫頭自個給抓成那樣的,連肉都被抓得翻了起來,跟犁橇掀開耕過似的。我們給穿衣裳洗身子的時候,洗她那雙手的水盆裡淨是肉渣子呢,有的一條條竟足有寸把長,真是作孽的很,燒了開,那——就是鍋碎肉湯!”年長的女人白着臉猛搖頭,彷彿要將腦袋裡那個慘象給甩掉。

“姐姐,這府裡是怎麼了,今兒死一個,明兒莫名又死一個,可不是有鬼麼?妹子啊,何姨娘那是主子的事,咱管不着,那丫頭可死得蹊蹺。”

“那老婆子可是說了,想必是得了乳瘍,姑娘家的哪裡敢讓人去曉得,竟生生疼死在這上頭。聽說怕衝撞了何姨娘的祭期,又是買斷進來沒個家人的,早早往那亂葬堆子裡埋了去,可憐着。”

“姐姐,我尋思着,莫不是三少夫人將那要命的將軍府的煞氣都給招來了呢,今年這些事件件邪乎。”

“快些住嘴!”那女子急急止住了話頭,她再向兩旁看了看,“莫是不要命了?都說那邊府裡頭主子失了德才遭了報應,若這話傳出去,相爺和主子們可是好相與的?”另一人也嚇白了臉,喏囁着跟着散去。

轉角處,一個青衣丫鬟緊緊捂住手中的東西,含着眼淚,仔細聽見人已走遠纔出來看了看,狠狠地將手中的東西往懷裡一揣,姐姐,我必要爲你報了這仇,她轉身走進茶房端出了茶水。

“夫人,今夜——讓我在這兒歇着吧。”溫厚的男人輕輕道,順手又拿出枝鳳凰點翠纏金釵遞過去,素手接過去翻看,男人搓着雙手乾笑幾聲,在房中踱了幾步等着那素手的主人發話。

啪!金釵落進了刻麒麟紅色漆盤裡,碰得裡頭滿滿的金銀珠玉首飾嘩啦亂響。男子一驚,已知那人並不滿意那東西,拒絕了今日他入房。他也不敢多話,悻悻退出,剛至門口,一個大丫鬟上前,蘸點唾沫翻開個本子,“老爺今日該入十九的房。”他看了房裡一眼,嘆口氣便離去。

屋裡,冷漠無語的人望着那漆盤,伸手又將那金釵拿了出來,仔細看了看,確實不比宮裡的差。她將那金釵插進發間,對鏡欣賞,竟努力地扯出一絲笑容,可是維持不了多久,一顆淚珠便落下來。真難看,她埋怨着,將金釵扯下要扔回漆盤,剛伸手卻還是縮回,她細細撫那釵,再好又怎好過親爹給的。老爺,我終究要不起你這釵,啪,金釵落進盒子的聲音。

希末,司農寺少卿的夫人,季相的三女兒,坐在妝臺前,手撫着她那陪嫁的烏木盒子,沒有半點飾物,普通的圓鏡,只怕普通殷實的小戶也用得起的東西。可希末卻那樣細緻得看着,久久不願離手,彷彿是件人間難尋的珍寶。

她幼時只知道爹很厭惡她親孃和她自己,後來娘死去,見了也總是面子上淡淡的。只是不知從何時起,大姐、二姐向爹要東西,不管要的是什麼,爹總是高興的給她們,卻從不見給自己,大姐、二姐當她面就炫耀不止。可,誰知道,每每這一幕上演過後,天黑得不見五指的時候,那敲門聲便在她住那小院響起,總有個小廝捧着東西立在那裡。

送來的東西不知比爹給大姐、二姐的些那價值幾何,但一眼看去就知道是比她們的好。希末疑惑姜夫人賢良到如此地步,旋即她否去這想法,就是姜夫人有心安撫,也斷不可能如此,最多也是送來與大姐相差無幾的,哪裡還會比她們的更好?可這樣的事她怎樣也不敢想到自己那冷冷的爹身上。

再以後,大姐、二姐若是嘲笑她的衣飾首飾和刺繡樣子,不出兩天必有人送上好的。她知道了,是爹,他依然當她是女兒。她捧着那些東西大哭一場,將它們仔細收好在包袱裡也不用,以後她任憑人笑她粗陋簡素也再無動容,她只知道,她有的比任何人的更好,只因爹從未忘記過她。

她出嫁時,姜夫人和賴、郭兩位姨娘爲她操辦的嫁妝也算好看,可絕及不上兩個姐姐,只因爲爹爲他選定的夫婿只是個小小的司農寺少卿,爹是照例不聞不問。她淡淡地蓋上蓋頭,淡淡地被送出門,她讓貼身的丫鬟緊緊抱着爹送的首飾珍玩跟隨在花轎旁,轎簾掀開一角,她看得到,她心安。

新婚夜,夫婿未入房,一個老婆子踏着夜雨送來個烏木的妝盒,只說是相爺給的。她一看便知那是她親孃用過的。打開來,裡面全是寶石貓眼,最下層鋪滿豌豆大的珍珠,暗格裡幾個錢莊的銀票,幾多精巧的新制首飾塞在裡頭,就連皇帝賜給的雞蛋大的紅寶石也靜靜躺在盒子裡,那樣的東西理該做傳家寶傳予長子的。她抱着盒子哭起來,這一盒子的東西不知比姐姐們的嫁妝貴重幾倍,一整夜她都在哭,哭得她夫君不知所措。

夫君。。。上無公婆,下無兄弟姐妹,雖是世家子弟卻勢單力薄,閤府都笑話她嫁了這等閒人,可她就知道爹不會害了她。這只是個溫厚到懦弱的男子,對她言聽計從絕不忤逆,可她歡喜不起來,若不是嫁他,也許還可以在爹身邊多活幾日吧。。。希末的眼淚如流水。

燈花結蕊又化,幾番掙扎終於滅下,丫鬟上來換了新的,希末放下盒子,“老爺在哪?”

“夫人,老爺在十九那裡半個時辰便回了上房。”

“傳了人來,本夫人要去西院。”

夜裡,晃動的燈籠雜亂的腳步聲逼人而來。希末在丫鬟和婆子的簇擁下往西院去,一路上驚動無數,紛紛出門來躬身迎送,一等這一行人過去便立刻回屋閉門窗,膽小的早打着抖,將耳朵捂得緊緊的,生怕聽見什麼。

西院,正廳內丫鬟們忙着燈火燭臺,四面八方一陣陣腳步驚慌地響起,西院裡住着的所有司農寺少卿李臺檢的妾和通房丫鬟都急急趕了過來,有的臉上還留着殘亂的脂粉,更有的只梳一半的髮髻,想是準備睡下卸妝才一半,可都來有鬼追着逃不及似的涌了出來。

誰,敢慢那一步,就只一步便是深淵。

希末將手拍着檀木椅扶手,一下,兩下。。。不一會,她睜眼,看着眼前齊全的侍妾、丫鬟、婆子,滿滿站了一屋子,半點人聲都無,蠟燭劈啪爆開,驚得有人抽氣。希末眼風掃去,淡淡一句:“唱名。”立時又大丫鬟捧着本簿子點人頭。

“誰,服侍老爺一年也不見有孕?”希末手在椅子扶手上輕輕劃了一下,丫鬟立刻翻看了那本簿子,不一會便道:“回夫人話,十二孃去年夏中進來,如今已有一年有餘,每月均有五日入房服侍,前兒剛來了月事,事畢還未服侍過老爺。”

這府裡凡是李臺檢的妾皆是希末買來的清秀女子,按着納妾次序分別就叫做二、三娘,連名姓也奪去。如今這院裡卻只剩了十二孃至二十三娘等人並幾個連名分都無的通房丫鬟。

哼!希末冷哼一聲。丫鬟會意喝到:“十二孃何在?”

一個面如土色,身抖如篩糠着荷色衣衫的女子霎時被移開來的女子們暴露在衆人眼中。希末斜看一眼,那女子就如被蛇咬上似的身軟如棉,血色俱無。兩個壯實的婆子上前抓搡着她到希末面前,那女子身一軟就跪在希末腳下,“夫人。。。”她連牙都在顫抖,軟軟地抖出兩字。希末哧地笑了,“十二孃,怎的如此狼狽?夫人我可是吃人的虎狼?”那女子連話也說不出,哆嗦着嘴脣,擡頭可憐兮兮地望着她。

“十二孃,本來念着你身子利生養才請了你來,可沒成想你也是個不中用的。”希末的臉上凌厲不減,“本還想着與你修些姐妹情分,可,老爺的子嗣大事卻是耽誤不得,瞧我們這小家小戶的也養不起吃閒食的人,夫人我少不得要掂量着花銷。”十二孃聽見這話已知不妥,身一軟癱在了地上。

希末喝口茶微微一笑:“既是無法有孕,我也就不留你了。且看着你平日恭敬安份,你房裡的都拿了去,自個投奔前程去吧,省得誤了你的青春年少。”十二孃聽見這話半晌不敢相信,身後的婆子不滿地狠掐了她一下才一下醒過神來,一下跪起身砰砰砰就是三個響頭,“夫人大恩,夫人大恩。”起身的時候踉蹌一下卻死命站住了,跌跌撞撞下去收拾了。

出了廳,十二孃回過頭,身後的婆子喝罵,“還不快走!”“媽媽,可能容我去辭一辭老爺?”十二孃喏喏地問,那婆子回身看看廳裡,立馬扯過十二孃就飛走,邊走邊罵:“不要命的蠢貨,夫人知道非打爛了你。你已撿了條爛命,且等着看你上面那些的下場才心甘?”十二孃直打了個哆嗦,不捨地看上房的方向,終是擦去眼淚轉身不再回頭。

啪!希末將茶碗蓋子用力合上,“打發了還算恭敬的,現下,也就該拾掇拾掇不甚安份的了。”她看大丫鬟一眼,丫鬟會意:“十五娘上前!”

一個頭上戴着幾朵絹花並幾支鑲寶金釵,身着黃裙,眉眼風流身形婀娜的女子顫巍巍地走上前,“夫人。”她未行妾禮,而是徑直就跪在冰冷的地上。她的手死死是攪着綢絹子,低頭咬着脣。

“唔,十五娘越發出衆了。”希末淡淡道,“也長了幾分本事,都敢在老爺跟前吹那東南風了,是也不是?”

“回夫人,奴婢不敢。。。不”哼!希末冷哼一聲,“不敢都能讓老爺把那亭子裡的花草都給挪了地方,還改了你房裡的吃食,送你那許多首飾,若是再敢些,豈不是這夫人讓你做去。”

十五娘跪在地上,眼中含淚,“夫人,奴婢知錯,奴婢斷斷不敢了。奴婢對夫人忠心不二。”說着徑直在地上磕頭不斷,釵發皆亂成一團,楚楚可憐的模樣。“夠了,”希末看她磕了半天,“如此,這西院裡也留不住你這心眼大的佛爺。”十五娘驚恐擡頭,“來人,送了她去焦樓。”

“十五娘,你讓老爺費力那許多銀子,往後便好生給夫人我掙了回來便是。”十五娘呆在當場,突然醒悟過來是如何,立刻哭嚎了起來,“夫人,饒了十五吧,我可再不敢了,夫人。。。嗚嗚嗚。。。”她撲上前去,死死抓住希末的裙角,哭得眼淚鼻涕一團,那哭聲震得整個廳堂都晃了晃,餘下的人都轉過臉或低頭不敢看。

“還不來人拉了去,成什麼樣子?”大丫鬟喝罵起來。兩個婆子衝上來揪住她便往外拖,那十五娘眼見不好更是用力掙扎,死死抓住那裙角,“夫人!饒了十五吧,啊。。。嗚嗚。。。”衣衫都被婆子扯爛了也沒能把她拉走,希末皺眉看自己的羣角竟撕壞了些,一伸手拔下簪子就往十五娘手上一捅,啊!!十五娘慘叫着被拉着頭髮拖屍一樣拖走,流了一路的血跡。廳中死寂一樣無人出聲。十五娘淒厲的哭聲遠遠傳來,想來閤府都聽得見。

希末掃廳裡衆人一眼,冷冷的眼風嚇得衆人俱呼吸一頓。“知香是誰?”大丫鬟又問:“上前。”

一個暗粉裙子的女孩子手腳慌亂地上前來,希末一看,一個小臉尖尖,身形瘦弱麪皮卻粉嫩的人跪在跟前,底子極好,將來長成也頗有美色。

“夫人,這知香是早春老爺才收的侍婢,不甚入房,到如今才得老爺四次寵,平日還算本分。”西院的管事婆子上前來回話。

恩,希末應一聲,大丫鬟回頭取了個包袱往地上一扔,“這可認得?”衆人一看,那包袱裡全是那衣裳,帕子荷包,幾件金銀首飾和一個銀香爐。知香霎時面色蒼白。

“知香,這可是你屋裡的東西?”大丫鬟發話問。

“夫人,饒我這回吧,嗚嗚嗚,前些日子知香老父病得不輕,家中沒甚錢財不得請大夫,知香這才偷送了這些出去。”她跪在那裡哭都快沒力氣了,“夫人,看在知香一片孝心,饒恕了吧。。。”

“呵呵,如此孝女原該饒了,只是,若饒了你一回,我府裡豈不破了規矩。也想遣了你出去,可你老父無錢怎救治,罷了,成全了你這點孝心,到焦樓去掙些錢財救你老父去吧!”

“與你傳送東西的你那妹子我且饒她,不扭送官府,但你若去了,老爺也得人服侍,就讓她頂了你如何?”希末冷笑着說。

一旁的丫鬟下去,不一會拉着個哭得稀里嘩啦的女孩兒進來,知香一看肝膽俱裂,她知道全無指望了,回身大罵起來:“你這蛇蠍婦人!你可不得好死,我做鬼也不放過你,來生我就是做只老鼠也要到你墳頭去咬爛你的屍身。哈哈哈,妹子,是我害了你啊。爹!”婆子們大力按住了那知香,堵住了嘴拉了出去,一路上,她只管掙扎嗚咽,被婆子們喝罵打掐不止。

衆人全無人色,希末卻全無反應,起身被簇擁着離去,大丫鬟高喝一聲,“散去。”幾個女子便癱在廳裡。

希末走在廊子裡,風吹着她的長袍披風呼啦響着,各個房裡出來人驚恐的迎送她。

做女子莊重恭順的便是本份,老爺,我斷不能留那不本份的女子,老爺,你若有子,我也是對得起你了。希末想起了新婚夜,她卻只感到屈辱和痛苦,第二日,他剛進入便被她一巴掌扇了下來,“我受不起這疼。”她不是她娘,被打罰成那樣也不忘邀寵,不顧廉恥到讓她髮指。

爹。。。我真想回去,回去。。。希末痛苦地閉上了眼。

2.情恨情難20.三少噩夢65.番外三27.黑紅糾結4.瀰漫之夜5.各起心謀28.季相之末32.奚王王妃38.妖月殺戮61.絕斷中天34.兀那多情12.初婚夜行2.情恨情難69.後傳番外三54.番外38.妖月殺戮31.月照王府11.胡天婚日36.掩袖之間2.情恨情難35.如入其境50.廢立遊戲27.黑紅糾結45.宮廷女官11.胡天婚日5.各起心謀36.掩袖之間56.迷天之約69.後傳番外三28.季相之末10.嫁70.後傳番外四25.風起血涌39.銘記之傷21.恐厄之妻40.素手翻雲62.還64.番外二19.陰暗之心67.爲後傳寫的番外7.情亂之傷24.深院驟雨23.回門見血45.宮廷女官49.新人舊情61.絕斷中天11.胡天婚日56.迷天之約36.掩袖之間37.工讒攻心54.番外15.針尖麥芒51.魔琴驚變14.怒焰三千10.嫁68.爲後傳寫的番外(二)32.奚王王妃47.言盡今生34.兀那多情47.言盡今生19.陰暗之心22.狼狽爲妻69.後傳番外三13.長日神遊31.月照王府54.番外53.迷35.如入其境10.嫁70.後傳番外四47.言盡今生13.長日神遊23.回門見血58.往罪遺天22.狼狽爲妻44.幽琴飛狩66.番外四62.還19.陰暗之心22.狼狽爲妻24.深院驟雨31.月照王府60.怨案迷情24.深院驟雨66.番外四58.往罪遺天22.狼狽爲妻35.如入其境71.後傳番外五36.掩袖之間36.掩袖之間26.本已深怨34.兀那多情61.絕斷中天16.妾起攻之11.胡天婚日58.往罪遺天51.魔琴驚變
2.情恨情難20.三少噩夢65.番外三27.黑紅糾結4.瀰漫之夜5.各起心謀28.季相之末32.奚王王妃38.妖月殺戮61.絕斷中天34.兀那多情12.初婚夜行2.情恨情難69.後傳番外三54.番外38.妖月殺戮31.月照王府11.胡天婚日36.掩袖之間2.情恨情難35.如入其境50.廢立遊戲27.黑紅糾結45.宮廷女官11.胡天婚日5.各起心謀36.掩袖之間56.迷天之約69.後傳番外三28.季相之末10.嫁70.後傳番外四25.風起血涌39.銘記之傷21.恐厄之妻40.素手翻雲62.還64.番外二19.陰暗之心67.爲後傳寫的番外7.情亂之傷24.深院驟雨23.回門見血45.宮廷女官49.新人舊情61.絕斷中天11.胡天婚日56.迷天之約36.掩袖之間37.工讒攻心54.番外15.針尖麥芒51.魔琴驚變14.怒焰三千10.嫁68.爲後傳寫的番外(二)32.奚王王妃47.言盡今生34.兀那多情47.言盡今生19.陰暗之心22.狼狽爲妻69.後傳番外三13.長日神遊31.月照王府54.番外53.迷35.如入其境10.嫁70.後傳番外四47.言盡今生13.長日神遊23.回門見血58.往罪遺天22.狼狽爲妻44.幽琴飛狩66.番外四62.還19.陰暗之心22.狼狽爲妻24.深院驟雨31.月照王府60.怨案迷情24.深院驟雨66.番外四58.往罪遺天22.狼狽爲妻35.如入其境71.後傳番外五36.掩袖之間36.掩袖之間26.本已深怨34.兀那多情61.絕斷中天16.妾起攻之11.胡天婚日58.往罪遺天51.魔琴驚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