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

溫風至如此前倨而後恭,成祥在旁看着,很覺詫異,正要發話,卻聽裡屋小莊道:“溫大人請進。”

溫風至向着成祥略冷笑,舉步入內。

成祥皺眉一琢磨,也跟着進去,誰知小莊說:“成爺,我想跟溫大人單獨說一會兒,勞煩你……”

成祥一聽:又來了……什麼勞煩,什麼屈尊……顯得跟他十分見外!成祥不樂意,卻不想讓小莊難堪,便道:“那我就在門口,若是有什麼事兒,叫一聲就成。”

小莊道:“知道了。”

成祥聽她聲音裡透出幾分柔和,才又高興起來,斜了溫風至一眼,轉身出門,他雖然出來,卻不走遠,回頭趴在門邊上,豎起耳朵拼命聽。

溫風至入內,見小莊仍是坐在炕沿上,他掃了一眼小莊的右腿,見已被裙裾遮的嚴嚴密密,可腦中仍是不由自主掠過方纔所見那幕……

小莊已恢復原本淡然之態,語氣中平靜無波,問道:“溫大人,可有事麼?”

溫風至鎮定下來:“的確有事。”他往前一步,把手中握着的一卷東西放在桌上:“溫某無意得到此物,請您認一認。”

小莊擡眸,剎那間兩人目光相對,溫風至目不轉睛,小莊卻如古井無波,往下一瞧,見像是一卷畫軸,小莊道:“不知何物?溫大人,請。”

溫風至手上一抖一推,便將那畫軸給抖了開來,徐徐地展露畫上真容。

先是描黃的雲頭履,往上則是層層疊疊的裙裾,隨風盪漾般往後飄拂,溫風至的手指一動,畫軸繼續滾動,便顯出纖腰一抹,腰兩側掛的玉佩香囊如意結……一絲一毫,描繪的纖細入微……溫風至看小莊一眼,卻見她面上依舊沒什麼表情,溫風至垂眸,手握着畫軸,往上一氣兒展開。

這是一幅宮裝麗人仕女圖。

畫中人,站在一叢盛開的牡丹花旁,微微地低頭正在賞花,雙臂間還挽着淡色披帛,同樣隨裙襬的方向飄曳出去。

她似正在端量牡丹開得如何,但面上卻並無格外歡悅之色,只是默默垂眸看着,脣角挑着極爲淺淡的笑意。

可就算非嫣然一笑,卻更令人動容。

“唯有牡丹真國色,花開時節東京城”,但在這般豔美的花王牡丹之前,這女子卻毫不失色,花王襯着麗人,相得益彰,相映生輝……正是一副絕世無雙美/人牡丹圖。

小莊默默看着:“溫大人,這是何意。”

溫風至望着她:“小莊娘子,你不會不認得吧……”都是聰明人,眼睛亮極,自看得出,上面這蹁躚麗人,容貌跟小莊竟是一模一樣!

小莊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溫風至掃了一眼門外,索性上前,低低說道:“這幅圖原本是畫王陸譽之的手筆,這卷並非真跡,而是臨摹……雖不能十分相似,卻也有八/九……畫中人,是已故莊大將軍遺孤,莊家小/姐錦懿,自小被抱養入宮,太后愛如己出,人人盡呼爲‘懿公主’……後下嫁解丞相之子,少卿解廷毓,相敬如賓,卻在前些日子失足落水,不知所蹤……”

小莊只是默然,聽到“相敬如賓”四字,便復笑了笑。

溫風至道:“這是陸譽之當初應召入宮,無意中在御花園見了一面……驚爲天人,後來偷偷畫了出來……不知爲何消息走漏,龍顏驚怒,貶斥陸譽之……此後真跡便不知下落,只有極少人知道,坊間……流傳着臨摹之象。”

小莊道:“溫大人是特意去尋來此圖的麼?”

溫風至道:“你也知道我是爲何……從見到那金飛天開始,我便疑心,起初還以爲是人亡物在,誰知道……”

小莊道:“爲何不是人亡物在?”

溫風至嘆了聲:“事到如今,爲何您竟然不肯承認?”

小莊擡眸:“認什麼?”

溫風至心頭一凜:“自從懿公主墜水,可知有多少人忙着搜救,皇上派出的精銳水軍,陸軍,解府所派的人……加起來總要超過千餘,難得您大難不死……爲何不早些返京,也讓皇上、太后,解府安心?”

“溫大人……”小莊輕輕喚了聲,“您是認定了我就是……了嗎?”

溫風至道:“何必如此,你我皆非愚魯之人,虛與委蛇未免也毫無意義……您應該就是失蹤了的懿公主,對麼?”

小莊聞言,復又一笑。

兩人在室內低低地說話,成祥在外頭急得不成,他把耳朵貼在門板上,也無法聽清裡頭說什麼,無聲地刨了會兒門板,從門縫裡看進去,見溫風至似把一樣東西在桌上攤開,成祥踮起腳尖去看,卻什麼也看不清。

溫風至跟小莊兩人目光相對,一個尖銳如冰,一個卻寧靜淡漠。

溫風至心中略有些煩躁,明明真相就在眼前,可卻不知如何戳破,倘若小莊不認……他,又該如何是好,是要將這消息報上去,亦或者……但若然貿然上報,她卻堅持不認……倘若鬧得物極必反……

經過上回誤中鹽梟圈套把成祥捉拿入獄之事,溫風至不敢在急功近利,何況就算她是真的莊錦懿,他報給知府守備……這件功勞,是不是他的,也是難以預料。

溫風至一顆心浮浮沉沉:“小莊娘子,你聰慧非凡,有些話自然不必我說,世上並無不透風的牆,您在這樂水,也未必能安樂一世,我都知道了……保不準也有些有心人會追查到此處……另外……”

小莊眼皮一擡,溫風至道:“成捕頭是個直性子,他如今認定了你是……小莊娘子,你只管想想,若有一日真相曝露,解府是丞相府,莊錦懿出身皇族……他們可能容得下成捕頭?”

當初的陸譽之只是偷偷地畫了莊錦懿一幅畫,就從人人爭相宴請追捧的畫王……給貶斥到南邊賞蚊蟲吃荔枝去了。

溫風至知道小莊難下,但也隱約猜到小莊最忌憚的是什麼,故而如此一說,果真小莊的神情有些不對。

小莊只看了溫風至一眼,便又垂眸,看向自己腿上,徐徐道:“莊錦懿暗夜落水,生死不明,真的會有人追查到這數百里之外的偏僻地方麼?”

溫風至道:“這世上之事,無奇不有,何況各家密探,無孔不入,偶有蹤跡,便能順藤而上,只要有心,便沒有絕對不能之事。”

小莊道:“溫大人派人入京,恐怕也會驚動有心人,循跡而來吧?”

溫風至道:“溫某自是有分寸而爲,已經儘量低調行事,並未向任何人透露什麼……但溫某也知道,有些人已經出京探查……若他們不肯放棄,遲早有一日便會……”

小莊點頭:“溫大人真不愧是我欣賞之人,心思縝密,行事敏捷。”

溫風至見她忽然誇獎自己,心中卻暗自警惕,他知道小莊不會沒來由如此。

成祥在外頭,聽不到兩人對話,但卻可以看清兩人神情,見小莊面上時而帶笑,時而溫和……好像跟溫風至相談甚歡……而溫風至一副狗腿模樣,竟然卑躬屈膝……

成祥又氣又是嫉妒,恨不得即刻推門而入,棒打鴛/鴦。

溫風至警覺看着小莊,小莊卻思索了片刻,重又開口說道:“溫大人,別的事不提,我是個飄零無依之人,幾番生死,前幾日更是連黃泉路也走過了……多虧了成捕頭相救,才得以苟延殘喘,成捕頭是我的救命恩人,你說是嗎?”

“救命恩人”四字,小莊咬的略重。

溫風至一聽……他之前用成祥跟小莊之間的關係“要挾”,如今小莊卻用成祥對她有救命之恩“開脫”,溫風至心裡明白:“不錯,成捕頭爲人磊落光明,急公好義。”

小莊見他上道,便點點頭:“我前世不修,遭逢大難,如今方纔好了一些……若是貿然行動,怕傷勢惡化,也沒第二個高人跟金丹相救了。”

溫風至道:“你的意思是?”

小莊道:“我的意思是,我想等腿傷好了之後,再行上路。”

溫風至一驚:“你答應了?可……”

小莊淡淡道:“溫大人若是不同意,想要強行上報,倒也使得……龍顏大悅,也是有的。只不過成也蕭何敗蕭何,溫大人,你試想想。”

溫風至眉頭一皺:果真如此,跟他方纔忌憚所想的一樣,如果違逆她的意思擅自舉動,就算她回到宮廷,以她之能,於太后皇帝面前說上幾句,要壓死一個七品官,那也是不在話下。

小莊卻又微笑:“溫大人年青有爲,文武兼備,雖偶有疏漏但知錯能改,機警敏捷,是棟樑之才,委實不可屈就於僻遠之地,且溫大人又曾救我性命……若是養好傷後,我自會鼎力相助,送溫大人一個大好前程。”

方纔還懸心,此刻卻又……溫風至心潮起伏,道:“這麼說,你承認你就是……”

小莊嫣然一笑:“溫大人此刻還有疑慮嗎?”

溫風至看看眼前明豔笑容,又看看那美/人圖上的佳人……的確,毫無疑慮,世間也難再找出如此一個莊錦懿,摸樣相似倒也罷了,如此非凡氣質……加上她前日跟鹽梟周旋之能爲,更有何疑慮?

溫風至深吸一口氣:“我只是有一事不解。”

“何事?”

“爲何您脫難之後,並不急着回京,反而……”

小莊一笑:“不該問的事,溫大人還是不要知道的好。溫大人可答應我的提議了?”

溫風至心頭凜然:“既然如此……請容我三思。”

兩人說到這裡,就聽到“砰”地一聲,房門竟給推開。

成祥氣呼呼地出現:“說夠了沒有啊?佔着人家屋裡說個沒完了?還越說越靠前了,姓溫的,你蹬鼻子上臉!是不是想打架?”

溫風至不驚不惱,只是擡手把桌上的卷軸攏了起來:“小莊娘子,溫某改日再來拜會。”

小莊道:“溫大人請,不送。”

溫風至看也不看成祥一眼,轉身徑自出門去了。

成祥目瞪口呆,指了指溫風至,回頭又看看小莊:“你跟他說什麼了?你瞧他……你們倆……怎麼就像是老子不存在一樣呢?”

成祥吃了醋,也賭了氣,偏小莊也不跟他解釋,於是這醋更醇氣更厚,索性不理小莊。

下午時候,成祥便出去轉了轉,有心在外多留些時候嚇嚇小莊,又怕她自個兒在家裡有事兒,於是仍舊灰溜溜回來。

澆了院子,餵了雞鴨。眼見便到了晚間,成祥熱了飯菜,小莊聽他在外動靜,沒見他端上來,還以爲他賭氣不給她飯吃了。

正心中胡思亂想,誰知成祥進門,二話不說把她抱了起來。

小莊驚詫,但卻依稀知道成祥不至於亂來,於是便不做聲……成祥把她抱到外頭樹蔭下,放在藤椅上,小莊才見,面前的桌上擺放着晚飯。

“總是在裡面兒你也不嫌悶,”成祥低低地嘀咕,不看小莊,把筷子放在她面前,“我看着都悶了!”

小莊笑笑:“多謝成爺。”

成祥哼了聲,故意把臉轉到一邊去,表示他還在生氣。

小莊便舉筷子吃飯,她本來是“食不言,寢不語”,此刻,卻忽然道:“成爺,中午的蝦沒有了嗎?”

成祥一愣:“沒了……天熱,我怕不好擱會壞了,你想吃嗎……”

小莊“嗯”了聲:“十分清甜。”

成祥嘿嘿笑了兩聲,忙不迭地說:“那明兒我再給你買去!”渾然不記得方纔還在生氣。

小莊答應,忍笑低頭默默地吃起來,耳旁聽成祥反應過來,自言自語:“我說……這不對啊……我怎麼就……”

賭氣賭了一個下午,打定主意要“冷一冷”她,沒想到人家一開口,他就主動又熱乎乎地貼上去了……

成祥覺得自己實在是太沒志氣了,只不過……那擱在心頭一個下午的沉甸甸的大石,卻在跟她這三言兩語的對話裡,陡然消失!

成祥心想:“老子是男子漢大丈夫,自然能屈能伸……哼!”

兩個人吃着飯,三隻狗兒就在旁邊,端端正正地坐着看,有幾隻晚睡的雞,也過來探頭探腦地親近,小莊轉頭看着這情形,那筷子就舉不動了。

有生之年,她做夢都想不到,自己會置身這樣一個尋常院落中,目睹如此家常卻異樣溫馨踏實的場景。

之前她被無數人簇擁着,心中卻總是孤寂清冷,如今……面對成祥這一個看似粗糙的人,三條小犬,幾隻雞……再簡陋質樸不過,可卻覺得,心裡頭是暖和的,是有所……牽絆寄託的。

“怎麼不吃了?”成祥望着她,有些擔憂。

小莊收回目光,伸出手夾菜,手卻渾然無力,把那根菜梗撥來撥去,卻夾不住,只是抖。

“我來!”成祥看看她,舉手夾起滿滿地一筷子放在她碗裡:“我做的還行嗎?你不吃了……我還以爲你嫌棄了呢。不怕,明兒我給你買好吃的,你這身子也需要大補。”

小莊低着頭,無聲地咬那菜梗,淚涌出來,又忍回去。

成祥還在念唸叨叨,他的聲音在耳畔,一陣兒清楚,一會兒模糊,似是說菜園如何,又說雞犬如何,還說四鄰如何……卻總是不消失的,如此聒噪,也如此令人喜悅。

吃了飯,兩人坐在樹下,看天上月兒跟星星逐漸清晰起來,成祥拿了一把圓圓地大蒲扇,給小莊扇風並驅趕蚊蟲,他多半都是在看她,仍是越看越愛。

小莊仰頭看着那點點星光,星光之下,或許就是龍都了……遠離了那些人和事,如今他們如何了,她……絲毫的好奇都無,且不想知道。

目光往下,從牆頭拉近到跟前,是成祥的臉,他居然搬了個小板凳,就坐在她坐的藤椅旁邊,扇着蒲扇,仰頭笑吟吟地看着她,露出雪白的牙齒,跟尖尖地酒窩,他的眼神很明亮,好像會永遠都這麼明亮,被這樣眼神注視着的小莊,覺得自己也是明亮又實在的,好像陰霾永遠都不會侵襲。

“成爺,你看着我幹什麼?”小莊問。

成祥道:“沒什麼,我就覺得你好看。”

“那我要不好看了,成爺你就不看我了?”

成祥仔細想了想:“你要是個醜八怪……估計我也會多看你兩眼。”

小莊哈地便笑了起來,她一笑,身子也往後一仰,那藤椅便也向後蕩了蕩……成祥看着她的笑,望着躺在藤椅上那曼妙的身軀,他心好像被貓抓了兩下,牙也有點癢癢地,很想咬住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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