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人走後,計無離轉而向東。此地與赤鳳國風貌略有不同,越往東行,差異越大。赤鳳國終年溫暖溼潤,這一山之隔的異國他鄉竟要冷不少。
數月來計無離沿途遇到村鎮就乞討求食,在野外就採摘野果或抓些小鳥小獸充飢,雖飢飽不定卻也活了下來。如今他不知此地屬於哪個國家,在荒郊野外走了三天既未見人煙也未尋到可果腹的食物。飢腸轆轆之下有些頭暈眼花,頭重腳輕。
“呵呵,不會要餓死在外面吧。”計無離望着眼前無邊無際的草地,沮喪又無奈。他又尋了塊乾燥地方坐下,嘆道:“這草裡好歹也要有隻蟲子呀,竟什麼都沒有。”
坐了好一會,直坐的人沉沉欲睡,計無離心知若就此睡去只怕再也難以站起。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站起身來繼續往東,搖搖晃晃好不難受。
忽然計無離聽到不遠處有潺潺水流之聲,精神一振,拖着兩條腿便朝那水流處挪去。
走近看是一條小溪,寬不過兩尺,水清能見底。計無離趴在溪邊喝了幾捧溪水,卻更覺飢餓。
“有魚!”幾條巴掌大小的銀色小魚從下游遊了過來,浮在計無離面前,似乎在看着他。
“這些魚兒蠢蠢的,不怕人麼?”計無離慢慢將雙手插入水中,慢慢向着小魚合去。
“譁”的一聲,計無離竟捉住一條小魚,其他的魚受到了驚嚇,紛紛散去。
小魚渾身銀白,身體扁平卻軟若無骨,出水後仍在計無離手中掙扎不休。計無離不認識這是什麼魚,也懶的生火,就將小魚撕開再用溪水洗去內臟,迫不及待的咬了一口。
也許是太過飢餓,計無離竟覺這生魚的滋味十分甜美,無半點腥味。魚太小,三五口就被吃了乾淨,可仍是飢餓無比。計無離意猶未盡的朝小溪瞧去,竟有一羣小魚在啜食他剛丟棄的魚內臟。
計無離想起家鄉的一種蠢獸,名叫狍子。狍子外形像鹿,卻要小許多。它奔跑逾風,獵人是追不上的,但它總是在甩開獵人一段後停下來回頭觀望,便給了獵人可乘之機。這些小魚不知是蠢還是無畏,剛散不久又聚了過來。
計無離依法炮製,抓一條等一會,等一會再抓一條,很快他身邊就有了七八條小魚。心滿意足的又吃了三條,剩下幾條洗淨後用草莖串起提在手上,繼續往東走去。
靠着幾條小魚,計無離又撐過幾天,到了一座小鎮。小鎮名字很怪異,叫“巨槐”,計無離並未見到鎮子哪裡有巨大的槐樹。
巨槐鎮雖已不屬赤鳳國,但此地口音與赤鳳國並無不同。計無離走向鎮子最邊上的一家人家,開口乞食,毫無爲難忸怩之狀。想他還在赤鳳國境內時,盤纏初用盡那幾日最爲難過的便是開口乞討,每次總是囁囁嚅嚅的不知所措,次數多了後才漸漸習慣起來。
一中年婦人走了出來,看着計無離說道:“年紀輕輕的,怎地不找份事做,要來乞討。”
計無離臉上一紅,說道:“我是路過的,盤纏又用盡了,不然纔不會乞討呢。”
“小夥子生的斯斯文文的,說話倒硬氣,你等着。”婦人轉身進了屋子,再出來時拿着幾個饅頭遞給計無離。計無離接過後道了聲謝,轉身便要離去。
“誒,你就這麼走了?”婦人又喚住計無離。
計無離好奇,回聲問道:“大姐有什麼吩咐麼?”
“呵呵,我年紀做你老孃都夠了,哪個是你大姐?”婦人見計無離生的眉清目秀,嘴巴又甜,對他生了幾分好感,又問道:“小夥子你是去哪裡?這巨槐鎮周圍幾百裡可是再沒別的村寨了。”
“出了這裡,幾百裡都再沒別的人了麼?”計無離皺着眉頭,有些擔憂。
婦人說道:“騙你幹嘛?還沒說你去哪裡呢。”
“哦,我往東走,去翠虛山呢,大姐你知道在哪兒麼?”
婦人搖頭,說道:“沒聽過。”她猶猶豫豫的,扭扭捏捏的開口說道:“小夥子你要去東面,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什麼忙?能做到的一定幫你。”
“也沒什麼難的,也有些難……”婦人變的心事重重起來,繼續道:“我家那天殺的,前日和我吵架慪氣,說是去東面礦場採礦,你如果遇到他能不能勸他回來,就說我不生氣了。”婦人前幾日一直絮叨丈夫無能掙不到錢,她丈夫一氣之下才說要去給人採礦,她當時氣憤之下也未挽留。如今她已是萬分後悔,想去尋丈夫又有些害怕,邊境之地一個婦人獨自出門總是有些不安全,所以纔想請計無離幫忙。
計無離不假思索道:“可以,如能遇見尊夫我定會幫你勸他。”又問道:“不知他叫什麼名字?”
見計無離答應,婦人欣喜道:“他叫程長生,瘦瘦高高的,額頭上有一塊小指長的疤,很好認的。”想了想,猶猶豫豫道:“我孃家姓顧,你就和他說我知道……知道錯了,讓他快些回來吧。”說到這裡顧氏眼眶微微泛紅。
計無離點頭答應:“我若是經過那礦場,定會尋到程大哥的。”
“唔,多謝你了。”婦人又說道:“你等我,再給你拿些乾糧。”又去給計無離拿了幾張大餅。
計無離也不推辭,將大餅和饅頭一起卷在包裹裡,就告辭離開了。
出了巨槐鎮,不再是茫茫草原,而是成片遮天蔽日的森林,步行其中,教人難辨東西。計無離長相雖然隨他母親,但父親計閔畢竟是修仙之人,所以他身子骨倒算結實。因此長途跋涉倒也熬得住。密林難行,卻已不是第一次走,從清源鎮出赤鳳國也常穿山過林。
不知過了多少天,本就襤褸的衣衫更加破爛,計無離只好尋些樹葉擋住露在外面的皮膚,好擋那蚊蟲叮咬。走在樹林中也不全是壞處,至少找食物要容易許多。不過再容易,計無離也難保頓頓飽腹,所以等他走出密林後更是瘦的不像樣子。
出了森林,又是一望不見邊的戈壁灘。計無離哪裡見過這天地渾黃一色,四野無草無樹盡是砂礫碎石的景象。
“此處一看便兇惡至極,貿然進去只怕活不過幾天。”在戈壁邊上就能感覺其中的乾燥炎熱,計無離一時不敢邁步進去。
他盤算着多收集些清水食物,編幾雙藤鞋再進戈壁。此時晚春欲夏,森林中野果累累,鼠兔縱橫。計無離採了不少野果,又設了幾處陷阱,就等第二天查看陷阱。這設陷阱捕獸的本事無人教他,是一路上摸索學會的,效用不俗。
生了堆火,靠着一顆大樹坐下。看遠處落日如火,戈壁灘被映得通紅如血;天空中雲霞如蔚,偶爾的一兩隻雁子哀鳴而過,每一聲都引得計無離思緒如潮。
“也不知父親是死是生,他只怕已經得知母親死訊了吧。”計無離重重嘆了口氣,暗道:“度朔宮啊度朔宮,管你有多少鬼,多少仙,總有一天我計無離教你們灰飛煙滅,片甲不存。”
正在這時,忽聽到林中不遠處有悉悉索索之聲傳來,計無離大喜:“哈哈,有不長眼的畜生被陷阱困住了。”
趁着天未全黑,計無離向那悉索之處走去,走進後藉着林中微光一看,果然有一隻小畜生被計無離設的繩圈捆住了。
“這是個什麼東西?不是兔子,有點像熊,可熊又沒這麼小的。”計無離仔細看去,那小東西大小與野兔彷彿,尾巴極短,腦袋像極了黑熊,只是更圓些;全身的皮毛都是瓦灰色,獨脖子一圈雪白。計無離蹲下來看這萌態可掬的小傢伙不斷掙扎,有些不忍將它殺掉。
“宰了你應該夠我吃兩天的,可你生的這麼萌憨,大爺我都有點不好意思下手了。”計無離太久未與人說話,竟與着小獸嘀咕起來。
“哇嘎、哇嘎……”那小獸腰腹被捆,又掙扎不開,瞪着圓眼睛惡狠狠的對計無離咆哮起來,只是聲音清脆柔和,毫無半分野獸的氣勢,反而更增萌態。
“哈哈哈,哇嘎、哇嘎,就叫你哇嘎怎麼樣?”計無離解開纏住哇嘎身上的藤條,摸了摸它身上光滑柔軟的皮毛,又說道:“你走吧,不吃你了。”
“哇嘎、哇嘎……”哇嘎竟沒有離開,脆生生的叫了幾聲又盯着計無離,目光中滿是好奇。
計無離也好奇,笑道:“是不是沒見過我這麼好看的男人?不對,或許你都沒見過人。”計無離忽然嘆了口氣,說道:“我跟你說,這世上最可怕的就是人,以後你見到人類要躲得遠遠的,知道嗎?”
也不知是不是計無離眼花,他竟發現哇嘎輕輕的點了點頭,揉揉眼睛繼續說道:“好啦,我要休息了,不和你玩了,快去找你媽媽吧。”計無離不管哇嘎,重新設好陷阱,就轉身朝篝火堆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