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送你去酒店休息吧。”我說。
冰兒皺了皺眉,似乎並沒在意我說什麼,而是遙望着紅袖招遠去的方向。
經十路以南,應該只剩下打掃戰場的工作了,不會再有突發戰鬥。而且,天色將明,也到了江湖勢力收斂隱退的時候了。
“別擔心,沒事的。”我安慰冰兒。
“夏先生,我姐姐是個很倔強的人,這麼多年來,她做任何事都很拼命,就是想在江湖上混成大人物,光耀門庭,告慰我父母在天之靈。可是,現在的社會競爭那麼大,任何一個領域都是人滿爲患,想要出頭,談何容易呢?”冰兒幽幽地感嘆。
我也深有同感,因爲這也符合我對紅袖招的印象。
她的住所中有那麼多書,可見她是愛讀書、求上進的人,但偏偏囿於周邊環境,只能把“真我”隱藏起來,以另外一副面目示人。這種“陰陽人”的生活到了後,會扭曲人的心理,把她變得面目全非。
要想挽救紅袖招,就只有帶她離開丐幫,換個環境,重新開始。可是,那是我們爲她選擇的路,她未必領情。
“別擔憂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你我都一樣,不是嗎?”我輕聲勸慰。
“你就不一樣——你給人的感覺,像黎明的晨曦,只看你一眼,就能給人帶來希望。”冰兒說。
我轉臉凝視她,目光剛剛相對,她就羞澀地垂下頭去。
“人必須看到日出的希望,否則就會在暗夜裡沉淪。”我說。
曲水亭街老城區的日子過了那麼久,我差一點就要沉淪下去了,淪爲無所事事、閉門不出的宅男,一輩子都停留在小人物的圈子裡,然後娶妻生子,一生潦倒。
那是很危險的一件事,人這一輩子,一旦雙腳踩進泥潭,大概就要在沼澤裡遭遇滅頂之災了。
所幸,我挺過來了,抓住生命中稍縱即逝的機會,縱身越過了泥潭,成爲現在的我,能夠躋身於江湖大人物的行列。
“謝謝你,了結了我姐姐的一樁大心事。她以前經常說,只要把我的終身大事安排好,就算當場就死了,也了無遺憾,可以挺起胸膛去見九泉之下的父母了。”冰兒眼中浮出了粼粼的淚光。
聽到這裡,我忽然對紅袖招起了敬佩之意。
父母雙雙早歿的情況下,她能夠咬牙挑起生活的重擔,罩着自己的妹妹艱難前行,這需要極大的勇氣和責任心,就算是一個男人也未必能做到。
我取出電話,打給連城璧。
“求你件事,保全丐幫紅袖招的命。她現在帶着人跟隨百曉生去了別墅打掃戰場,我希望她能毫髮無損地離開別墅。”我說。
連城璧是個很能幹的人,只要她出頭,就能壓住百曉生的傲慢勢頭,平衡眼下的局勢。
“唔,給我個理由?”連城璧問。
聽筒中,她說話的背景音很空洞,似乎是在一個封閉的地下掩體之內。
“紅袖招是個好人,雙親早亡,她爲了照顧唯一的妹妹,吃盡了苦。這個世界上好人越來越少了,我們應該做點好事,懲惡揚善,對不對?”我回答。
連城璧輕輕咳嗽了兩聲,幽幽一嘆:“天石,依我看,你正在失去自己的立場。你爲什麼不試着想一想,我們到底是因爲什麼與嶽不羣生死火拼?我們又是因爲什麼,必須倉惶奔走於濟南城的東西南北?簡單說吧,你我只是風中陀螺,勉強自保,應該沒有能力去罩着別人。江湖上所有人的面子都是拿命拼回來的,絕對不該拿自己的命去施捨別人——天石,你醒醒吧,如果你看到紅袖招的真實資料,也許你會覺得自己是一個大傻瓜……”
我沒有在意連城璧話裡的譏諷,立刻追問:“她的真實資料是怎樣的?”
連城璧只回答了我四個字:“癔症之術。”
我不禁愕然失聲:“她懂得‘癔症之術’?”
“沒錯,沒錯,沒錯。”連城璧一連三嘆,又一字一句地重複了一遍,“天石,紅袖招對於‘癔症之術’的掌握程度遠遠超過我所見的任何人。你再想想,‘癔症之術’本來就是丐幫的三大鎮幫之寶,她精通此術,說明了什麼?是不是就應該說明,她是丐幫嫡系中的嫡系?”
這信息來得太突然,因爲我本來是出於對紅袖招、冰兒的憐憫纔打這個電話,請求連城璧罩着紅袖招。但是,一個“癔症之術”高手是根本不需要別人關照的——不,我必須用“一位”來稱呼這類高手,因爲“癔症之術”是華裔奇術中的至高門類,普通奇術師根本就無法理解那種技藝的微妙之處。
丐幫三大鎮幫之寶分別是降龍十八掌、打狗棒法與移魂大法,在冷兵器時代稱霸於江湖。到了明朝末年,隨着黑火藥、單擊槍械、紅衣大炮的出現,前兩項絕技已經失去江湖上的領先地位,唯有“移魂大法”這種絕技在丐幫洪姓長老的三代人苦修之下,終於衍生爲另外一種絕對凌駕於催眠術之上的奇術,被奇術界命名爲“癔症之術”。
這種奇術能夠在一瞬間令被攻擊對象產生瘋狂的幻覺,要生要死,完全聽命於施術者。
“天哪,越來越混亂了,如果紅袖招懂得‘癔症之術’,過去我們所見的她做的一切,豈非都是虛構出來的?”我倒吸了一口涼氣,下意識地錯步,稍稍離開冰兒。
我猜,紅袖招是“癔症之術”高手,冰兒也不會對此完全一無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