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洱往大池的官路兩側全是陡峭的崖壁,崖下是樹幹筆直高大的桫欏樹樹林。西洱到大池只有不到一個時辰的路程,車隊放緩了行進的速度不敢疾行。
馬車內的和悌眉頭緊鎖,看着陰若水那張蒼白沉沉睡去的臉,她的心裡五味雜陳。她雖然不懂獸語,可也大體明白莫罕和狼羣的爭執是爲了什麼。可是作爲凰王的貼身侍衛,她卻令凰王受傷,真的是有愧於黑夜將軍的囑託。
和悌命和雪進到大池知會了夜梟軍兵曹長德旺春明和大池守將李成易。天近酉時陰若水的車隊才抵達大池城下。城外恭候的隊伍中除了德旺春明和李成易極其部下,赫然有神風的身影。“有勞諸位大人在此迎候。凰王在途中身染微恙,不能接見諸位。”和悌站在車下衝迎候的人抱拳施禮,朗聲道:“待明日,請諸位大人到大池府衙覲見凰王。”
“是,卑職等遵命。”衆人退至路旁,讓車隊先行。
“德旺大人請留步。”和悌對隨衆人一起退至路旁的德旺春明說道:“凰王命大人隨駕同往府衙。”
“屬下遵命。”黑壯的德旺春明有着藏人的血統,一臉的絡腮鬍子讓人看不出他才三十出頭。
“和悌,到了嗎?”細弱的聲音從車內傳出。
“回稟凰王,已到大池了。”車下的和悌躬身在車側輕聲地回稟道。
“神風先生可在?”
“是,凰王您想此時召見他嗎?”
“請先生上車。”
“屬下遵命。”和悌轉身走到路旁神風的身邊,抱拳:“神風先生,凰王有請。”
路旁的神風從陰若水剛剛的聲音中聽出,她絕不是身染微恙那麼簡單,極像是受了很嚴重的內傷。見陰若水指名叫自己上車,想是並不避諱自己知曉。他沖和悌抱拳:“有勞隊長前面帶路。”走到馬車下,神風在車下施禮:“臣神風參見凰王殿下。”
“先生,不必多禮。請上車。”車內的聲音依舊細弱。
和悌在一旁挑起了車簾,神風上到馬車,看到車內陰若水不由得大吃一驚。一身男子打扮的陰若水半倚在靠枕上,身上蓋着錦被。兩月未見的她卻更見瘦弱了,面色慘白毫無血色,完全是一付大病未愈之像,只是眼眸中的凌厲讓人依然不敢小覷。出於大夫的本能,神風剛一坐穩,便拿起她在錦被外的左手診脈。
陰若水並不覺得他唐突,微微一笑問道:“如何?”
神風這纔回過神來:“恕臣冒昧。”
“此言差矣,常言道:醫者父母心。”陰若水收回左手:“先生不必拘謹。”
“醫者父母心?”神風回味着這句話,
“正是。父母心即是平等心,無區別的心,這本是醫者的基本職業操守。就如先生剛剛爲孤診治時,可曾先想一想,孤是你的敵人?”陰若水笑看着神風。
“殿下說得即是,剛剛在臣的眼中只有病人,並無北陰凰王。”神風明瞭了陰若水的用意,亦不多做掩飾坦誠相告。
“那就請先生直言。”陰若水見目的達到,便不再說題外之話。
“殿下肺腑有傷,一時半日恐難痊癒。”
“孤在途中遇襲,被箭射穿肺部。”陰若水並不隱瞞情況:“雖肌膚上的箭創已用藥物癒合,但是肺部上的箭創恐怕非一朝一夕的事了。孤想問先生可有何良策?”
“這內腑之傷本難痊癒,只能靜養。”神風如實回答。不過他很納悶,從陰若水的脈象上看她應是四天前受的傷,不知用了何藥,居然能令肌膚在四日內癒合。
“既然先生都如此說,那孤只能在此地靜養了。”陰若水閉上酸澀的眼睛,良久又說道:“先生可知道越析已歸附我北陰?”
“臣已有耳聞。”神風平靜地說道,又反問:“殿下可是在懷疑刺殺之事與南宮王爺有關?”
“孤並無此意。”陰若水睜開眼睛,眸中是清明敏銳:“南宮英雖睚眥必報,但他絕不是置朋友安危於不顧之人。”
“這可是殿下將我留在北陰之意?”神風話一出口,才發覺不妥。
“非也。”陰若水狡黠的一笑:“孤只是仰慕先生之才,想與你多親近而已。”
神風聽到她那口不對心的回答,正要反駁。就聽到和悌的聲音從車外傳來:“凰王,府衙已到。”
當夜神風與和星隨陰若水一同搬至府衙中。晚膳後,侍衛隊三位隊長和兵曹長德旺春明一齊聚在內堂,聽陰若水詢問和星與神風一路上的經過。
“一路上南陵曾多次派人與神風接觸,都被屬下識破無果而終。”和星站在榻邊回稟着這一路上與神風斗智的經過。
“那神風是何時得知越析歸附我北陰的?”陰若水見神風聽到自己的話後,依然能夠榮辱不驚,不得不稱讚此人的定力超羣。
“應是在越析歸附後不久。屬下曾見神風與一貌似商販之人耳語。”
“除此之外,他可曾在與其他人接觸?”
“一路走來,多有南陵探子,可是都不曾近身。”
“如此甚好。如今在這府衙之中,南陵探子想必是鞭長莫及。”陰若水對和星讚許的一笑,又問德旺春明:“將軍手下的夜梟軍可曾一直訓練?”
“屬下等從未敢懈怠。”憨厚的漢子躬身答道。
“這便好。將軍明日持孤的令符去烏蠻、白蠻與蒙。命三國國主各屯兵十萬,加強與南陵各個邊境的駐防。無孤的旨意,不可輕舉妄動。咳咳……”陰若水因話講得太多,開始低喘咳嗽。
“凰王,您還是先歇息吧。有事明日在說也不遲。”和悌不無擔心地捧過水杯,服侍她喝下。
“好,孤聽你的。”陰若水莞爾一笑,仰靠在榻屏上的靠枕上:“都退下吧。”
“屬下等告退。”
衆人剛剛退出內堂,一夜梟軍小校手執竹筒便跑了過來:“稟將軍,都城傳來了消息。”
“拿上來。”德旺春明接過遞給了和悌。
和悌接
過竹筒取出裡面的絲帛。這份消息並不是留在都城的侍衛們所發,而是黑夜出來的消息。
“和隊長,是何事?”德旺春明問道。
“是黑夜將軍詢問凰王的近況。”和悌將絲帛納入懷中,對德旺春明吩咐道:“從今日起,就有勞將軍加強府衙戒備。不得放閒雜人等入內攪擾凰王休息。”
“屬下遵命。”德旺春明領命下去部署。
“和星,你發信給黑夜將軍,就說凰王現在大池,一切安好。”
“遵命。”
“另發信給和月等人,密切注意環正等人的動向。”
“是。”和星領命退下。
“隊長,爲何不對黑夜將軍言明,凰王身受重傷。”歌仁問道。
“凰王身體一時半刻恐難痊癒,如果走漏消息,恐對她不利。”和悌此時有些明白陰若水對人戒備的心態了。陰若水位居衆矢之的的凰王,又手掌兵權。即使每日裡提着十二萬分的小心應對周遭,也難保不被算計。她在強敵環伺之中,又怎會輕易的相信別人。
“凰王上次所用之藥可還有?”芳忠看向歌仁。
“此行凰王就帶那一小竹筒。”歌仁搖搖頭。
“不知神風可能醫好凰王?”芳忠自言自語道。
“他又怎會真心醫治凰王。”歌仁可不相信神風。
“好了,你們下去吩咐手下人,凰王受傷一事不得走漏風聲。”和悌制止了二人的爭論。
“是。”二人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忙止住辯論。
見二人下去,和悌又轉身入內。
“凰王。”和悌走到榻前輕聲喚道。
“何事?”陰若水明亮的眸子說明她並未安寢。
“黑夜將軍傳來的消息。”和悌從懷中拿出了絲帛。
“念。”
“凰王近日在通海遇襲,下落不明。爾等收到消息後,沿西洱至通海方向搜尋凰王下落。務必保證凰王安全,不得走漏消息。黑夜。”
“他到消息靈通。”陰若水面無表情,閉上眼睛吩咐道:“把絲帛燒了吧。”
和悌聽了將手中的絲帛放在了燭火中點燃:“屬下已命人傳消息回都城,說您現在大池,一切安好。”
“做得對。目前只有穩定人心纔是上策。”陰若水很同意和悌的做法。
“就不知黑夜將軍爲何會得知您遇襲地點?”和悌有些懷疑黑夜的消息來源。
“當日我們走得匆忙,那些刺客的屍體都未處理掉,他自會知曉。”陰若水知道事情決不會這麼簡單,此次刺殺她的人一定與寸氏有關。她之所以這麼說,就是不想把黑夜是寸氏後人的事告訴和悌。
“您安寢吧,屬下今夜在外堂值宿。”和悌拉好陰若水的錦被,退出內堂。
陰若水明白寸氏與環氏敢對自己下手,那是放棄了拉攏自己入夥的打算,他們這是按耐不住要有所行動了。看來自己所做的準備並不早,也許是剛剛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