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嗓門吼得林熠一個激靈。
“老王……啊王大人？”
“您老怎麼來了？”
看着被小五子攙扶着，拄着柺杖踉踉蹌蹌穿過人羣的監御史王皓，林熠頓時有些懵逼！
剛剛半路上馬車翻車，這老王頭也是摔得不輕。
這不，老頭腦門上還裹着一圈繃帶呢。
林熠當時是叫小五子把老王頭帶回郡守府醫治休息的。可誰知道這老傢伙，居然蹭蹭蹭地自個兒又跑過來了！
完了還沒到跟前，這老頭居然扯着嗓門大喊着，要林熠手下留情？
怎地？那朱家矮胖挫成竇娥了？冤情辣麼大，連您老都驚動了？
“咳咳，郡…郡守大人哪！不不不是老朽在替朱家主喊冤啊！
“實在…實在是，使不得如此啊！”
氣喘吁吁地跑到跟前，王老頭子扶着龍頭柺杖對林熠“點頭哈腰”地連聲說道：“請郡守大人先聽老朽一言，再…再做結論，如何啊？”
“好吧！那您老先說說看！”
聽到王皓質疑自己對朱宇軒判罰，林熠撇撇嘴，明顯有些不太高興。
這糟老頭子，不會跟朱家有一腿吧？
“郡守大人，請借一步說話，如何？”
王皓是何等的老人精，自然也能一眼看出來林熠的不耐煩。不過，這老頭子卻當做沒看見似的，一副依舊堅持要替朱宇軒說情的架勢。
林熠沉着臉點點頭，便走下會場高臺，領着顫顫巍巍跟在身後的王皓，進了東門城牆一處門洞裡。
擺手讓正在門洞站崗的守衛離開，林熠這纔開口沉聲問道：“王大人，您老這是幾個意思？是不是……”
“郡守大人，您剛剛可是說好了，先聽老朽解釋的！”
雖說林熠沒什麼好臉色，可王皓這原本脾氣相當犟的糟老頭子，此刻卻一臉和顏悅色。
見林熠無奈點頭，王皓這才嘆氣說了起來。
“郡守大人，並不是反對你重罰朱家家主！”
開口第一句，王皓便讓林熠心頭悶氣稍稍一緩。
“亂世用重典，這是老祖宗留下來的規矩！私分哄搶國土地皮，又暗中慫恿民夫鬧罷工！這朱家家主的確該死！”
林熠：？？？
你這糟老頭子到底幾個意思？
“不過……”
饒了半天，王皓這才說到了重點。
“老朽還是建議郡守大人，莫要把朱家逼上絕路！原因其實也很簡單！”
“朱家是會稽城裡數一數二大戶，家產至少百萬貫！在以前，他們朱家便是我會稽郡的納稅大戶！”
“如果郡守大人堅持要把朱家家主秋後問斬的話，勢必寒了朱家人的心！”
“輕則，日後朱家人會想方設法逃避交稅！重則……很難保證朱家，會不會一氣之下，反出會稽郡！”
“那樣一來，我會稽郡勢必會少了一條算是比較重要的稅收來源！這是其一！”
頓了頓，老王頭長喘了幾口粗氣，便接着說了下去。
“第二，老朽剛剛從郡守府趕過來時，路上就聽到不少風言風語。”
“說什麼郡守大人要拿朱家開刀，是準備殺雞儆猴，做給城裡幾家大戶看的！”
“雖說這些亂嚼舌頭之人，絕對領會不到郡守大人此舉深意！不過，這倒也提醒了老朽！”
“俗語有云，兔死狐悲脣寒齒亡！”
“如果城裡其他幾家大戶，看到郡守大人對朱家下手如此之嚴厲！很難說，他們會不會心生二心！”
“他日，若是有任何風吹草動。這些大戶興許便會成了那驚弓之鳥！”
“最壞的結果，極有可能是這些有錢大戶，集體出走！而後，郡守大人的“威名”便會隨着他們舉族遷徙，散播到華夏其他地方！”
“到那個時候，郡守大人的名聲是小，恐怕我會稽郡很難能再吸引其他有錢的商賈世家來這裡了……”
絮絮叨叨地說了老半天，老王頭口水都快說幹了。不過，他想要的效果似乎達到了。
林熠的臉色由一開始的不耐煩，慢慢地變得凝重，到最後連眉頭都緊緊皺了起來。
“王大人深謀遠慮，一番苦藥良言讓晚輩醍醐灌頂啊！”
默然半天后，林熠幽幽一嘆。
“本官的確考慮的有些不太周全！不過……”
“如果不能重判朱家家主，那我等又該如何判罰，才能以儆效尤？”
“不是不能重判！”
見林熠終於肯接受自己的建議，老王頭樂得臉上老年斑一陣亂抖。
“判肯定是要重判！只是，我們爲何要殺了朱家家主？”
“殺他，只能是了結了一條賤命！朱家說不得轉眼又能推舉出另一個家主來！”
“我們要的，必須是能釜底抽薪的良策！”
“釜底抽薪？”
林熠聞言忽地心下一動：“您老是說……錢！”
“對嘍！”
老王頭露出一副只有老奸巨猾的傢伙，纔會有的嘴臉，賊兮兮地笑道。
“他朱家不是很有錢嗎？仗着有錢，就想胡作非爲？想買通這個，收買那個鬧事嗎？那咱們何不把他的錢……”
說着老王頭伸出兩個手指頭，比劃了個點錢的手勢，完了還嘿嘿地奸笑了一聲。
“霧草！王大人高！實在是高啊！”
林熠被這老頭子奸詐的模樣嚇得猛一個激靈，差點沒直接祭出青龍偃月刀，給這賤兮兮的老頭子拍出去了！
這老王頭偷偷坑朱家的事情要是傳出去，看誰以後還說他耿直忠厚了？
瑪德！看來越是耿直忠厚的傢伙，坑起人來越是要命！
這絕對是踏馬往死裡坑！
完了，被坑的朱家指不定還高興呵呵地幫老王頭數錢呢！
畢竟，明面上來說，老王頭是救了他們家主一名！
Emmm……
這糟老頭子實在壞滴很……
兩人在門洞裡又悄悄合計半天后，這才大搖大擺出去，宣佈了林熠的最新判罰——由原來的把朱宇軒秋後問斬，改成了罰錢二十萬貫。
至於其他朱家從犯男丁，也可以按照所犯情節輕重，繳納相應的罰金相抵罪！
當然，罰過之後，朱家從家主往下，還必須簽下白紙黑字的悔罪狀，當着萬千會稽郡百姓的面，保證以後不會再生事端，尤其是此類禍國殃民的事情！
新的判罰一出，東門工地的民夫營頓時譁然一遍！
有誇林熠該判的好，合情合理又能安定民心的！也有偷偷罵林熠這個新郡守，鑽進了錢眼裡了！
還有說什麼，這以後會稽郡有錢就是王法了。殺人犯罪，只要交點贖金，就能抵罪了！
總而言之，是幾家歡樂幾家愁！
而對朱家而言，尤其是對朱宇軒來說，卻是喜憂參半！
高興的是，自己一條老命終於保住了！
鬱悶的是，自個又得被榨出那麼多錢財！
整整二十萬貫啊，還不包括其他朱家男丁從犯的贖金！
錢可是朱宇軒的命根子，一下子損失了辣麼多錢，幾乎就跟要了他半條老命差不多！
這還沒完！
因爲是王皓“冒險死諫”林熠的，朱家上下等於又欠下了王皓一個天大的人情！
所以，對於朱宇軒以及朱家人來說，這踏馬完全就是打掉牙和着血往肚子裡吞啊！
完了，你還得踏馬巴巴地上杆子去感謝人家呢！
“林熠……我朱家跟你沒完！”
被家人踉踉蹌蹌地扶回去，朱宇軒心裡都恨不得立馬把林熠生吞活剝了！
至此，林熠與會稽城第一大戶朱家的死結，徹底完全解不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