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依靈呆呆地站在門口,望着許至陽幾乎用半強硬的手段,將紀清淺拉上了一輛公交車,車子開走了很久,她還在門口怔怔而立。
風很大很冷,卻冷不過她的心,所有的堅強都是僞裝的,所有書中的愛情故事都是騙人的,現實遠沒有童話那樣美好。
如果你深深愛着的人,卻深深地愛上了別人,除了遙望,你還能有什麼別的法子?
週末的下午正值人流高峰,公交車裡開放了暖氣,擠了滿滿一車廂人,各種紛亂的體味氣息混雜在一起,窒悶而又擁擠,許至陽牢牢攥着紀清淺的手,竭力在把手與人羣之中,爲她隔開一個相對自由的空間。
他怕她會不習慣這樣的擁擠,然而偷眼看她卻並沒有嫌惡的樣子,甚至在人羣擠過來擠過去時,還會細心地將他受傷的手護在自己身前。
他的心情更加愉悅,嘴角上彎露出微笑,適才因她躲避自己而生出的不悅完全拋到了九霄雲外。
對他這樣近乎粗蠻的行爲,紀清淺有些恚怒,壓低了聲音說道:“你胡鬧些什麼?我不是說了讓你以後別來找我的嗎?”
許至陽滿不在乎地一笑,露出一口潔白的牙。
“你是這麼說了,可我答應了嗎?”他又恢復成了從前那個爽朗而略帶頑皮的大男孩。
既然已經被他強拖上了車,紀清淺也無計可施,只得瞪了他一眼不作聲。
車子到了一站又一站,人下了一撥又一撥,眼看差不多出了城區,卻始終不見許至陽說到了目的地,又過了一會,她實在忍不住問道:“你到底要帶我去那裡?”
許至陽眼望車外輕輕說道:“到了。”
車子停在了城郊相接處,這裡遠離市中心的繁華,不可避免地顯露出落後蕭條,居民所居多是一些七八十年代的房子,磚混結構樓房也不是很高,陽臺上曬滿了花花綠綠的衣服,伸出的竹竿上多是一些曬冬的被絮,甚至還有蘿蔔乾冬筍條的清香隨風飄過。
雖然頹敗卻很生活化,充滿了很熟悉很讓人懷念的煙火氣息。
紀清淺四處望了望,難道他帶自己來這裡,就是爲了感受一下生活在溫飽線的普通市民生活。
這是她盼望已久的生活,但卻不是她目前能夠擁有的夢想。
“我要讓你看的遠不止這些。”許至陽眼神清朗地直視着她說道,不知是不是所有當記者的人眼光都很敏銳,他總能輕易猜出紀清淺心中想的是什麼。
“那你——”紀清淺還來不及問,他又拉着她的手向樓房與樓房中間走了進去。
他的手很溫暖,寬厚而有力,不象章亦深的手,棱角分明,生着硌人的薄繭,摩挲之間癢癢微痛。
她甩掉腦中關於章亦深亂七八糟的思緒,略略掙了掙手,低聲說道:“你放開手,我自己能走。”
許至陽瞪着她振振有辭:“我不放,誰知道你會不會又象一隻鴕鳥,轉眼就溜得不見蹤影。”
紀清淺無力地撫住額頭,嘆道:“許至陽,我已經二十八歲了。”
“我知道,那又怎麼樣。”挑眉又加了一句,“二十八歲還不是照樣鴕鳥。”
紀清淺簡直氣極,卻又不知該如何反駁,只得臉一沉說道:“我要回去了,沒功夫陪你做這些無聊的事。”
許至陽呵呵一笑,此刻的他彷彿吃定了她的弱點,一副油鹽不進不慍不怒的樣子悠悠說道:“你不是生活太寂寞空虛了嗎?我找點樂子你做你還不樂意嗎?”
紀清淺臉上的血色迅速被抽走,極快地掃了他一眼,神色間豎起了戒備的寒芒。
他將她的手攥得更緊,在她耳邊低聲說道:“我知道你又想逃了,告訴你,這次你休想再甩開我的手。”說到最後一句時,眼裡燃燒起了隱忍已久的怒火。
紀清淺的手被他攥得生疼,只得跟着他大步向前方走去。
許至陽到底要做什麼?她實在是猜不透,那天那樣地傷害了他,話也說得那麼絕了,沒道理他今天還會完全當作若無其事。
帶着幾分狐疑幾分戒備,她跟着他走進了一間小小的獨門民宅。
這是一間私人二層民房,斑駁的鐵門黯淡的磁磚破敗的院落,往鐵門裡望去,只見窄小的院內安放了兩張簡陋的乒乓球檯,另一側用石灰粉劃出了一塊小小的籃球場地,靠近院牆處有一個簡易的鐵質木板鞦韆,鞦韆與支架連接處的鐵鏈已經鏽跡斑斑。
一切都是如此地陳舊不堪,只有院門口的一株粉紅茶花,開得燦若雲霞生機盎然,爲這滿院冬天的蕭瑟略略增添了一絲鮮活的生氣。
院內飄出了琅琅的讀書聲,原來這裡是一間學校。
許至陽目光變得沉重起來。
“這裡並不是學校。”
鐵門沒有鎖,輕輕一推便開了,兩人在院內坐了片刻,適逢孩子們上課結束,幾乎是立刻,二層樓道響起了喧譁聲,一二十個孩子咚咚踩着樓梯,歡快無比地向這個小操場涌了過來。
打乒乓球的,踢足球的,玩毽子的,盪鞦韆的,孩子們大抵很會自得其樂,玩得投入又開心,一張張稚嫩的面孔上洋溢的全是陽光歡笑,彷彿生來就不知世間愁爲何物。
這樣的歡聲笑語,充滿了振奮人心的感染力。
許至陽興頭大起,問道:“你想不想和孩子們一起玩?”
紀清淺連忙擺手,開玩笑,她只看看就好,和孩子們一起瘋玩,那她這把老骨頭豈不是得散掉。
許至陽也不勉強她,站起身就向孩子羣中走去。紀清淺聽到了好多孩子們甜甜地喊他許哥哥的聲音,想來他與這些孩子們早就混熟了。
許至陽用他那隻完好的手玩了一會乒乓球,又教了幾個孩子學投籃,還比了一會賽跑,最後才滿頭大汗地回到了紀清淺的身邊,喘着氣說道:“不行不行,好久沒運動了,體力跟不上,一身骨頭快散了。”
紀清淺噗嗤一聲笑了,她很少笑得這麼開心,一笑之下宛如水漾微波漣漪點點。
許至陽微微有些失神,隨即輕聲問道:“你覺得他們快不快樂?”
“嗯!”紀清淺的目光追逐着場邊幾個盪鞦韆的女孩身影。
“別看他們一個個地都玩得這麼開心,其實他們的身世都很可憐。”許至陽謂嘆。
“難道他們全是孤兒?”紀清淺聽他的語氣有些怪異,忍不住問出了這個大膽的猜疑,不是學校又有這麼多的孩子,那麼只有這一種可能,她覺得自己的心也揪了起來,這樣年幼活潑的一羣孩子,真難以想像他們全都是無父無母的孤兒。
“對,這是一家民辦孤兒院。”許至陽遙望着灰濛濛的天空緩緩說道,“由於是民辦孤兒院,沒有正規合法的手續,**撥款及民間捐款根本不會優先送到這裡,孩子吃住都很簡陋,條件非常地艱苦。所以我想爲這家孤兒院做一期專訪,呼籲社會人士踊躍捐款。”
紀清淺的心被這羣孩子的境況吸引住了,完全忘記了適才的不快,追問道:“那後來呢?”
許至陽淡淡地說道:“正因爲是民辦,上級不批准採訪計劃,擱淺了。”
“哦。”紀清淺非常失望,“太可惜了。”
困難的人總是得不到及時的援助,而有錢的人卻縱情聲樂奢靡無度,這不得不說是社會上讓人十分心痛的一種現象。
許至陽正想說話,突然被一個和藹的聲音打斷了。
“許記者,你好久不來了,我還以爲你忘記了這裡的孩子,忘了我這個孤僻的老太婆呢!”迎面走過來一位面目慈祥的中年婦女,扶了扶鼻樑上的眼鏡,露出一臉調侃的笑容,很隨意地和許至陽打招呼。
許至陽站起身笑嘻嘻地說道:“林姨你別取笑我了,我最近受了點傷,所以才顧不上來,不過這一晃個把月沒見到林姨,林姨的氣色到是越來越好了,一眼望去起碼年輕了十歲還不止。”
許至陽奉承的功夫也讓紀清淺大吃一驚,只見那個林姨笑得合不攏嘴,在許至陽肩上拍了一記說道:“你這孩子,心眼兒實,嘴也甜,真討人喜歡。”
紀清淺嘴角抽搐了一下,她怎麼越看越覺得許至陽屬於腹黑類型,深藏不露千變萬化,越和他接觸越有意外發現。
寒喧了幾句,林姨目光轉向紀清淺,客氣地問道:“這位是?”
“我朋友紀清淺。”許至陽接口回答,“我跟她說了孤兒院的事。”
凝目望向紀清淺,似乎眼中閃過一抹狡黠,“她有心出一臂之力,爲這家孤兒院捐一筆款。”
林姨的目光立時帶上了敬意,驚喜交加就差熱淚縱橫,一把握住了紀清淺的手連連搖晃說道:“謝謝你啊,盼星星盼月亮總算盼到有人肯贊助這家孤兒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