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蟬未眠 9月5日
今天早晨,詹木夕沒來叫我上學。
看來“一個星期不能和我說話”,是來真的。和丁丁吃完早餐後,我就一個人去上學。
我到了校門口,發現麻奈在門前踟躕不前。
校門太窄,上下學的高峰時總是擠得滿滿的,像沙拉醬的瓶口那樣。
以麻奈的身手和眼力,強行擠進去,說不定會摔倒。
“喂。”我從麻奈身後拍了一下她的肩膀,然後立即跳到三步以外的位置。
麻奈驚乍地轉過身來,茫然地掃視身後川流不息的學生。等她放棄尋找,又往校門挪動的時候,我再次上前故計重施,拍了她的頭後立刻挪開。
麻奈開始緊張了,轉身,伸手抓住經過她面前的人。可惜她動作太慢,我早就站到她的身側去了。
“幹嘛抓着我啊!”被抓住的無辜男生面露慍色,語氣不善地吼道。麻奈馬上放開他,彎下腰連連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以爲你……”
“搞什麼嘛。莫名其妙。”男生不聽她解釋,就罵罵咧咧地走掉了。
“嘿,麻奈。”
“啊,宇陽……”
“竟然能認出我來?你近視幾度?”
“我沒有近視……”
我站在離她一米的位置問:“能看到我?”
“嗯……能。”
“這樣呢?能看到嗎?”我跨近她半米。
“臉……可以看出來。”麻奈語氣不太確定地回答。
我把臉貼到她眼前:“這樣呢?”
“嗯……哇!好近!”麻奈驚醒似的往後退一步,臉也紅了。
我哈哈大笑。麻奈這孩子,挺有趣的嘛。
看到麻奈尷尬地捂着臉,我也覺得玩夠了。進出校門的高峰也過了。我領着麻奈往學校裡走。
“你不是住校生嗎,怎麼會在校門外面。”
“昨天回家了一趟。”麻奈低聲說,“能送我去高一a班麼?”
高一a班和高一c班在同一層樓上,也順路。
到了a班門前,我叮囑麻奈:“課間要在學校裡走的話,最好找個朋友陪你,迷路了很麻煩不是嗎?”
“我……”麻奈迷離地看着我許久,深呼吸,對我說,“我沒有朋友了。”
“一個也沒有?”
“以前……有一個……特別特別好的。但是,後來沒有了。”
我大致能明白這種情況。女生不像男生那樣,喜歡一幫人在一起玩,一般都是兩個三個地組成小團體。這個小團體,別人是插不進去的。所以一個時期裡一個女生可能只有一個兩個朋友,一旦鬧翻了,就會陷入孤家寡人的境地。
個性活潑開朗的還好辦,像麻奈一樣內向被動的女生,想交新朋友,非得鼓起很大的勇氣才行。
“好吧好吧。課間你就不要到處亂走了,午飯的時候,來高一c班找我。”我摸摸她的頭髮。
“好!”她抿着嘴笑起來,步伐輕鬆地走進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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課間,詹木夕不是被老師叫走,就是在走廊上和樑雪卿卿我我。我在座位上閒着無聊,班級裡除了詹木夕也沒有熟悉的人,只好一個勁在語文課本上塗幾張李白杜甫魯迅老舍。
第四節下課鈴一響,我心情愉快地從座位上站起來。
“喂!宇陽!”
那個刺蝟頭籃球男堵在我座位邊的過道。
“幹嘛?”我的好心情被破壞了。
“去打球。”一隻脹滿氣的籃球被他抱在胸口。
“籃球?沒興趣。”
“管你有沒有興趣。籃球賽,你知道的吧。”
啊,差點忘記了,我答應詹木夕,如果她幫我找到眼鏡的失主,作爲交換條件,我就要參加新生籃球賽。
真倒黴。要是早知道樑雪會來認領眼鏡,我纔不要舀這個條件交換。
“我能吃了午飯再去嗎?現在餓得全身無力。”
“行。西區籃球場,在那邊等你。”
刺蝟頭叫什麼名字來着?我在記憶裡搜尋,對了,陸七遠,七七。
哈哈哈哈,七七,哈哈哈哈……
“七七等會兒見!”我脫口而出。
“你……哼。”陸七遠不屑和我計較似的,扭頭就走。
瞬間,心情莫名地又好了點。
我在書桌裡找到我的飯卡。
“啊!”
走廊裡,陸七遠的籃球掉在地板上,砰砰砰地彈出幾米遠。他面前女生低着頭,音量很輕地道着歉。陸七遠剛被我調侃,正在氣頭上,抓起籃球,更用勁地箍在胸口,走人。
女生沒發現陸七遠已經走了,還在低着頭說着對不起。
哎,那不是麻奈嗎?
我趕緊走出教室。
麻奈霧眼迷濛地望着我,輕喚道:“宇陽……”
我伸出一根手指,問她:“麻奈,這是幾?”
“……二。”
“正確。”
“耶!猜對了。”
麻奈掩飾不住開心。
“你是來這邊找我的嗎?”
“哦……不是的……我不想麻煩宇陽,試試看自己走去食堂,但是好奇怪,走了十幾分鍾,還是在教學樓裡。”
這種路癡已經不是一般人可以達到的境界了。
“一起去吧。”
“還好碰到宇陽你。”
“走吧。”
我儘量放慢步速,以便麻奈能跟上我。
“麻奈,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就覺得我好像已經在哪裡見過你了。我們以前認識嗎?”
“應該不認識……我很少出門的,認識的人也很少。可能是既視感的緣故吧。”
“也許吧。”我應和道。
“對不起,《最重要的人》,我還沒找到。”麻奈小聲說。
“難道不就在你身邊嘛?”我得意地拍拍胸口。
“噢……?”麻奈雙眼迷濛地看着我。
算了還是不跟她開玩笑比較好。
“我說麻奈,你近視幾度?”
雖然眼鏡已經被樑雪舀走,我還是認爲,麻奈纔是失主。
“我……我不近視。”
“這是幾?”我伸出三根手指。
“四。”
“答對了。”
“呼,猜對了。”
近視得這麼嚴重還想隱瞞,當我是傻瓜嗎?
不過暫時先不拆穿她。
“那本書很稀有的,你一時找不到也正常。”
“我已經用學校的圖書館系統檢索過了……沒有。”麻奈說。
“都說了是稀有的書,怎麼能讓人隨隨便便就檢索到?再好好找找。這可是你答應我的。”
“嗯,我會繼續幫你找的。”
食堂到了。麻奈徑直向麪食窗口走去,我跟在她身邊,和她點了一樣的雞汁面。
到了刷卡的時候,麻奈把一張銀行卡放在刷卡處。
“同學,這不是飯卡哦。”
“噢?”麻奈把銀行卡收起來,手在襯衫口袋裡戳了戳,頭慢慢轉向我,“宇陽,我沒帶飯卡。”
“我請你吧。”我掏出自己的飯卡,放在刷卡器上,讓食堂的阿姨算兩個人的錢。
反正是學校負責給我的飯卡充值,請客也不心疼。
麻奈小心翼翼地端着餐盤,迷茫地看着食堂裡來來往往的人。
“坐哪裡好呢?”麻奈嘀咕道。
不遠處,我看到詹木夕和樑雪坐在一起吃飯,不由得計上心來。既然眼鏡對樑雪和麻奈都有所反應,讓她們兩個正面交鋒一下,說不定會有什麼火花呢。
等下……難道說,麻奈就是樑雪的女朋友星星?哈哈哈,我被自己的腦內小劇場囧到了。
“麻奈,介意和我的同班同學一塊坐嗎?”
“噢……我想是沒什麼關係的。”
太好了,麻奈不拒絕。
“那跟我來吧。”
詹木夕看見我朝她們走去,站起來揮揮手:“宇陽同學,這裡有空座。”
我便順勢走近她們,然後介紹道:“麻奈,這是我們班班長,詹木夕。”
“麻奈你好。又見面了嗚呵呵。”
“詹木夕你和麻奈認識嗎?”
“初中參加全省的自然科學競賽,我們是隊友。”詹木夕禮貌地邀請麻奈坐到她的身邊。一張飯桌四個座位,我只好繞過去,坐到樑雪旁邊。
樑雪正低着頭,用筷子一下一下地扎自己的碗裡的飯。
“接下來是這位,詹木夕的好妹妹,樑雪。”
“妹妹……”麻奈低聲重複道。
“她們特別親密無間,我看了都會嫉妒。”
“樑雪同學,你好。”麻奈看着樑雪許久,輕輕說道。
樑雪不回答,像沒聽到麻奈的話似的,繼續把面前那碗飯當成殺父仇人般千刀萬剮。
“樑雪在生我的氣呢,不要介意。”詹木夕笑着解釋。
“哈?又生氣?”
“因爲我本來應該一個星期不理你的,可是剛剛在食堂裡看到你走過來,又忘記這件事,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似的,跟你打招呼了。”
但樑雪生氣不都是仰着頭大喊大叫嗎,今天的生氣方式太不尋常。
“喂,女兒,看到爹來了不給個面子說得過去嗎?”我裝作生氣地呵斥她。
樑雪仍然不打算理會我們三人任何一個。
一時之間,這張四人餐桌的空氣凍結了。
“樑雪同學,你的東西掉了。”麻奈指着地上。
一隻粉色眼鏡盒躺在地上。
樑雪撿起眼鏡盒,突然站起來,把眼鏡盒往飯桌上一放,誰也不看但顯然是對麻奈說話:“給你。這次別再隨隨便便丟掉了。”
麻奈並沒有翻開眼鏡盒,只是把眼鏡盒攥在手中,看着它出神。
樑雪頭也不回地走出了食堂。
我看看樑雪的身影,又看看麻奈的臉,忽然明白了爲什麼見到麻奈會有似曾相識的感覺。因爲她和樑雪長得幾乎就像一個人啊!只不過氣質打扮差異太大,纔不易辨認這一點。
“麻奈是小雪的姐姐吧。”詹木夕說,“你們兩個長得太像了。”
喂,詹木夕,你別這麼直接地把真相說出來啊!難道不覺得對當事人來說,真相總是血淋淋的嗎!
“噢……以前是,現在不是了。現在,就只是樑雪同學和麻奈同學而已。”麻奈用一種無比冷靜的語調,說出了這句令人心碎的話。
“我吃飽了。”麻奈把眼鏡盒放在我面前,“這個,還給樑雪同學。”
“這是你的東西吧。”
麻奈搖搖頭:“是她的。”
說完,麻奈就站起來慢吞吞地走掉了。我和詹木夕目送她離開,然後心事重重地吃着午飯。
唉,這次的陣線拉得太長了點,事件的發展也超出了我本來的目的。眼鏡不是麻奈的,就是樑雪的,這兩個人都不會因爲我把眼鏡還給他們,就給我報酬啊!
乾脆把眼鏡賣了得了。我懊惱地想。
(看得開心就好^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